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与陈伟国的会面,已经过去了两天。在浩瀚无边的东海上,一艘中等规格的渔船,正迎着绵绵细雨朝前驶去。

 初看上去,它与大多数远洋捕鱼船别无二致:船尾架设了两门小口径炮用以驱逐海盗,除此之外无任何武装;红彤彤的华夏国旗与山本商会会旗一上一下,宣示着它的归属;就连船舷两侧,都悬挂着电力驱动的拖拽式捕鱼网。

 但若细细观察,就会发现这艘船的异状。距其约两海里左右,前后左右各一共计四位舰娘,正冒雨执行警戒任务,在船首位置的白发佳丽,还不时放出舰载机以便俯瞰整片海域;而在船只宽敞的甲板上,也看不到任何活人出没的迹象。

 但在船长室内部,则是另一番景象。屏气凝神夹起木盒边缘凹槽里最靠边的卡牌,三笠以近似便秘的表情闪电般将其凑到眼前,随后发出桀桀坏笑。“哇哈哈,发牌员终于眷顾我一次了。”得意洋洋把卡牌往盒中央靠己方侧的场地拍去,重樱舰娘随即摁下了刻有‘回合结束’字样的按钮。“出来吧,拉格纳罗斯!”

 “让火焰~净化一切!!”伴随沙哑且威严的嘶吼声,卡牌表面泛起金光,并迅速在半空形成一个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如漏斗的元素人。由烈焰铸就的它甫一登场,抬手就是人头大小的火球猛地朝桌对面的王志丢去。“死吧,虫子!!”

 虚影霸气四射做出宣言同时,仿佛连空气都能点燃的等离子体飞越了整个半场,最终砸在王志---面前卡牌形成的白袍女性身上。外型与神职人员别无二致的她发出一声悲鸣,很快化作星星点点光斑,而那张视同被消灭的卡牌,也自动飘起飞入木盒边缘与卡牌库相对的另个凹槽中---这代表王志场地上的角色,已经被‘杀死’了。

 尽管己方角色没能如预料那般直接攻击王志‘本体’,但三笠转念一想,很快觉得自己并不亏。之前对方已经用掉了两张专门对付高攻角色的法术卡‘暗言术·灭’,又交掉了自带狙杀专精的‘王牌猎手’,现在剔除了对方用以过牌的‘北郡牧师’,再无解场手段的王志就是个挨揍的沙包。“嘿嘿嘿,我终于要赢了呢~”

 相比手舞足蹈仿佛跳大神的舰娘,胜负心不那么强烈的提督就显得平静许多。不咸不淡‘哦’了一声,他在对方看好戏表情下从自己牌库里抽了一张,随即似笑非笑将其丢了出去。“石牙野猪---”

 “不!!!”上一局被对方几张‘心灵之火’加‘神圣之灵’加持,然后野猪冲锋秒杀的惨剧重现脑海,刹那间面如土色的三笠发出了凄婉的哀嚎。就在下一秒钟,被铁链牵扯的船锚凭空飞来,准确砸在其后脑勺上,把她还未出口的抱怨全顶了回去。

 “吵个屁啊,整天大呼小叫的,你还没断奶吗?”皓腕抖动收回了本用于固定船体的舰装外挂部件,翘着二郎腿的苏赫巴托尔揉了揉因为天气原因皱巴巴的军帽,满脸不悦又抓起一把炒米塞入口中,咔哧咔哧啃起来。“玩游戏也就算了,别妨碍我开船,要不然就滚出去!”

 眼看不服输的重樱舰娘两眼一瞪就想发飙,不欲她们吵起来的王志刚想当和事佬,却被人抢在了前头。“不要吵架,苏赫巴托尔!”端着托盘的银发萝莉有着与维内托类似的成熟打扮,却缺少后者咄咄逼人的气势。喝止了正用技能驾驶船只的好友继续抬杠,同是补给舰的她放好托盘,并将东西一一取出。“对不起,指挥官。船上条件比较差,奥丁只能做些简单的下午茶...”

 “没关系,辛苦你了~”清楚对方想替同伴开脱,王志识趣得没去点破。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他砸吧着嘴转过头,主动与‘苏日天’搭起了话。“我们距离预定坐标还有多远,侦查小队有发现吗?”

 自打成功将‘伊甸’驶至洪都周边海域,信守承诺的提督不但赦免了苏赫巴托尔的罪责,还允许其自由决定去路。在与奥丁商议后,前海贼舰娘不出王志所料选择了对她而言最有利的方式---福利按契约来,但签订的是合约。

 鉴于俩位补给舰的稀有,以及她们如今在洪都基本上就是个老司机加建筑工,王志欣然接受了二女形式上的‘效忠’。而当天城神秘兮兮指定了东海的某片海域作为双方汇合点时,发现自己没有其他代步工具的提督,也当仁不让使唤起苏赫巴托尔与奥丁。

 因此‘幽灵船’的船长能够一言不合就把船锚砸在三笠脸上,却不敢面对提督询问装聋作哑。“距离预定地点...还有大概五海里,以目前航速要十多分钟。”嘟噜着‘这该死天气’之类的轻声抱怨,瞅了眼控制台的黑发红瞳少女,很快在同伴无声的视线警告下规规矩矩起身答道。“至于外面巡逻那几位,她们三分钟前的定时联络仍是一切正常...将军,你确定坐标没错吗?我记得这附近根本没岛屿吧~”

 你问我,我问谁去。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王志只能从个人空间取出那部足以当砖头的移动电话,打开通讯录选中里面唯一的号码。就在他拇指紧贴拨号键准备摁下时,操作台一角的通讯装置突然响了起来。“苏赫巴托尔小姐,麻烦转告指挥官,舰载机发现一艘小船正朝我方驶来,请下达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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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房门被打开,一位身穿和服的狐耳女性出现在视线中时,与之四目相对的王志不禁悄悄叹了口气。

 不是因为对方很丑陋。恰恰相反,有着狐狸耳朵与大尾巴的来者虽不能与八云紫、风见幽香那般的艳冠群芳相提并论,却也给人文静贤淑之感,配合她身上红色的外褂、手中小巧玲珑的纸伞,一种知性柔美气质更是油然而生,令观者不由心生好感。

 也不是因为对方很弱小。虽然天城从未展现过力量,但重樱舰娘与自身体积相当的舰装,已明白无误彰显出她绝不可等闲视之---纵使没有令人敬佩的高瞻远瞩与智计绝伦,她一样能凭借精湛炮术与坚实护甲,将敌人完全湮灭。

 先是略显俏皮对三笠使了个眼色,注意到面前的青年正上下打量着自己,栗发美人淡紫色美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鄙夷。单手捂住樱桃小口干咳两声,正打算诉说开场白的天城,耳畔突然传来对方的质问。

 “你的核心是怎么回事?”目光看似无礼落在对方小腹,对世界之力的熟练运用令提督能穿越舰娘美妙的皮囊,直接触及其灵魂本质。“太乱来了,你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从鄙夷到震惊,再由平静到欣慰,和服美人发出空谷幽兰似的轻笑,脑袋以微不可查的角度摇了摇。“看来是在下太想当然了...计算有误呢~”

 没等王志品读出这句感慨的含义,一个娇小的身影已经从战巡舰娘身后蹿出,义愤填膺对他发起了火。“就是你对天城大人大吼大叫对把,人类!”咧嘴时露出了如同犬科动物的尖牙,额头长有一对犄角的少女单手叉腰,指尖对准桌后的提督朗声道:“快道歉,否则我就要生气咯!”

 即便语气很严厉,但少女粉嫩的脸蛋与裙下那摇来摆去的白色尾巴,还是很容易令人生出‘这家伙蛮有趣’的想法。收回视线的王志闻言想了想,随手拿起某人还未及带走的碗递过去。“吃炒米吗?”

 必须得承认,摸头与甜食很多时候对少女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快道歉--呣等等,这是什么?”好似警惕的松鼠般目光在香喷喷的炒米与面无表情的提督间来回多次,粉毛少女试探性捻起几粒塞入口中,很快两眼放光一把抢走了王志手中的碗,“味道真不错,我开动啦!”跳到了房间一脚的沙发上,同样背负舰装的她很快发现了尚未收起的卡牌游戏。“这是什么---呜哇,这只野猪居然会动!”

 “不好意思,龙骧那孩子多年来始终陪伴在在下身边,没见过什么世面,让阁下见笑了。”发现青年注意力被同伴吸引,回想起刚刚误会的天城,再也不敢直率地认定对方是贪图美色,主动替已经兴致勃勃摆弄起卡牌的少女圆起场。“对了,天城十分感激阁下能投之以信赖,不辞辛劳前来赴约。”

 “彼此彼此,毕竟天城小姐也及时点醒了我,否则我现在多半还在跟那个姓郭的虚与委蛇,试图弄清他到底是老爷子派来的,还是塞壬派来的...啊,别介意,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总算知道了那个酷似小龙人的少女叫什么,没发现异状的王志很快收回了目光。“请坐...你在附近有什么秘密基地,还是说靠飞行器或潜艇之类的交通工具移动?”

 比起赤城都要长上一截的狐狸耳朵抖了抖,战巡舰娘故作夸张捂嘴轻笑。“阁下真是爱开玩笑,在下自隐居处出发,也是远涉重洋费了不少时日呢!”

 哪怕不用技能窥探,王志都知道对方是在撒谎。外头的牛毛细雨连巡逻舰娘都弄得一身湿漉漉,她若真如所说那般一路赶来,会连木屐都是干的?有这份能耐估计镇守‘舰娘诞生池’的塞壬都能独立消灭,何必大费周章等他率队前来。说白了,就是对自己缺乏信赖。哪怕有三笠与双海的保证,依旧不能令这位前辈级舰娘解除戒心。

 所以说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麻烦,他们总喜欢将简单的事复杂化,然后用自己丰富的阅历去编撰一个理由来使其合理。品了口奥丁泡的红茶,王志不免皱起眉,在贝尔法斯特与声望不懈努力下,他对这种饮料的品味增长了不小。白发补给舰虽说性格不错,但泡茶技艺实在差强人意。

 既然天城顾左右而言他,那提督也唯有换个她无法轻描淡写的话题。“女士,我按你所说带来了‘能主宰战场的绝对武力’,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那个诞生池的具体坐标和破坏方法吧~”

 “当然,否则在下也不会特意选在这---”话刚说至一半,天城白里透红的脸蛋刹那间失去血色,整个人就这样朝前扑倒。王志仓促间也没想太多,直接起身抱住对方免得她一脑袋磕在桌上。“喂,天城小姐你没事吧?”

 黑丝覆盖的五指抓住对方肩膀,抬起头的舰娘目光中有着难以掩饰的羞涩,但更多却是灵魂受到折磨的痛苦。“唔,请不要...担心在下,这不过是...陈年旧疾,稍加休息...”伴随急促的呼吸声,她猛地身体前倾,皓齿间喷出一抹鲜红,直洒在提督漆黑的制服上。

 初见时就发现对方体内舰娘核心处在一种濒临破碎的状态,但王志没料到情况已如此严重。“别光看着,快帮忙啊!”一掌将桌上东西尽数推开,将其充作床板的提督把天城放平后,见三笠还目瞪口呆站在一旁,连忙对其打了个响指。“去找奥丁...或者白露也行,弄热水和毛巾过来,顺便拿个医药箱,赶紧的!”

 被天城毫无预兆的一出吓到花容失色,经王志提醒才回神的三笠哦了一声,连滚带爬冲出了船长室。王志这边正取出一小瓶明石新开发的‘舰娘用治疗药剂·浓缩精华特供版’,试图将其灌进还在不断呕血的战巡舰娘体内,却发现一片黑影不知何时已经罩住了自己。

 “人类,天城大人的病痛是深入核心的。”从腰包取出几粒药片塞入狐耳娘口中,龙骧见后者呼吸渐渐平复,这才拍了拍王志的肩膀。“普通治疗药水根本无法祛除那些污染,她的死亡早已命中注定。我欣赏你的临危不乱,但很遗憾这并不能改变结局。”

 表情古怪等对方说完,王志哭笑不得冲对方竖起小指。“你是一位忠诚的小骑士,愿不愿意和我打个赌。倘若我能彻底治愈天城的体内的顽疾,那么你以后跟我混,怎么样?”

 背后那爬行动物般体表遍布鳞片的尾巴摆来摆去,少女绿色瞳孔注视着王志的面庞,最后毅然伸出小指。“如果你做不到,那怎么办?”“...那我给你当侍从。”“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