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颜带着被子滚到床沿的最里侧,在黑暗中瞪圆了眼睛。
扑通!——
扑通!——
双手交握着放在心口处,她久久一动不敢动。
从前两人不是没有同床共枕的时刻,只不过那时的他们,彼此真诚相待,中间没有隔着重重心墙,即便是瞌睡上了头,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对方的言语,亦无关男女,是纯粹的知己之情,起码,温时颜一直这么以为。
良久之后,感受到身后之人的呼吸渐渐平稳。
温时颜咽了咽口水,她极慢极慢地转过身,又耐心地观察了他片刻,才小心地伸出一只手。
梁绛的相貌生的是万中无一的美男子,与皇帝没有多少相似之处,更多的,她想应该是像他的母妃。
棱角分明,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连睫毛,都浓密纤长,他安静的时候,宛若一件易碎的瓷器,与白天判若两人。
她指尖一路感受着温热的呼吸,慢慢下移到脖子,他是那样毫无防备。
如果他们早前不曾相遇,他们此刻会不会纯粹地因性情相投在一起?
可若幼时没救他,他大概不会活着长大,她也不会流浪到京城,一辈子跟家人在山上济世救人。
此题无解……
正想着,要收回手的刹那,近在咫尺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锐利的眼神带着不可一世的锋芒。
温时颜心中一惊,呼出声,“三殿下?”
她的手指被握住,被带领着朝眼前精致的脸探去,上下缓慢摩梭,像一只猫儿乖顺地蹭着她的指腹,触感奇异酥麻且不知魇足。
他的皮肤与她想象中一样,暖暖的,很顺滑。
“阿颜。”梁绛停下来,枕着她的掌心,嗓音带着无限缱绻留恋,“以后别再用后背对着我了,好吗?”
“……”
她相信他刚才不是装睡,他是真的很疲惫。
曾经偶然听锤石提起过:
梁绛小时候在皇后宫里住过三年,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杀宫女的事就是从那段时间传出来的,没人知道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后来每当他闭上眼察觉到有人靠近,浑身就会竖起尖刺。
温时颜没有回答他,而他也没有执意,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困意来袭,她也在惶惑之中合上双眸。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中午,她是被府里慌慌张张的走动声吵醒的。
她赶紧翻身下床,随便套了一件外衣推开门。
“发生了何事?”温时颜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小厮。
小厮恭敬地哈了哈腰,“温太医您醒了啊,三殿下说让您在府中安心住着,不必担忧。”
“我是问你发生了什么?”温时颜皱着眉,“三殿下人呢?”
小厮为难地抱着一摞御寒的衣物,“殿下有令,不可让您知晓。”
温时颜观察这几个来来往往的小厮,都是将府里的东西往外搬,还有人抬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木箱子。
到底是在干嘛?
“要抄家吗?”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小厮扑哧笑了一声,“您说笑了,我们殿下鸿运齐天,怎么可能会被抄家呢。”
他估计也是想巴结巴结主子看重的贵人,将她请到了一边,小声道,“大梁南边与琼国交界的地方爆发了瘟疫,噫!死了好多人,本来这事轮不着咱们殿下去管,可不知琼国那个质子与皇上下棋时说了什么谗言,今日早朝,皇上就下旨让殿下带人去督办。”
“瘟疫?!”温时颜脑中并没有关于这场瘟疫的记忆,她上一世很少关注朝堂之事。
不过,居然又是瘟疫……
她见识过瘟疫的可怕,在五年前的那场弥漫一整个城的绝望中,她失去了重要的人,也差点迷失了她自己。
时至今日,她想起自己年少荒唐意气,将整座城弃之不顾,就心头羞耻难安。
小厮见她呆住,以为是吓到了,连忙道,“温太医也不必太过担心,三殿下他金尊玉贵,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那里的官员不敢让他接触到生病的人,所以会没事的。”
“那你们现在这是?”温时颜没心思听他‘宽慰’的话。
小厮道,“噢,这些啊,是三殿下说一并带去南边的物资,都是些晴崖王爷的旧物,堆在府中烂掉不如给需要的人,殿下的意思是,如果晴崖王爷在世的话,也会想要这么做的。”
“那三殿下人呢?”温时颜再次发问。
小厮担忧地望了望天,“早先一步动身前往南方了,物资随后才会跟着大部队出发。”
“锤石也先跟去了?”温时颜没见到府中有熟悉的人脸。“那是自然。”小厮点头,下一秒,他就被一把抓进了屋子里,“诶?温太医,您,您这是干嘛!啊!”
不消片刻,温时颜就装扮成小厮的模样,跑回自己的偏房收拾出一大包可能用得上的药,混进出发的队伍里。
一路跋山涉水,不分昼夜地赶路。
总算是在第七天抵达了这次瘟疫的重灾区,也就是梁绛此刻所在的涣溪郡。
温时颜蒙着口鼻,看着街上横七竖八躺倒的人,他们有的有力气哼叫两声,有的闭着眼,一动不动,若不是他们会时不时地因为脓包破裂而露出痛苦的表情,说是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
“怎么会这样?”同行的一个王府小厮叫熊壮,他却不如他的名字那般熊壮,年纪不大,瘦瘦小小的。
熊壮蒙的严实,就剩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子露在外面,他靠近温时颜,“哎!你怕不怕?”
温时颜一直都藏在马车箱子里,直到领头的告诉他们要蒙面了才出来,所以乍一有人搭话,她并不想回应,免得让人认出来。
她敷衍地点点头。
熊壮嘿嘿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兄弟别怕,咱们送完物资很快就会回去的,看你眼生得很,是这个月新来的?我也是,不然也不会被府里那群老油条推出来干这趟苦差事。”
温时颜扫视着路上这些居民表现出来的症状,眼神越来越凛冽,暗暗捏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