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五年(1526年)八月,聂豹以御史身份巡按福建,在前往福建途中特意渡过钱塘江来看望王阳明。二人离别以后,聂豹写来一封书信,其中写道:
思、孟、周、程无意相遭于千载之下,与其尽信于天下,不若真信于一人。道固自在,学亦自在。
王阳明去信回答他说:
读来谕,诚见君子不见是而无闷之心,乃区区则有大不得已者存乎其间,非以计人之信与不信也。夫人者,天地之心。天地万物,本吾一体者也。生民之困苦荼毒,孰非疾痛之切于吾身者乎?不知吾身之疾痛,无是非之心者也。是非之心,不虑而知,不学而能,所谓良知也。良知之在人心,
无间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世之君子惟务致其良知,则自能公是非,同好恶,视人犹己,视国犹家,而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求天下无治不可得矣。古之人所以能见善不啻若己出,见恶不啻若己入,视民之饥溺,犹己之饥溺,而一夫不获,若己推而纳诸沟中者,非故为是而蕲天下之信己也,务致其良知,求其自谦而已矣。后世良知之学不明,天下之人外假仁义之名,而内以行私利之实。诡词以阿俗,矫行以干誉。掩人之善,而袭以为己长。讦人之私,而窃以为己直。忿以相胜,而犹谓之徇义。险以相倾,而犹谓之疾恶。妒贤嫉能,而犹自以为公是非。恣情纵欲,而犹自以为同好恶。相凌相贼,自其一家骨肉之亲,已不能无彼此藩篱之隔,而况于天下之大,民物之众,又何能一体而视之乎!仆诚赖天之灵,偶有见于良知之学,以为必由此而后天下可得而治,是以每念斯民之陷溺,则为之戚然痛心,忘其身之不肖,而思以此救之,亦不自知其量者。天下之人,见其若是,遂相于非笑而诋斥,以为是病狂丧心之人耳。呜呼!吾方疾痛之切体,而暇计人之非笑乎!昔者孔子之在当时,有议其为谄者,有议其为佞者,有毁其未贤,诋其为不知礼,而侮之以为“东家丘”者,有嫉而阻之者,有恶而欲杀之者。晨门荷蒉之徒,皆当时之贤士,且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已而已矣。”虽子路在升堂之列,尚不能无疑于其所见,不悦于其所欲往,而且以之为迂。则当时之不信夫子者,岂特十之一二而已乎?然而夫子汲汲遑遑,若求亡子于道路,而不假于暖席者,宁以蕲人之信我知我而已哉?仆之不肖,何敢以夫子之道为己任?顾其心亦已稍知疾痛之在身,是以彷徨四顾,相求其有助于我者,相与讲去其病耳。今诚得豪杰同志之士,共明良知之学于天下,使天下之人皆知自致其良知,一洗谗妒胜忿之习,以跻于大同,则仆之狂病,固将脱然以愈,而终免于丧心之患矣,岂不快哉!会稽素号山水之区,深林长谷,信步皆是,寒暑晦明,无时不宜。良朋四集,道义日新。天地之间,宁复有乐于是者?孔子云:“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仆与二三同志,方将请事斯语,奚暇外慕?独其切肤之痛,乃有未能恝然者,辄复云尔。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王阳明真的是以讲学为己任,并从中得到了无上的快乐。今天的学者也本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