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之前面对那个二世祖时表现得有些从容不迫,但当重樱方面的连续炮击真的降临时,卡普什金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那如同雨点般落下的炮弹,甚至让斯拉夫人想起了已经过去很久的那场大战。当时充塞了整片海面的深海们,就是用这种规模与密度的炮击一遍又一遍‘洗涤’着陆地上的人类。当时还是平民的他,只能像大多数人那样缩在防空洞里不停地向上帝祈祷。

 抹去了脸上的海水,身材高大的男人不由庆幸他之前让军舰集体后撤的命令。从炮弹的落点来看,如果他们刚才坚守原地现在铁定会被击沉。尽管为了这次测试卡普什金已经有了死的觉悟,但这不代表他对生毫无渴望。

 不是很理解重樱明明有此强大火力却弃之不用的理由,卡普什金也没心思去揣测那些樱之国遗民的想法。除了庆幸自己活下来,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那些次世代舰娘的安危。按照最新的联络,即便是距离己方最近的南路军也还有二十分钟才能抵达。如果那些次世代舰娘全军覆没,没有舰娘护卫的人类下场可想而知。

 双手用力握紧栏杆,连口中雪茄又被浇灭都没注意到的中年人死死盯着硝烟弥漫的海面。直至视线再度捕捉到那些黑衣的倩影,他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当水雾与硝烟随时间流逝逐渐散去,一直站在甲板不愿离开的卡普什金才看清了交战海域的现状。

 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惨。不光联军方的舰娘,连重樱的舰娘也是如此。放眼望去,双方还站着的舰娘加起来都不到二十个。大多数的舰娘要么缺胳膊断腿,要么干脆倒卧在海面上。其中的一部分,甚至已经开始下沉。

 哀叹着己方伤亡如此惨重的同时,卡普什金不由对那些重樱舰娘有些刮目相看。即便知道舰娘的实际年龄不和外貌划等号,他内心深处还是把这些不到一米高的驱逐舰舰娘当成小孩来对待。一看就没受过什么系统性训练的她们能凭借本来原型舰舰娘独有的技能与配合默契的己方打得有来有回,甚至不惜以己为饵采取这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战法。虽然处在敌人的立场,但这份勇气还是让卡普什金有些钦佩的。

 看到那些还具有战力的己方舰娘似乎杵在海面一动不动,卡普什金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估计是事前给她们的命令只有打败敌人,现在她们没收到后续命令这才原地发愣吧。脑补了那些次世代舰娘并不动弹的缘故,他连忙掏出了口袋里的通讯器。那些开炮的重樱舰娘还安然无恙,必须尽快对她们发动进攻。否则她们抵近后再来一轮,测试就打水漂了。

 还没来得及摁下通话键,身后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将军,将军,不好了!”之前那个被他赶走的年轻人连滚带爬在卡普什金身旁停下,气喘吁吁大声道:“她们失去控制了!”

 本打算斥责对方一点军人的模样都没有,听清他对话的卡普什金双眼骤然圆睁。“你再说一遍!”一把拽住年轻人的衣领,他脸上的表情因为焦躁和不可思议而显得很是狰狞。“谁失控了?”清楚事态的严重性,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子也不再摆出一副‘我爸是XXX’的嚣张姿态,右手直指栏杆外的海面。“次世代舰娘,她们拒绝服从任何命令!”

 口中的雪茄掉在了甲板上,卡普什金脑中嗡地一声巨响。这些据说使用了什么特殊手段训练出来的舰娘战力更高,配合更好,个人需求近乎为零,还能无条件服从并执行任何命令。但她们的缺点同样不小,除了个人意志被完全抹煞之外,这些舰娘的所有命令都必须仰赖某种特殊的机器。只有借助机器发布的命令,才会被她们视为有效命令。

 当然,让指挥者扛着一个重逾百斤的机器满街跑极其不方便。所以包括卡普什金在内,所有高级别指挥者都配发了便携式指挥器。一些简单的命令,他们可以直接下达。但像具体的军事行动,就需要藉由那台‘母机’才会被舰娘接受并执行。因此卡普什金之前才掏通讯器而不是指挥器---他用后者下达命令,只会被舰娘们无视。

 “多试几次,也许是你们的命令前后矛盾了。”面对暴躁脾气的上司,看起来六神无主的青年哭丧着脸懊恼道:“我们试了十多次了,将军。但不管是要求她们待命、进攻或是撤退,得到的都只是negative(否定)。”

 攥紧衣领的手毫无征兆地松开,卡普什金烦躁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战场。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的呼吸都暂时停滞了:所有还站在海面上的次世代舰娘,不论是遍体鳞伤还是基本完好,全都操纵起了自己的舰装。但她们锁定的目标不是眼前伤兵满营的重樱前锋部队,也不是后方正以逸待劳的重樱炮击部队,而是开战前要求她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的军舰。

 之前看到一枚炮弹落在不远处都吓得两股战战,现在被几十门舰炮锁定年轻人自然不可能淡定。同样看清了舰娘们的动作,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拉住卡普什金的手就往船尾拽。“该死,真该死,这些贱人居然叛变了。将军,我们快走!船尾有救生艇,现在走应该还来得及----”

 “测试数据收集完成了吗?”事到如今,卡普什金反倒冷静了下来。用力甩开对方的手,他悠闲地掏出烟盒。“完成了,正在发送往泉城。”弄不懂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年轻人简单回应了一句后忙不迭指着船尾。“快走吧,将军。晚了就来不及了!”

 从湿漉漉的口袋里取出打火机,看着那微弱火苗在海风中晃来晃去的男人突然笑了起来。“你走吧,我不走了。”年轻人见状也不啰嗦,三步并作两步奔向了船尾。没去理会他有没通知仍坚守岗位的战友,吐出两个烟圈的卡普什金脑袋里突然浮现起当初在并州时那个拿枪顶着自己脑门的老人。他当时的那番话,自己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战争的本质就是杀人。哪边杀得人更多,哪边就赢了!华夏有句老话,叫慈不掌兵。所以我对于派士兵上战场导致他们死去,并不会哭哭啼啼。”枪口顶在卡普什金的脑门上,吴一辰用力之大甚至在对方额头留下了一个红印。“但是你若简单把士兵们的生命当成数字,当成功勋,当成垫脚石,那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差别!”

 “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自以为只要知晓命运就可以不劳而获,自以为明白历史就能钻空子。每天想到的,就只是怎么不择手段去攫取利益,浑然不顾对方的感受!”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老人的愤怒根本遏制不住。“你抢了他的女人,抢了他的荣耀,甚至抢了他的命!最后站在他的尸体上哈哈大笑,用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来掩饰?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你的爱?放屁!”

 也许是脾气发完,亦或许是看到卡普什金身后的舰娘亮出了舰装,吴一辰收起武器慢慢踱回原位,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你们总以为自己能玩弄命运于股掌间,却不知你们始终跳不出命运的安排。就连你们的反抗,也不过是她安排的一场戏罢了。我知道我的话你听不懂,随你去吧。但愿命运女神会仁慈点,最后留你一条命。”

 “虽然不明白你说的那番话,不过看起来命运女神有点不想放过我呢~”自暴自弃地再度吐出一个烟圈,卡普什金冲着那些对军舰开炮的次世代舰娘竖了个中指。“FU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