大明万历十年,六月十八,阴雨。

紫禁城,文华殿。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张居正,脸上带着一抹笑容:“先生今日进宫,有何事要与朕说?”

“这是臣的奏折!”张居正将奏折递给张鲸,然后开口说道:“臣想请减免各地积年所欠税银的,朝廷现在日子好过了,也该让百姓松口气了。”

“很多百姓不是不想交税,是交不起税了。”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笑着说道:“交阁部议处吧!”

朱翊钧没有翻看奏折,而是直接递给了张鲸,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交给阁部议处,事实上就是让张居正做主了。

“先生,今天阴雨,衙门也没什么事情,陪朕吃顿饭吧!”朱翊钧看着张居正,笑着对张鲸吩咐道:“让御膳房准备丰盛一些,朕想和先生多聊聊。”

事实上自从进来之后,张居正就觉得自己的这个学生皇帝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

只不过朱翊钧不说,张居正也不能问,便笑着说道:“臣遵旨!”

饭菜很快就摆了上来,这次没有按照分餐制进行分桌,朱翊钧拉着张居正做到了一张桌子上。事实上这是很失礼的一件事情,朱翊钧却非要坚持这么做。

见张鲸拿着酒壶要斟酒,朱翊钧对着他摆了摆手,伸手将酒壶拿了过来。

拿着酒壶,朱翊钧笑着给张居正倒了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张居正的脸上闪过一抹惶恐,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句非常有名的话“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事实上张居正被朱翊钧的做法给吓到了。

朱翊钧却不在意,也没有去看张居正的眼神,而是笑着说道:“朕敬先生一杯!”

端起酒杯,张居正一饮而尽,然后就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等着朱翊钧开口说话。

朱翊钧没有说什么,而是拿起酒杯,再一次给张居正倒上,这才开口说道:“先生,朕今年二十岁了,前十年是在父皇的教育下长大了,后十年是先生教育朕长大的。”

“朕心中甚是感激先生,这杯酒敬先生十年教育之恩情!”说着朱翊钧再一次把酒杯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张居正陪着朱翊钧又喝了一杯,依旧表无表情,也没开口说话。

“十年前,朕初登帝位,心中甚是惶恐不安,唯恐有负先皇所托,有负大明的列祖列宗。如果不是先生,朕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做这样一个皇帝。”

这话倒是朱翊钧的心里话,十年前他穿越而来,前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十年来,自己跟着张居正学着如何治理天下,学着如何做一个地方,如果不是这十年张居正的倾心教导,朱翊钧觉得自己到不了今天,很多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十年来,先生为大明夙夜忧叹,呕心沥血,使得大民从入不敷出,到现在的库银充足,先生功劳甚重。”

“朕曾经也想过,从古至今,扶幼安天下之臣,有几何?唯诸葛孔明与先生尔。”朱翊钧说到这里又给张居正倒了一杯酒,笑着说道:“这杯酒,朕替大明敬先生,敬先生对大明的功劳。”

两世以来,朱翊钧对张居正的评价都很高,这句话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以一己之身,为危机四伏的大明延续了五十年国祚,唯张太岳尔。

如果不是张居正,或许大明连三大征都撑不过去,或许大明等不到崇祯就已经亡国了。如果不是张居正,大明真的没钱没兵去打什么三大征。

这杯酒喝了之后,朱翊钧一改严肃的气氛,与张居正说起了家常。

从读书之时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话也说了很久,直到最后喝多了,朱翊钧再一次被太监抬回了**。

张居正出宫之时都带着疑惑,陛下今天这还是怎么了?

大明万历十年,六月二十日,阴雨。

这一天,一件震撼所有人的事情发生了,内阁首辅大学士张居正在内阁晕倒了。大家手忙脚乱的抬着张居正回到了张府,宫里面的御医也赶了过去。

朝廷上下一片惶然,事发突然,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

紫禁城,文华殿。

朱翊钧站在大殿的门口,看着外面阴雨的天,脸上没什么表情。

在朱翊钧的身后,司礼监几位太监全都在列,大家都屏气凝神的躬身站着,没人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现在整个宫里的气氛都很微妙,甚至整个京城的气氛都很微妙。

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一个太监跑进来扑通一声就趴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道:“皇爷,张阁老,张阁老卒了!”说完就趴在地上不再动了。

站在朱翊钧身后的太监们也都是一脸的骇然,然后就转过头去看朱翊钧。

这个时候朱翊钧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到一边,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惨笑着向地上倒去:“学生,送先生!”

大明首辅张居正走了,留下的是一份还没实行的减免赋税的折子。

这一天,天气阴雨,天地同悲。

朱翊钧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太监,开口说道:“张鲸,东厂坐探全都动起来,但凡有串联闹事者,抓,有散布谣言者,抓,东厂护卫张府,如有闹事者,杀!”

“老奴领旨!”张鲸趴在地上磕头,然后站起身子,猛地向大门外走去。

看了一眼张诚,朱翊钧开口说道:“传旨龙武左卫和京营提督衙门,紧守驻地,不得擅动,你带这人去盯着,没有朕的圣旨,不许动一兵一卒。”

“是,老奴遵旨!”张诚也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站起身子转身向外面而去。

朱翊钧看着徐德,开口说道:“徐德,内厂也给朕动起来,侦查京城大街小巷,三教九流,有趁机闹事者,抓,如有拒捕者,斩!”

“奴婢遵旨!”徐德也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转身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陈矩,朱翊钧开口说道:“你出宫一趟,传旨给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命他即刻进宫,同时传旨有司衙门,严守职位,任何人不得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