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张居正府邸,书房。

张居正将手中的毛笔放下,舒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游七,开口说道:“等到折子干了在收起来,明天一早要递上去。”

“是,老爷!”游七连忙答应了下来,恭敬地说道。

这又是一份乞恩疏,张居正的态度很明显,反正就是非要辞官不可,架势做的十足。

事实上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张居正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被自己学生泼一身脏水,然后带着这一身脏水就回家了,那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以张居正的强势和性格,他怎么可能吃这样的亏。

做出姿态给外人看是一定要的,但是能看到深层的就不多了,这里面除了做个外人看的,还有两个目的,或者说一体两面,那就是试探皇帝和太后。

这几年大家都知道,皇帝和太后对张阁老那是言听计从,张阁老的条子都能当圣旨。

可是前几天刚出了傅应祯弹劾张阁老,后面又有东厂厂公张鲸找麻烦,看起来一副风雨飘摇的样子。张居正自然要试探,他试探的是皇帝和太后是否还想以前一样倚重自己。

如果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肯定会慰留自己,不可能让自己回乡的。

既然要慰留自己,那么脏水自然就不能再身上,没脏水就证明自己没错,自己没错,那就是弹劾人的错了。太后和皇上就要收拾刘台,收拾刘台和慰留自己,这是一体两面的。

如果从严从重的去处置刘台,自己也足够立威了。

第二天,张居正依旧没有去内阁当值,只是又上了一份乞恩疏。

对于张居正的第二份乞恩疏,不屑者有之,愤怒者有之,退避者有之。反正聪明人没人愿意参和到这件事情里面,自大明立国以来第一次学生劾老师,没人绝对这会是小事情。

皇宫大内,朱翊钧正在逗鸟。

“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鹦鹉这句话说得最好,这只鸟还是前几年自己派去濠境的东厂探子弄来的。在宫里面养了几年了,身子健康的很,平日里面太监宫女教,这句“皇上万岁”说得最好。

朱翊钧笑着喂着这只鸟,见身后的张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朱翊钧笑着说道:“有什么事情?”

“皇爷,张阁老进宫了!”张鲸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后在慈宁宫召见张阁老了!”

站起身子,朱翊钧活动了一下肩膀,笑着说道:“给朕准备衣服,慈宁宫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派人了!”说完朱翊钧就把鹦鹉递给了旁边的宫女。

早上张居正的乞恩疏朱翊钧自然看到了,慈宁宫那边自然也看到了。

李太后这几天对这件事情可是关心的很,现在把张居正召见进来,那也是应有之意。张居正的第二份奏折,试探之意很明显,接下来就该轮到自己唱白脸了。

时间不长,慈宁宫那边果然来人了,而且神态还挺着急。

朱翊钧早就收拾完了,见到人来了,直接就跟着想慈宁宫而去。刚走到门口,朱翊钧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哭声,听声音还不小,咦咦咦的。

听到这声音,朱翊钧眉头一挑,幸亏不是“嘤嘤嘤!”

不过光是“咦咦咦”,已经足够让朱翊钧头大的了,敢在慈宁宫哭的这么大声的,除了李太后也没别人了。女人三法宝,一哭二闹三上吊,李太后这是要哭给儿子看啊!

果然,朱翊钧刚进去就见到李太后坐在那里哭,手里那种手绢,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朱翊钧真想凑过去看看有没有眼泪,不过还是没敢,而是快步走到李太后的身边说道:“母亲,何事啼哭?是不是他们这些人没好好伺候,朕让人收拾他们。”

做戏要做全套,现在是装傻时间,朱翊钧觉得自己演技不错。

张居正坐在旁边,看着刚刚走进来的皇帝学生,见他担心李太后的样子,轻轻的点了点头,这份孝心还是不错的,不枉自己费尽心力的教导。

“你还说?”李太后抬起头,杏眼圆睁的看着朱翊钧:“你张师傅都要被人逼回家了,你怎么也不管管?”

“想当初你父皇驾崩的时候,是谁挽狂澜于既倒,还不是你张师傅。这几年,是谁在为大明尽心尽力,保的大明江山稳固,还不是你张师傅?”

“现在你张师傅被人污蔑,你身为皇帝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李太后一边哭一边数落朱翊钧,说的那叫一个伤心,那叫一个真情流露。

张居正这个时候也不敢坐着的,连忙撩起蟒袍,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下,然后大声地说道:“臣有罪,臣行事不妥,让皇上和太后担忧了,皇上,太后,请准臣还职归乡!”

看到这一幕,朱翊钧连忙来到张居正的身边,伸出双手搀扶起张居正,言辞恳切地说道:“张师傅,大明需要你,朕需要你,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弃朕而去?”

说到这里,朱翊钧脸上流露出恼怒的神色:“张师傅,这件事情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几番折腾之后,张居正出宫了,李太后也去了后宫,朱翊钧则是回到了乾清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朱翊钧无奈的叹气:“演戏也是够累的。”

三个人虽然言辞恳切,涕泪横流的,可是朱翊钧知道这里面没多少真的。

李太后哭给自己看,说白了是想留下张居正,可是不是真心哭,这个绝对有待商榷。至于张居正坚定辞官的态度,朱翊钧要是相信就有鬼了。

至于自己,从头到尾自己也没流露什么真感情。

通过慈宁宫这件事情,李太后表明了对张居正的支持,不会让他这么回家,自己则表明了会严惩刘台他们,给张居正一个交代,这一波试探与安抚暂时算是完成了。

下一步就是实际行动了,朱翊钧决定拖两天,发酵一下在说。

又过了两天,张居正又一次上了奏折,这一次是乞恩疏和请罪折子,两份一起来的。朱翊钧看了看就知道时机差不多了,该自己上场了,每个人都要扮演自己的角色,皇帝也不例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