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向来温暖, 难得有漫天飞雪的时候。

寒风吹动凛冽的雪花在空中飘落,树枝已被雪白覆盖,行人步履匆匆, 踩在有积雪的地方,吱吱响。

整个上空的温度骤降, 连呼吸都带着白色的雾气。

唐慕裹紧了围巾,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 手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唐慕,你快把年终奖打过来。你弟弟明天要带女朋友回家,妈妈还得给人家准备见面礼红包。”

听到这儿, 唐慕跟路过的同事点头打了个招呼,往路边挪了挪。

“妈, 公司今年绩效一般,年终奖只有一千块, 我想留着过年的时候给你们买东西。我……”

“怎么才这么点?你那破公司行不行啊?不行赶紧换一家工资高、年终奖高的。”对面语气不耐烦起来:

“你顾叔叔家里的那个小儿子, 才毕业一年, 年终奖都有五千块钱。你也太没本事了。算了算了,你把钱打过来, 你就不用回来了, 家里没多余的地方住。”

对面很快挂断了电话。

唐慕轻叹口气。

苦涩的想,家里的确没有多余的地方,给她这个多余的人住。

她搓搓手,把一千块钱打给了她妈妈。

其实唐慕发了一万多的年终奖, 但她不能告诉妈妈,不然这一万多, 她一分钱都留不住。

至于“回家过年”……

自从奶奶离开后, 唐慕一次也没有回去过。

一开始想回去, 爸妈不让。

再后来,没了奶奶的家也不算家,唐慕也就不想回去了。

至于给钱,也不过是维持最基本的母女关系罢了。

“唐慕,你打好电话了吗?走吧,我带你去酒店。”

一辆车在唐慕身旁停下,领导言筱琳手握方向盘,示意唐慕上车。

今天晚上是公司年会,地点定在市中心的一家高档酒店一楼,距离公司不太远,但是在下着大雪的傍晚坐公交或者地铁什么的还要转车有点麻烦,加上领导要带她去见品牌方……

唐慕索性就上了言筱琳的车子。

“今天品牌方总经理洛总会亲自过来。听说明年Y·A品牌的所有事情全部由他做主。唐慕,你待会儿机灵点啊,要给洛总敬酒知道吗?”

言筱琳一边开车,一边跟唐慕说。

怕唐慕在饭桌上不懂规矩,影响品牌合作。

唐慕有些为难:“……主管,我不会喝酒。”

唐慕的确不会喝酒,她几杯倒。这点言筱琳是知道的。

言筱琳:“你傻呀,让你敬酒,意思意思就行了。”

唐慕心里有数了。

只要不让她猛灌酒就行。不就是跟品牌方吃饭吗?有什么的?

然而等到了酒店宴会厅,找到Y.A品牌那一桌,唐慕看到一张略显熟悉的脸时,整个人都懵了。

“唐慕,好久不见。”

一身西装革履、周身上下都散发着斯文优雅气息的男人,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朝唐慕主动伸出手。

男人长相英俊非凡,眉目疏朗,虽然身为品牌方总经理,却温和有礼,温文尔雅,一点架子都没有。

给人一种舒服亲切之感。

而唐慕,愣愣的看着面前朝她伸出手的男人,心绪恍惚。

怎,怎么是洛洲?

而且这个男人比起以前的青涩,更添成熟魅力。

这不,他一出声,立即吸引了周边人的目光。

洛洲,还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全场焦点。

胳膊肘被人推了一下,唐慕耳边响起言筱琳带着笑的催促声音:“洛总跟我们小慕认识啊?那太好了。小慕,快打招呼啊,等什么呢?”

唐慕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伸出手,跟洛洲礼貌性握了握手,便想松开。

却被对方不着痕迹的握紧。

洛洲态度大方淡然:“我跟唐慕是高中同学。”

语气淡淡的,仔细听,却有几许意味深长在里面。

唐慕没仔细去分辨这语气有什么不同,只尴尬的脚趾扣地。

她和洛洲何止是高中同学啊。

这人还在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在有一堆同学的毕业晚会上,当众跟她表白呢。

当然,唐慕拒绝了他。

当时洛洲在班里是出了名的。

他长得好看,个子又高,人也阳光奶奶的,学习成绩好,家庭条件很棒,很早之前就一身名牌。

而她,除了成绩还不错之外,整个一默默无闻。要不是她跟洛洲是同桌,估计没几个人知道她唐慕。

穿着上也是朴素至极,甚至裤子膝盖还打着补丁……

唐慕当时吓蒙了,完全没想到众多女孩子喜欢的洛洲会跟她表白。

她只是爹妈都不疼的丑小鸭,连大学的学费都不一定凑的齐,谈什么恋爱?

更何况,她那个时候对感情的认知完全是空白的,更没想过谈恋爱。

唐慕以为毕业后她和洛洲不会再见面了。

没想到不仅见了面,对方还成了公司重点合作的品牌方总经理。

于是接下来的整顿饭,都弥漫着一种不太自在的感觉。

不只是因为唐慕曾经拒绝过洛洲,而是哪怕过了这么多年,那个男人的视线还时不时的黏在她身上。

年会上很是热闹,同事们组织了各种节目,整个宴会厅充斥着欢声笑语。

有的品牌方负责人特别能喝酒的,喝嗨了之后直接对瓶吹。

唐慕隔壁桌就是。

那个品牌方拿着一瓶红酒,脚步虚浮的从位子上站起来想来跟洛洲敬酒。

却一不小心脚一扭,差点儿扑到唐慕身上。

关键时刻,洛洲伸出手臂挡在唐慕后背上方,阻止了这一切。

“姐姐,小心。”

嗓音很轻很轻,特别是那句“姐姐”,明明轻轻的缓缓的,却仿佛被蒲公英的柔软扶了一下耳畔。

一下子,就让唐慕想起来,以前跟洛洲当同桌的那一年里,他好像也是在私底下,软软的,喊她“姐姐”。

但说实在的,洛洲也就比她小几个月而已。

这“姐姐”、“姐姐”的称呼,还挺别扭的。

“姐姐没事吧?”男人低沉沉的嗓音传到唐慕耳朵里,将她从记忆深处拔了出来。

唐慕身形微僵:“没,没事。谢谢。”

双颊却是红了一片。也不知道是宴会上的气氛升高,还是男人靠的太近。

周围空气安静下来两秒。

那个品牌方负责人在对上洛洲冷冽的目光时,倒吸一口气,酒也醒了大半。

他连忙跟洛洲和唐慕道歉:“不好意思,洛总。这,这位小姑娘,不好意思啊。”

洛洲对此置若罔闻,淡淡的瞥了一眼那个负责人,眼底闪过一抹警告的意味。

接着微微倾身,关切的对唐慕说:“姐姐没事就好。”

眉眼里的冷厉退散,只余下明晃晃的暖意,在宴会厅内暖色调的灯光下,格外耀眼。

唐慕被晃得眼睛疼。

她连忙摇摇头,低头躲开洛洲的保护,走到一旁:“谢谢洛总。”

唐慕嘴角含着笑,但是任谁看了也能明白,她脸上的笑容,排斥感明显。

言筱琳瞧的心惊胆战的。

生怕唐慕在一开始就把洛洲给得罪了。那他们之后的合作可怎么办?

反观被拒绝了的洛洲,闲适的收回手,不甚在意的坐回位子上。

只是在不经意间对上唐慕的目光时,嘴角滑过一丝苦涩又无奈的笑。

唐慕:“……”

好在年会差不多快结束了。

没一会儿,唐慕作为公司员工,陪同领导言筱琳一起送洛洲出酒店。

外头的大雪还在继续。

唐慕早晨出门着急,而且早晨天朗气清,也就没带伞。

这会儿看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大雪,她有点发愁。

公交车站离她家有大几百米,不会淋湿了冻感冒吧?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唐慕,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洛洲的声音响起,阻止唐慕继续想下去。

而这一次,不等唐慕开口说话,她身旁的言筱琳,极有眼色的接过话,说:

“合作愉快。就……不好意思啊洛总,我这临时有点事情,得先走了。小慕,我不能送你了。不如……洛总,不知道你方不方便送我们小慕回家啊?她家离这里不太远的。”

唐慕:“?”

谁说要坐言筱琳的车子回家了?她都查好坐哪一路公交车了好吗?

“不用了,洛总,我……”

“可以。”

男人疏朗的嗓音打断了唐慕的话。

见唐慕一怔,言筱琳笑哈哈的离开了酒店大门。

洛洲则抬头看看漫天飞雪,嘴角噙着笑,嗓音刻意压低了一些,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讨好:

“姐姐,我们好久不见了,就让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男人纯澈的眼睛眨了眨,泛着浓浓的情意和委屈。

好像唐慕拒绝的话,他会非常伤心。

唐慕到嘴边的“不用了”,在喉咙里卡了卡。

意识到对方靠的太近,唐慕脸颊一热,又被刺骨的冷风吹散。

她忙后退一步:“……真的不用了,洛总。”

恰逢唐慕要坐的那辆公交车缓缓行驶进公交站台,唐慕指着那辆车,急促道:“公交车到了。洛总再见。”

接着毫不犹豫的,冒着大雪跑向公交车,快速上了车。

车子启动,唐慕坐在最后排的空位子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然而车子途径酒店大门口时,唐慕就看到洛洲单手插兜站在原地,目光所及,是她所在的方向。

男人清清冷冷的一个人站在那里,大雪飘落在他肩膀上,落在黑色的风衣外套上,格外明显。

他像是被人遗忘在那里,明明那么好看的眼睛里,却透着几抹挫败。

唐慕:“……”

怎么感觉跟伤害了洛洲似的?

可他们又没有什么关系,她也不喜欢洛洲,让他送的话,真的很奇怪。

不对,他们都那么久没见面了,洛洲那么优秀,难道没有女朋友吗?

盯着她做什么?

看着车窗外一一掠过的风景,看着霓虹灯光上飘落雪花,冷风吹拂着脸颊,唐慕裹紧了围巾。

不打算在洛洲的身上浪费更多思考的时间。

年会过后就正式放假了,接下来就是过年。

今天时间有点晚了,明天吧,明天去家附近的菜市场买些过年的菜,还有水饺什么的。

这么想着想着,公交车很快到达绿畅小区附近的公交车站。

唐慕下了公交车,才发现从这边的公交车站回绿畅小区,其中有一小段路是没有路灯的。

乌漆嘛黑的路上没什么行人,周边寂静的可怕。唯独狂风吹着雪花拂过脸颊,又冷又可怕。

唐慕默默咽了一下口水。

就在这时,突然而至的亮光照亮了这条路以及周边的小巷子。

唐慕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光源,隐隐约约看到一辆车,打开了最亮的车灯。

那辆车行驶不算快,估计也是觉得这里偏僻黑漆漆的?

正想着呢,就见车门打车,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打着伞朝唐慕走来。

那个男人背对着车灯的光,身后方的光束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柔和的薄纱。

他从光里走出来,一步一步,白色的雪花在他周边飞舞,绚烂又美感十足。

“姐姐。”

随着男人不断靠近,对方磁性清冽的嗓音,如同这照亮路途的亮光,传到唐慕的耳朵里。

姐姐?

是,洛洲?

待离得近了,洛洲那张脸呈现在唐慕面前。

只见洛洲将雨伞手柄递到唐慕跟前,他眉目倾泻着柔软的笑:“姐姐,别怕。给你伞。”

这一刹那,毫不夸张的说,唐慕动摇了。

她想接那把伞。

毕竟男人真挺好看,而且雪越来越大。

特别是,洛洲还苦笑了一下,软软的说:

“姐姐不让我送你回家,难道连我的雨伞也不要吗?”

唐慕:“……”

啊就……

洛洲见唐慕不说话,纯净的脸蛋儿在车灯的暖色光中泛着浅浅的绯红。

他眼底闪过些许势在必得的狠劲儿,转瞬即逝。

接着继续轻轻的说:“姐姐不要害怕了,往前走吧。”

唐慕心里五味杂陈。

可最终,还是拒绝了洛洲。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随即加快脚步,转身飞快的跑出这条路。

几分钟后,唐慕终于到达有亮光和人声的地儿,她提起的一颗心缓缓降落。

转头去看,发现那辆车子还停在原地,洛洲也还举着伞,站在光里。

唐慕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又很快强迫自己硬起来。

“叮铃铃~”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唐慕接通电话,看到处于光里的男人,也举着电话放在耳边。

“姐姐,前面都有亮光,回家注意安全。”

唐慕:“……我,我没事了。谢谢你啊,洛洲。其实你不用……”

洛洲:“姐姐,你对我,总是那么客气。”

这话说完,洛洲主动挂断了电话。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唐慕两秒,转身,走回车子旁边,上车。

车子启动,倒退,很快消失在唐慕的视线里。

唐慕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洛洲总是这样,哪怕不开心,也闷在心里不说出来。但关心,却是一点儿不落。

就譬如以前高中时,别人偶尔会闲言闲语,说她配不上跟他当同桌,他就直接怼回去。

在有同学在的时候很少很少说话联系,只是私底下,又会往她抽屉里放牛奶和面包,还有纸条。

纸条上是漂亮有力的字:【姐姐,不要管任何人说什么。你值得所有美好的一切。】

譬如现在,不让他送,就真的不送。却又在她途径黑暗的时候,照亮她前行的方向。

想到这儿,唐慕盯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

想了想,只能轻叹口气。

既然不喜欢,就还是尽量少来往吧。

这也是她不接拿把伞的原因。

即便如此,唐慕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殊不知,在她眼里光风霁月的男人,此刻正坐在车子后排,冷冷的看着唐慕娇小的背影。

遥远又熟悉的记忆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

几年前,当所有人都只是表面讨好他,背地里骂他是个没人要的孩子的时候,只有唐慕,瘦小单薄的身影站出来,让那些人闭嘴。

“他没人要又怎么啦?他是他自己的,他值得所有的好。”

“她还是一个人住吗?”洛洲嘴唇轻启。

“是的,洛总。我们的人每天都在盯着,偶尔有男人想要靠近唐小姐,我们都会私底下给与‘警告‘处理。”

·

绿畅小区是一个老小区,没电梯,房子普遍偏旧。

唐慕租的是二楼其中一个50平米两室一厅的小房子。

她租了其中一个单间,而另一个房间,从她搬过来已经空了小半年。

相当于,唐慕出了单间的钱,却住了一个小套房。

唐慕还挺满足的,虽然知道另一个单间早晚会租出去,可自在一天是一天啊。

“叮铃铃~”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电话来自高中同学兼好朋友祁问胭。

电话一接通,祁问胭尖叫的声音传到唐慕耳朵里。

“啊啊啊啊啊,我听说洛洲今天也去你们公司的年会了啊?你见到了吗?见到了吗?他有没有对你旧情复燃?小慕,我跟你说,洛洲这个男人现在长得可帅了,比高中的时候还帅,更有男人味儿了。我今天看到他的采访杂志,那颜值,绝了。对了对了,他本人是不是更好看?”

唐慕这会儿正从包里找钥匙呢。

一大堆问题朝她扑过来,唐慕无奈:“你问这么多,我要先回答哪一个啊?”

祁问胭最着急一个问题:“你,你就说你这次见到他,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有没有有没有?”

唐慕找出钥匙,如实回答:“没有。我以前不喜欢他。难道过了几年再见面,就喜欢了?”

祁问胭很大声的“啊——”了一下:

“不是吧?洛洲啊,咱们学校有名的才子,长得又那么好看,帅绝人寰了都。这你都不喜欢?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啊?”

这个问题难倒唐慕了。

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儿的。只是冥冥中感觉:“等到那个人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怦然心动?又或是……我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亲他。那应该就是喜欢了吧?”

具体什么样儿的?唐慕不清楚,也没仔细考虑过。

祁问胭听得直摇头:“你这不就是一见钟情吗?这一见钟情说白了啊就是见色起意。所以总结一下,还是洛洲长得不够好看?”

祁问胭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也不对。洛洲长的够好看了。等等,小慕,你看见洛洲的时候,难道不心跳加速吗?就心脏砰砰砰砰乱跳的那种。”

唐慕:“……没有。稳得很。”

关于洛洲长得很好看这一点,唐慕不否认。但是……

唐慕想想今晚上见到的男人,英俊优雅、绅士有礼。二人靠近时,又有一种难得的纯粹。

可就是没有那种让她看了,还想再看的感觉。

更别提“想亲”什么的了。

与此同时。

只开了一盏灯的澜府别墅二楼书房内,灯光灰黄幽暗。

在漆黑的夜色里,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一般。

窗外的别墅区幽深沉醉。

室内,沈卿声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他单手插兜,衬衫纽扣一丝不苟,面容冷肃,眼眸冷冽。

仿佛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又将之尽收眼底,蕴着俯瞰众生的高高在上。

偏偏冰凉的眸子里,散发着慑人的冷意。

在他的身后方不远处的办公桌上,放了一摞资料。

至于站在旁边压根不敢看沈卿声的陈秘书,双手交握着,脸上没什么特殊表情,额头上却直冒冷汗。

这已经是第五个月了,自从沈太太无缘无故不见了之后,沈总发动所有力量,几乎将苏城翻了一个遍。

却没有一点消息。

“出去吧。”

没有一点温度的声音在空寂的办公室内响起。

陈秘书像是如临大赦一般,对着沈卿声微微点头之后,快速转身走了出去。

为了降低存在感,就连关门的声音,都是小之又小。

待书房内只剩下沉卿声一人,他抬起手,看着挂在脖颈上一枚简单雅致的女戒,冰凉的眸子里缓缓浮起柔软。

须臾,他将戒指拿起,放在唇边。

冰凉的戒指带上了男人嘴唇的温度,而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相同的男戒。

“小慕,你到底在哪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往前推移,过往和唐慕在一起的一幕幕,在沈卿声脑海里浮现。

沈卿声拿出手机,翻到唐慕的朋友圈主界面,上面一句【您还不是对方的亲密好友,仅限一条信息可见】,特别的显眼。

沈卿声唇边溢出无可奈何的笑。

这个女人,还真是……

沈卿声疲惫的捏捏眉心。

须臾,他将那枚女戒放在胸膛位置,走进放满温水的浴缸里。

而浴缸边沿,放着唐慕喜欢的红酒;视野对面,是唐慕曾经派人置办的超高清新款投影仪。

一边泡澡一边看电视?

沈卿声嘴角微扬,也就唐慕想得出来。

他坐在浴缸里,一边泡澡,一边打开投影仪。

入目,是唐慕平时喜欢看的肥皂剧。

其实画面上播放的什么,沈卿声没怎么看进去,传进耳朵里的声音,也渐渐的由清晰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最后连同思绪一起慢慢变得空无。

过去五个月实在太累,沈卿声倚靠在浴缸边沿,手指握着挂在脖子上的女戒,慢慢闭上眼。

“臭,臭流氓,你是谁啊?你快出去。不,不然我报警了啊。我跟你说,我们家离警察局很近,出警不用五分钟。”

记忆深处,一张熟悉的面容惊恐的盯着他,且随手抓过一旁的浴巾抱在怀里遮挡胸前。

唐慕?是唐慕?

沈卿声脸色一变,迅速伸手去抓。

哪怕对方骂他臭流氓,可只要是她,只要是唐慕,只要唐慕出现在他面前,只要唐慕回来,被骂什么又如何?

“小慕,你回来。”

然而伸出的手一碰到那个画面,对方绝美的容颜瞬间就消散在冰凉的水里。

暖色调的光洒在水面上,碧波**漾。而唐慕,不见痕迹。

“小慕——”沈卿声心脏骤疼,几乎快要窒息。

就在这时,沈卿声恍然发现他不知何时置身在冰冷刺骨的水里。

水湮没头顶,猝不及防又强而有力的压迫感,压的他喘不过气。

沈卿声猛地睁开眼,双手撑在浴缸边沿,借力,冲出水面。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待呼吸逐步回归,他抬手撸了一把满是水珠的脸。

入目,是逼仄的卫生间,破旧的墙面,外皮破损的电热水器……

沈卿声眉头紧皱,这是哪里?

他不是在澜府别墅吗?

“啊——”的一声尖叫,惊扰了沈卿声的思绪。

紧跟着“砰~”的一声,右边卫生间的门被狠狠的关上。

同时,一道急促恐慌的女人声音,从门的另一端传了过来。

“臭,臭流氓,你是谁啊?你怎么在我家里?你快出去。不然我报警了啊。我,我跟你说,我们家离警察局很近的,出警不用五分钟。你快给我出去,臭流氓——”

这熟悉的开场白,熟悉的语调,沈卿声呼吸一顿,不由自主的看向房门。

一门之隔的外面,传来局促的脚步声。

也多亏了这间房子隔音效果差,沈卿声才能将思绪混沌时,突然插·入的声音辨别的那样清楚。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声调和语气他思念了五个多月,而今,竟是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听到。

沈卿声走出浴缸,随手扯过置物架上面的浴巾裹住重要部位,光着脚,一步一步,心中忐忑不安的,朝卫生间房门走去。

冰凉的地面刺激着脚底,强烈的冷空气全方位侵袭着身体,沈卿声置若罔闻。

一门之隔的唐慕,这会儿简直吓坏了。

她刚刚挂了祁问胭的电话,放下包包和手机,准备去卫生间洗个澡早点儿睡觉的,结果一打开门……

什么玩意儿?怎么有个陌生的大男人出现在她家的浴缸里?

唐慕心脏怦怦直跳,怕那个男人是坏人,连忙跑去客厅沙发旁,拿起手机就要拨打报警电话。

恰逢房东的电话打了过来,唐慕迅速接通。

不等房东开口,唐慕一边警惕的盯着卫生间方向跑去门口打开门跑下楼,一边又一股脑儿的把刚才看到的情况说给房东听。

“房东,卫生间里面刚刚有个男的,我正打算报警呢,你……”

“他已经过去了啊?”电话那头中气十足的女人声音,一开口,就打断了唐慕的话。

唐慕一愣:“什么?”

房东:“哎呀,我忘记跟你说了,另外一个房间的租客我找到了。以后你们住在我的房子里,要和睦相处哈。”

房东没说的是,那个租客其实早在唐慕搬过来的第一天就找到了。

神奇的是,那个租客一直只付房租从来没搬进去住过。而且明确要求房东保密。

直到今天才说,最近这两天会搬进来。

唐慕扶额:“租客?房东,你好歹提前跟我说一声吧?我这突然间回到家,多吓……”

房东不耐烦了:“行了行了,不高兴你就搬走。我也不在乎你那点房租。”

反正另一个租客给的比市场价多多了。

唐慕不租?不租她一点儿都不亏。

指不定还能因为那个土豪租客一个人霸占整个房子,而要更高的房租呢。

其实关于那个人付双倍市场价租她房子这个事情,房东也好奇过。

可是有钱干嘛不挣?谁还能嫌钱多啊是不是?

唐慕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双倍房租的事情。她一口气下不来,却又无可奈何。

特别是,想到要跟一个男人合租,唐慕倍感头大。

她抬起头,望了望二楼窗户处探出来的一张脸,都没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唐慕忙低下头。

真是尴尬,她刚刚好像……看到了那个人□□的胸膛?

应该只看到了胸膛吧?

对,是。

唐慕深呼吸,没辙。重新迈上了楼梯。

且不说她确实不愿意跟男的合租,就算是退租,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事情。更何况临近过年,这还是个下着大雪的深冬夜晚……

想到那个男人进洗手间洗澡都不锁门,唐慕想了想,得上去好好跟他说清楚。

《合租室友的三十条家规》什么的,看来很有必要提上日程。

结果一打开门,就看到头发湿漉漉往下滴着水的男人,正赤·裸·着上半身,脖子上戴着一枚戒指,站在进门正对面的地方。

在她打开门的刹那间,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面前。

“我跟你说……”

唐慕后面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许是刚洗过澡的缘故,男人典型的冷白皮上泛起一层浅浅的绯红,在室内暖橘色的灯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一股子极为勾人的禁欲风,朝着唐慕扑面而来。

男人五官俊朗非凡,眉眼深邃迷人,鼻梁高挺性感、嘴唇温润撩人,就连被暖色调灯光映衬后的坚毅的下颌线,都蕴着一股子迷人的调调。

一张脸全都长在了唐慕的审美点上。

再往下,是性感凸起的喉结、精致漂亮的锁骨,以及上半身未着寸缕的肌肉线条。

恰逢一阵凉风透过窗户缝隙吹进来,吹动他头顶湿漉漉的头发。

水珠落下,从流畅的脸颊、喉结、胸膛,最后隐没在腰间的白色浴巾里。

而那一枚戒指,在室内灯光的映射下闪着细碎的光。

整幅画面说不出的清冷撩人。

在深冬的夜晚,极具欣赏艺术,令人心旷神往的同时,仿佛为这寒冷增加了暖意。让人忍不住的想扯掉那枚戒指戴在手上,再扯掉那碍眼的浴巾,一探浴巾下方的美景。

唐慕默默咽了一下口水。

这个男人,她,想亲。

接着一抬眸,就对上男人幽邃炽烈的眸。

四目相对的刹那间,唐慕呼吸一滞,心跳不受控制怦怦乱跳。

唐慕这才恍然反应过来,她看到了什么,都在想什么。

唐慕连忙捂住眼睛,“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她转身,背对着“合租室友”:“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你?”

唐慕紧张的心跳都快要蹦出嗓子眼儿了。

这个男人怎么回事?洗澡不关门就算了,还不穿衣服就出来?外面还下着大雪呢,他也不怕冻着。

“那个,我跟你说。虽然你也交了房租。但这个房子是我们俩合租的,我也交了钱的,我是个女孩子。你不能这么随心所欲。一定要注意影响。你……”

“我没有衣服。”

身后方传来男人磁性好听的声音。

一句话,就让唐慕闭了嘴。

男人的嗓音带着几分冷硬,却犹如冬日悬崖边冰冷的水莲花,即便寒凉刺骨,却想让人拥他入怀。

唐慕意识到自己有这么个想法,吓得猛地摇了摇头。

“你,你没有衣服?你搬进来之前都不带行李的?”

唐慕第一反应是,这个男人不会真的是个混蛋吧?

她要不要拨打110啊?

“没有行李。”男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离开原来……世界的时候,没有带行李。”

只有两枚戒指,和脖子上挂着女戒的那个链子。

这是沈卿声目前唯一拥有的东西。

沈卿声看着门口女孩子的背影,喉咙发疼。

或许,他即将会拥有……魂牵梦绕的沈太太?

令沈卿声心心相念的“沈太太”,这会儿正从沈卿声短短一句话中,抽丝剥茧的分析答案。

没有行李?

离开原来的世界?

什么意思?

唐慕听懵了。

可是一想到她当初考上大学时,父母也是一点行李都不让她带,说既然她有本事拿到奖学金,那就用奖学金生活,不可以带家里的任何东西。

即便,她本来想带着的唯一的行李,也就是奶奶给她做的几件衣服而已。

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同病相怜的感觉,从唐慕心里头冒了出来。

唐慕的声音不由自主的缓下来:“你,你也是被家里赶出来的?”

也?

沈卿声听到这个问题,好看的眉峰紧蹙在一起。

如果说,从一开始他隔着门听到那熟悉的声调和语气时还不太能确认是唐慕,那么从正面看到她的那一刻,心底深处积聚的亲切,更是不断印证着什么。

虽然眼前的女孩子和记忆中心心念念的唐慕长相不太一样,可对方澄澈的眼眸以及眼睛里与生俱来的云淡风轻,和唐慕的几乎毫无差别。

有那么一瞬间,沈卿声觉得,眼前的女孩子,就是唐慕。

尤其是,听到唐慕所说的话,他胸口莫名发堵,没由来的,一种从未有过的酸酸胀胀的感觉,直冲胸腔。

更是无形中支使着他靠近。

沈卿声抬起脚,情不自禁的,一步一步走向唐慕。

站在不远处的女孩子背影陌生,又隐隐透着熟悉。

她肩膀微微抖动着,像是受到了惊吓,亦或是紧张局促。

都与记忆中那个身影相似,且不断重叠。最终,融为一体。

随着靠近,沈卿声喉咙越发的疼,越发的紧。

他舔舔因为紧张而略微干涩的嘴唇,深呼吸,很轻很轻的,念出两个字:“唐慕。”

这两个字一旦念出来,沈卿声眼底的不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浓郁。

他自然垂落的手握紧,手背青筋显起。

整个人的身形,彻底紧绷起来。

至于被他喊了名字的唐慕,则震惊不已。

错愕到,都忘了她干嘛要捂住眼睛,不自觉的就转身看向沈卿声。

“哎?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啊?房东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唐慕不爽了。

房东怎么把她的名字都告诉了合租室友,却连合租室友今天临时搬进来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她说一声?

只是不等她想更多,转身就见“合租室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她跟前。

男人眼里深沉沉的,又蕴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很矛盾,却不由得吸引了唐慕的所有注意力。

紧跟着,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被男人拥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