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温时颜推开门,迎面正好撞见前来送衣裳的小厮。
“温太医这么早要上哪儿去?”
面对疑问,温时颜冷静下来,究竟要不要现在去找梁绛问个清楚?
见她皱眉踌躇,小厮恭敬地将托盘塞到她手中,又鞠了一躬,“不如您先回屋换好衣服?殿下在偏厅等您一起用早膳呢。”
温时颜愣愣地返回屋里,将大门关上。
她摸了摸顺滑的布料,这是一件浅粉色的天云罗绮幻烟衫,是京城俊俏公子哥们追捧的新样式。
她换上,无论是腰身还是长度,都与她的身形匹配,应该是上次买冬衣时留下的尺寸。
想她这段时间心情不佳,食欲不振,加上半年来一次的癸水猝不及防降临,竟也没让她消瘦半点。
“王府的伙食功不可没。”
她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懊恼,瞥眼间,注意到桌上装羊奶乳酪的长盒子。
记得那天她分明将它收起来了,为何会在这?
她晃了晃盒身,空的。
一段模糊的记忆突然跳出来。
昨夜,她手舞足蹈地跑进房间,嚷嚷着要回到天上去。
“飞咯飞咯,娘亲!阿颜要跟您一起闪啊闪啊~”
她两只手掌配合着眼睛握拳开合。
下一秒。
“啊啊啊,这里是地府!有火!”
她嘭地将门关死,被篝火的光吓破了胆,接着又鸡飞狗跳闹着钻地洞。
再然后。
“娘亲~阿颜杀人了,阿颜害死了太多人,他们怪阿颜丢了药方,要阿颜受轮回之苦,娘亲!阿颜好苦,呜呜唔。”
她赖在地上嘤嘤啜泣。
目睹全程的梁绛惊呆了,一边手忙脚乱哄着,一边强势禁锢她乖乖躺下睡觉。
此刻地温时颜捂住脑袋,不想继续回忆,可记忆偏偏跟她唱反调。
她摊开自己的手心,“昨夜……”
啪!——
她好像……
打了梁绛一巴掌!?
偏厅。
不等走进拱门就对上梁绛看过来的视线,温时颜低下头,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往前挪。
要不就干脆当作什么也不记得好了。
可梁绛是何等记仇之人?待会儿他该不会要还回来吧?
“阿颜。”梁绛轻唤,语气听不出嗔怒,“这个颜色果真衬你。”
余光里,他起身朝她走来,似乎抬起了手臂。
温时颜已经准备好迎接他的回击,扬起脸,来吧。
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身穿墨绿广袖锦绣螺纹长袍,与她站到一起,浅红深绿,色彩相碰,浓淡相宜,十分迎合现下的春日风光。
好闻又熟悉的雪松香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扑入鼻尖。
广袖轻扫过脸颊,温时颜微眯起眼。
“差了这个。”梁绛的嗓音温柔落在头顶,将昨夜提前从她房中拿出来的紫玉发簪再次插进她的发间。
温时颜抬手抚过簪子,是六瓣无名小花。
再细看他的脸,一夜过去,左脸颊上还依稀可见两三道红痕,可见那一巴掌她使了全力。
“阿颜,这根发簪寓意不同,偶尔拿出来戴戴吧,别让它生灰。”
梁绛说着,注意到她的视线,故意将脸再凑近些,“愧疚了?”
温时颜将脑袋撇远,“饿了,不是找我来吃饭吗?”
“对。”梁绛侧身让开,示意她先行。
他看着她短短十几步的距离,还要一步三回头,不由得失笑,“在阿颜心中,我真就是睚眦必报还阴险卑鄙的伪君子吗?”
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难不成他还会在背后踹她一脚报复吗?
温时颜闻言,险些左脚绊右脚。
她赶紧落座演示慌乱,“三殿下此话何意?”
梁绛坐到她身边,贴心给她碗里的白粥撒了些白糖,“我也想问问你,我做错了什么?若不是你昨夜醉酒吐真言,我如何也不能相信,在阿颜心中,我是这般不堪之人。”
“我……我有说什么吗?”温时颜想不起来更多。
梁绛夸张挑眉,一字一顿地细数,“坏蛋,阴险狡诈,卑鄙无耻,龌龊恶心,杀人饮血……”
“好了别说了。”温时颜寒毛直竖,“三殿下饶命,请恕我酒后胡言。”
她再喝酒她就是狗!
“你我早已结拜,我还会因为这点小事要你性命吗?阿颜多虑了。”梁绛话锋一转,故作叹息,“诶,曾几何时,阿颜还夸我慈悲大方,不拘小节,是天下难寻第二人的一生知己,时光荏苒,岁月沧老,人心变化莫测,我已经在阿颜心中褪色了吗?”
见他越说越离谱,温时颜口中的食物都没了味道。
她曾经真有说过这些吗?肉麻死了……
梁绛还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道,“自古新人不见旧人泪,你如今的知己是谁?是祝风华吗?”
“咳咳!”温时颜刚送进口中的白粥差点呛出来,“三殿下怎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没有就好。”梁绛对她的反应稍稍放下心来。
他端起碗,抿了一勺没有加任何佐料的白粥,细嚼一会儿又放下。
多少年了,再没有小时候在林见小屋里吃到的味道。
他侧眸去看身边的人,想起昨夜。
好不容易将不安分的温时颜压制在身下,他正要拉过旁边的被子给她盖上。
只一瞬的空当,温时颜的右手就挣脱了束缚,她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牛劲,挥手一耳光,干净利落,打得他耳朵嗡鸣。
脸上火辣辣的疼,让他的耐心降至冰点。
“温时颜!”他怒了,高举起她的两只手腕。
余音未落,身下之人愣了愣神,下一秒似是被另一个人附体,瞪圆的眼中饱含了太多情绪,有惊吓,惶然,绝望,还有难以忽视的仇视。
“梁绛!”她的怒音比之于他更甚。
从没见过这样的她,梁绛的恼意被疑惑冲淡。
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竟是让他胸膛砰砰跳动越来越清晰,呼吸渐渐不稳。
“阿颜?”
无人回应。
温时颜又扭动挣扎几下,彻底用光了力气,眼眸半眨不眨,绷紧的身体陷入柔软,最后沉沉睡去。
梁绛从上至下地盯着她的睡颜,四周安静得吓人,只能听见身下之人均匀的呼吸。
带着淡淡酒气的呼吸,分不清是她的,还是自己的。
鬼使神差,他牵起温时颜的右手,缓缓抬起来,抚上自己被扇痛的左脸。
贴合她掌心皮肤触上的刹那,仿佛有电流掠过。
他慢慢闭上眼睛,是难以形容的奇异享受,舍不得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