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培养了一天亲子感情的沐圣恩,终于肯把沐文轩送回鸩王府。

不知是因为心虚还会因为惧怕,他不打算进去。

在鸩王府大门前一个拐弯处,远远地就让马车停下,慈爱地笑着,轻拍沐文轩的小肩膀:“文轩啊,今天天色不早,你先回去吧,改日爹爹休沐,再来看你。”

说着这句话,沐圣恩忽地觉得有些心酸。

什么时候他看望自己儿子都要挑时间了?好好的一个左相府,就这样被毁得干净。

这都怪白梦茹。

他早就跟她说过,鸩王不是那么好惹的,让她尽早收手,可她偏偏不听。

这下好了,连累得左相府被毁,她自己还落了个下落不明。

想起白梦茹,沐圣恩又想叹气。

唉,如果说每个人都必定有个劫,白梦茹就是他的劫。

这辈子,他只真心爱过她这么一个女人,即使婚后发现了她的真面目,知道她心性歹毒,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他却还是对她下不了手。

给她下毒,慢慢消磨她的实力,也只是想将她困在后院,不让她离开的同时也是为了保护她。

她为了她那个所谓的主人,什么都不要。

家庭不要,丈夫不要,孩子不要,连她自己的命也不要,不管不顾地要帮助她的主人完成霸业。

要不是他及早察觉,给她下毒困住了她,很可能几年前她就已经死了。

他将她困在后院,十多年不踏进一步。

在别人眼里,都说他喜新厌旧,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有多想念她。

每每夜深人静,他在梦里徘徊,一遍遍重温年轻时刚遇到她时的情景,那时候的他,真的是这辈子最快乐幸福的时候。

可惜他不能去看她,不能心软,否则这个女人一定会把京城闹得翻天覆地。

瞧瞧,现在这样就是证明。

“是的,爹爹。”

不管他说什么,给他买什么,沐文轩都只是绷着小脸儿,规规矩矩地道谢,这让沐圣恩感觉很是挫败。

“文轩呐,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山?下午爹爹给你说的那些话,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啊?”

沐文轩点点头,没回答他的问题,径直跳下马车,往鸩王府走去。

鸩王府的大门装饰冷硬,就如同百里连城一般,表面上看着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可是沐文轩看着,却觉得心头温暖,绷紧的小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因为,他看到,姐姐正站在大门口,笑着冲他招手。

有姐姐在,他就觉得自己是有家的小孩,无论周遭的装饰如何,他都觉得温暖。

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跑到沐七夕面前,沐文轩仰起小脸:“姐,我回来了。”

“嗯,今天玩得开心吗?”

沐七夕笑着帮他把肩头的一缕头发拨到后面去,牵起他的小手转身进府:“我给你留了桂花糕,我亲手做的哦,别告诉王爷。”

“夕。”

好吧,事实证明,背着人干坏事真的不好,刚说别告诉他,他就出现了。

百里连城瞟一眼他们姐弟俩牵着的手,眉头微皱了一下又松开,走过来摸摸她的小脸:“现在我要出去,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你早些睡,别等我。”

“哦,去查情报么?”

今天一下午,百里连城都在书房里处理公务,沐七夕去给他送过一次茶,看他实在忙就没打扰。

葫芦娃兄弟的事也没找到时间跟他说,现在他又要出门。

沐七夕松开沐文轩的手,踮起脚尖给他整理整理头冠:“去吧,注意安全。”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一句简单的交代,就是妻子送丈夫出门时最平常的叮咛。

然,听在百里连城的耳朵里,却觉得十分暖心,十分舒服。

从此,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家里有人牵挂,有人等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嗯,天一跟着我的,你别担心。”

百里连城动情地将沐七夕搂进怀抱,紧紧地抱了一下,在她耳边悄声呢喃:“夕,真的好爱你。”

他的夕,这么温暖,叫他怎能不爱她?

他现在已经记不清,以前一个人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再让他回到以前的日子,他还活不活得下去。

“行啦,别腻歪了,早去早回。”

这大门口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货不要脸,她还要呢。

沐七夕脸色酡红地推开他。

见周围的侍卫,包括天一和财宝,还有沐文轩,都自觉地转身背对他们,假装看不到,脸色更是殷红。

娇责地白他一眼,拉起沐文轩的小手跑远了。

百里连城站在原地,目送她直到看不见,才眷恋地收回视线,带着天一出门。

临行,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对面的转角。

在那里,沐圣恩的马车还停着没有离开。

他透过马车窗看到这甜蜜温馨的一幕,心头五味杂陈,很是难受。

他有多爱白梦茹,就有多恨沐七夕。

每次看到沐七夕,就会提醒他,他瞎了眼,爱错了人,致使自己的孩子刚出生就死于非命。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沐七夕是无辜的,这一切都是白梦茹造的孽。

可是,他爱白梦茹啊。

恨不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心头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他就把所有的愤怒恨意都算在了沐七夕的头上。

每次看着她被欺负得遍体鳞伤,哭哭啼啼地跑去找白梦茹,他心里就有一种变态般的报复 。

可是这一切从沐七夕被毁容回来后就变了。

沐七夕变了,所有事情都变了,连带的鸩王也变了,太子,三王爷五王爷等都变了。

现在,他已经有些看不清前路,只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只能死命地跟着皇上,但愿在有生之年,还能重振左相府声威。

他这辈子,注定得不到心爱的女人,得不到幸福,他能争取的,能抓住的,只有权势。

“回府。”

放下车窗帘,沐圣恩沉声下令。

他说的回府,指的是兵部尚书府,刘氏的娘家。

想着刘氏今早跟他说的话,沐圣恩捏紧了拳头, 地闭上了眼睛,将心中的最后一丝温情逼了回去。

再睁眼时,他还是那个只重权势,喜新厌旧的沐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