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时说我要走)

微风拂至,林叶作响,水滴坠落于池水中**出阵阵波澜。

着急忙慌的脚步声陡然惊醒宋絮清,随之而来的是徐氏忽远忽近的呼声,她双眸清明要回应之际,裴牧曜的指尖忽而抵住她的唇瓣。

未待宋絮清反应过来时指腹已悄然离去,唇瓣余下的温热余温令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裴牧曜,他面上并无其他神色,仿佛适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眼眸转了几圈,了然地道:“若有人问起,我自会告诉他们不曾见过殿下。”

耳畔侧的步履声愈来愈近,裴牧曜挑了挑眉,不语。

可直至徐氏的身影出现在宋絮清的视线中,挡住大半视野的裴牧曜都没有离去,不由惊讶:“殿下不走吗?”

“我何时说我要走?”裴牧曜不答反问。

“……”宋絮清哑然无言,她并未错过裴牧曜眸中一闪而过的揶揄笑意,再一次打破她印象中的模样。

世人皆道,三殿下长年生活于南涧寺中造就了温和洒脱的性子,恰似夜间那一轮弯勾明月,仰首抬手望去触手可及,可实际上却摸不着也抓不住,若非他乃皇嗣,京中世家贵女遣派的媒婆怕是要踏破门槛。

自古以来,非稳坐东宫的嫡出之子多韬光养晦,或是远离朝堂,可裴牧曜从未掩盖过自身的光芒,不论骑射还是策论之道,他都是众皇子中表现突出的那一人。

同时他对太子很是尊重,二人兄友弟恭,颇有光明磊落之意。

也正是因此,太子并未将其视作眼中钉而是眼中刺,虽疼痛但不至于致命。

上一世直至宋絮清死前他都未曾有过嫁娶之约,听说就连心仪的女子都不曾有,恼得皇后时常在宫中宴请各家贵女相看,作为太子妃的她也曾陪同皇后出席过几次相看场合,可不管是哪一次他都未出现过。

如今这一缕清风明月的种种表现倒是出乎宋絮清的意料,她福了福身,“殿下确实没有说过,是臣女自作主张揣度殿下的想法了。”

徐氏远远地就瞧见女儿同一男子站在一起,她微微皱起眉眼匆匆赶去,可直到走近才发现那男子是裴牧曜,惊得她连忙福了福身,“殿下。”

裴牧曜微微颔首,“侯夫人多礼了。”

徐氏侧眸打量着自家女儿,不知适才发生了什么,但宋絮清的性子她是十分清楚的,直言道:“小女性子活泼外放,若无意叨扰到殿下还望殿下见谅,臣妇之后会多多约束她。”

“夫人言重了。”裴牧曜觉得徐氏似乎对活泼外放有何误解,乖乖站在一侧的宋絮清和这四个字并无任何关系,他稍稍颔首:“寺中景色还算不错,夫人可慢慢观赏。”

徐氏听出他言外之意:“谢殿下,恭送殿下。”

宋絮清随着徐氏一同屈了屈膝,起身的刹那似乎有一道视线掠过,她神色颇为复杂地望着裴牧曜离去的身影。

思来想去,裴牧曜诓骗她并无一丝一毫的好处,更何况两世他都表达出相同的意思,可见他们儿时确实曾见过,然而为何连娘亲都不知道内情?

且两世他对儿时二人曾见过这件事毫无隐瞒之意,这一世更是在他们相遇的第一面便提及这件事,可见他是较为重视这道承诺的。

重视承诺的人忽而转过身来,速度快得宋絮清来不及敛下眼中的探究,反而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眸色,不过对视也仅仅是一瞬而已,不过须臾他已走过拐角处。

那道身影消失她才收回目光,余光瞥见徐氏的脸色,心一屏,双手赶忙握住她的手心,摇晃撒娇道:“娘亲。”

徐氏气不打一处来,歪过头去不理她。

宋絮清探头过去,眸色娇俏,故作楚楚可怜状:“我错了,以后会听您的话,不会这样了。”

徐氏冷哼了声,但到底是抵不过她的好言好语,抬手重重地戳了戳她的额头,既生气又担心:“来前说的话你都当作耳旁风了。”

宋絮清抿唇一笑:“下次去那儿一定会提前跟您说的。”

乖巧可人的面容落在徐氏眼中,她失笑:“你尽会给我灌迷魂汤。”

顿了顿,又问:“适才撞见殿下,可有不妥之处?三殿下性子温润好说话但毕竟是皇嗣,不容他人放肆。”

“没有,就是无意间撞见而已。”宋絮清见徐氏担忧的神色,道:“还没有说上话娘你就来了。”

“那便好。”徐氏松了口气,可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直落在裴牧曜离去的方向,不由得皱眉,还没开口就听到女儿略带疑惑的嗓音。

“娘,我和三殿下真真没有见过?”

徐氏愣了一下,被问得都有点怀疑记忆是否出了差错,“自是不曾— —”说着她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瞥了宋絮清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你今日似乎对三殿下过于关心了。”

宋絮清愣了一下,笑道:“是吗?可能是初次来南涧寺,有点儿好奇。”

徐氏是不信的,回程的路上,她细细打量着女儿的神色,心想着也确确实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只是这情窦初开的人选……

她叹了口气,“清儿,你可知你爹为何会激流勇退。”

宋絮清一晃神,“不知。”

宋家祖父是跟随先皇行军交战的开国将军,先皇登上皇位后封祖父为宣武侯,后与老夫人孕有二子,长子便是宋絮清的父亲宋祎,宋祎还是世子之时便替父出征平定西南一处。

当今圣上登基后,宋祎也曾数次带兵出征边疆,后宣武侯离世他继承侯位,一时间风头无两。

直到晋元七年,胜仗归来的宋祎在封赏宫宴上交出军符,远离战场远离朝堂,甘当两袖清风无所事事的侯爷。

徐氏捋了捋女儿的秀发,道:“不论何时,功高盖主对于臣子来说是致命的,你祖父与父亲战功赫赫,说好听了那是宋家出能人武将,可也架不住他人揣测猜忌,彼时京内流言四起,为了保全侯府你父亲才出此下策,可若你有意嫁入皇室,你父亲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可清儿,娘不愿你守着空****的宫殿度过余生,那儿太冷清了,你这么喜欢四处闲逛的人,怎可被拘在牢笼中。”

宋絮清不知徐氏怎的突然说到这儿,可听着这些话心里一酸,澄亮的眼眸渐渐续起雾凝聚成水珠。

想起上一世的结局,她扑进徐氏怀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娘,我错了。”

徐氏被她突如其来的泪水吓到了,还以为是话说重了,忙拍打女儿的后背安抚着,“怎的好端端地哭了?”

宋絮清摇摇头,在徐氏看不见的地方,她咬着唇,饱含泪水的眼眸晦暗不明。

不论是抗旨不遵亦或是嫁入东宫,侯府似乎走入了死胡同,最终的结局都是走向消亡,而侯府走向消亡的重要拐点便是她的婚事。

宋絮清沉吟不语,上一世,赐婚圣旨是晋元十六年年中下的,而今只剩下一年的时间,要想太子淡了迎娶她的心思,怕是要费点功夫。

马车停稳在侯府门口时,她也想清楚了。

宋絮清挽着徐氏的手说说笑笑地往府内走,踏过门槛时瞧见宋祎身边的侍从。

侍从弯了弯身:“夫人,侯爷在正厅等您,也请小姐同夫人过去。”

宋絮清见侍从步履匆匆着急忙慌的样子,眸露疑惑:“发生了什么事情?”

侍从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宫内传来消息,说是要选几位世家小姐入宫做公主伴读,命众臣将府内适龄女子名单呈上。”

徐氏拧眉,“哪位公主?”

宋絮清垂于身侧的手握了握,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应当是为裴牧曜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裴徽澜择选伴读。

果不其然,侍从道:“五公主。”

徐氏神色一紧,与此同时瞥了眼女儿,见她满眼茫然捏着她的手心安抚道:“别担心,若是不想去,爹和娘给你想办法。”

不等宋絮清开口,就听到拐杖敲击地面发出的声响,侯府老夫人的声音自前厅传来:“你娘说的是,此事可大可小,你若不愿去,自有你爹替你谋划。”

宋絮清走到正厅才发现,在正厅候着她们的不止是父亲和祖母,还有叔叔宋兆年及婶婶李氏,众人的脸色都说不上好看。

宣武侯侯府同其他府邸可不同,若是侯府将适龄女子名单呈上,入选的概率比众臣子府中适龄女子入选概率要大上许多,几乎是只要呈入宫中便会入选。

而宋絮清作为侯府大姑娘,明年及笄,自是宫中所言的适龄女子。

宋絮清自知娘亲和祖母说得不假,上一世她不愿当公主陪读,父亲便通过国公府同皇后说了声,将她从备选名单中划去。

宋祎坐在一侧,朝女儿招了招手,问:“清儿,你是什么个想法?”

宋兆年挥了挥手,侍奉在侧的下人快步离去。

待下人都走远后他才说:“公主早已过选伴读的年龄,此时选伴读可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众皇子府上要进人了。”

徐氏想起寺中偶遇裴牧曜的事,“娘娘是想为三殿下选妃?”

宋祎:“不见得。”

宋絮清看了眼父亲,知道他在忧心什么,皇后娘娘自然不是为三殿下选妃,而是在选适龄的太子妃。

徐氏很快就反应过来,拉过宋絮清娇嫩白皙的手握在手中,惊呼:“不可!太子年长清儿十四岁,都可当清儿的父亲了。”

“是啊,这可怎么行。”李氏附和道。

宋祎捏了捏眉心,“清儿,你是怎么想的。”

正厅内一行人视线都凝聚在宋絮清身上,都在等待她的答复。

宋絮清目光扫过忧心忡忡的众人,摩挲着茶杯的动作停滞不动,缓缓道:“我去。”

话音落下,正厅内静了一瞬。

徐氏皱眉:“清儿,你可知— —”

宋祎抬手打断徐氏的话,他眸光凝着宋絮清好一会儿,见她并无开玩笑之意,“说说你的想法。”

宋絮清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润润喉,思索着该如何说,只是思忖良久都想不出个绝佳理由,要是欺骗他们说有嫁太子之意,怕是及笄当日祖母就会去宫内求赐婚圣旨。

女儿迟迟没有回话,宋祎寻思着她应该是不懂事随口应下而已,“此事我来想办法,你安心玩你的就行。”

“爹,您觉得太子会在皇后娘娘择选的世家贵女中挑选太子妃吗?”

淡淡的嗓音响起,厅内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抬眸看向宋絮清,脸上神色各异。

徐氏捏着宋絮清的手心的力度不由得重了几分,她白皙的手背染上一道红晕。

宋祎及宋兆年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诧异的神色,皆是惊讶于宋絮清所说的话,但他们都清楚,她说得是对的。

宋絮清眼眸眨都不眨地盯着父亲的神色,知道他们都已明了,她才道:“他不会。”

作者有话说:

节后上班第一天

买了不到两个月的玻璃杯在我到公司门口的那一刻,摔破了!

杯子:这b班谁爱上就上吧!我不上辣!

本章有红包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