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听见了大雨的声音,却没看到雨滴落下来。

帐篷有窗户,外面那层隔帘掀起来的,剩下一个田字形框架,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象。

赵恒瞳孔猛的一缩,只见一道淡蓝色的光幕笼罩在半空中,将乌云中落下的雨滴全部都挡在了外面。

整个军营都在这道蓝色光幕的笼罩之下,外面倾盆大雨下着,里面草地依然干爽,穿着姜黄军服的士兵们行走自如,仿佛根本不知头顶有雨。

这种神异的事,听说和亲眼所见的感官完全不同,第一次触碰到徐家军的赵恒,怎能不震惊?

帘子再次被掀开,两名士兵抬着一个大木桶走了进来,而后拔下腰间皮水囊,扯掉塞子,就往桶里倒水。

冒着热气的水流了出来,赵恒心想到,这莫非就是刚刚那位壮士为他准备的洗澡水?

就、就两个皮水囊?

难道这军营里连个盛水的桶都没有吗?

只不过还不等赵恒心里吐槽什么,他就发现,那皮水囊里的水仿佛流不完一样,仍旧嚯嚯的冒出来。

没多大一会儿,大木桶就填满了一半的热水。

又过一小会儿,两个皮水囊不再出水,两名士兵抖了抖,见空了,这才把皮水囊宝贝似的重新挂在腰间皮带上。

而后,就出去了。

徐乃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套衣服,还有一双皮靴子,搁在案几旁,对盯着浴桶傻眼的赵恒说:

“你先洗吧,我就在外头,有事招呼一声,对了,忘记跟你说,我叫徐乃,你有事就叫我。”

交待完,放下半块豆角皂在浴桶边缘,就出去了,并贴心的挂上了门帘。

赵恒能够看见高大的影子落在门帘上,徐乃真如他所说,亲自守在门外。

可是,没有人给朕更衣啊!

赵恒呆坐在皮裘上,楞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实在抵不住身上的寒冷和对热水的渴求,乱七八糟的把身上睡衣扒拉下来。

结果,裤腰带打了一个死结,怎么拽都拽不下去。

赵恒涨得脸色通红,又气又崩溃,再想起自己现在的状况,还有被人直呼姓名的待遇,眼眶突然一红,破罐破摔直接进了浴桶,泡在热水中,陷入悲伤无法自拔。

就这样不知过去了多久,门外的徐乃没听见里头有什么动静,还以为赵恒想不开自杀了,猛的撩起帘子冲了进来。

“赵恒!”

徐乃一看那闭着眼睛倒在浴桶中一动不动的人,吓得心跳都停了半拍。

这人才带回来就死了,他无法想象自己会遭遇怎样的处罚!

“赵恒!”徐乃大喊着冲到浴桶边,抓住赵恒的肩膀猛遥。

那闭着眼睛的人“唰”的睁开双眼,红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徐乃动作一顿,颤着音问:“你没死吧?”

良久,手上这个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人,才幽幽开口问:“你们要如何处置朕?”

“若是要朕死,就给朕一个痛快吧……”他凄然哀求。

徐乃总算放下心来,神经一松,就注意到赵恒穿着裤子泡在浴桶里,腰带还打了个死结。

虽然他无法看见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想也想得出这个大庆最后的皇帝刚刚与自己的衣服经历了怎样的拉扯。

“我无权处置你,赵恒,你和我说这些没有用。”徐乃冷淡道。

赵恒反抓住徐乃的手臂追问:“那和谁说有用?徐家军的首领徐月吗?”

徐乃颔首,松开了他,并拔出匕首,在赵恒惊慌的表情下,一刀划开他纠缠成死结的裤腰带,把那条不成样子的寝裤抽出来,丢在了地上。

“你快洗,洗干净了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调整好状态,过两天等首领来了,你有什么话再亲自跟首领说吧。”

徐乃一边说一边走到案几前,他现在已经对这个皇帝的自理能力不抱希望了,拿起毛巾丢进浴桶,“擦擦!这你总会吧!”

赵恒木木点点头,拿起这条柔软得不像样的毛巾,擦拭身体和脸。

“头发也洗洗,看你那头上全是泥巴点子,发丝都一绺一绺的了。”

徐乃拿起木桶边缘那半块豆角皂,放到赵恒掌心里,“搓搓,往头上抹。”

赵恒连连点头,他早被人伺候惯了,跟前站着徐乃这个大活人也没什么不自在,一边尝试自己洗澡洗头,一边忍不住问:

“他们那个水囊是什么法器吗?”

徐乃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见赵恒指着身前的热水,哦了一声说:

“那是神女大人给的法器,专门用来装水的,小小一个,能装大半桶水。”

说着,又忍不住吹牛,“记得凉州的匈奴吧?当初有多猖狂,现在就有多狼狈,而能把匈奴人干得这么狼狈的神器,就是这个小小的皮水囊!”

赵恒当然知道匈奴被徐家军打得满地找头的事,但他还真不知道,这个小水囊在战场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作用。

不过想想漠北那连片的沙漠和荒山,如果不是本地人,知晓水源地,外人贸然踏入,只有被饿死渴死的下场。

“昨夜叫朕的人,是你吧?徐壮士。”赵恒试探问。

他从刚刚醒来就觉得徐乃的声音很熟悉,现在听他说了这么多句,心里已经很肯定了。

翻动炭盆的徐乃笑了下,“你耳朵还挺灵敏,昨夜我就说了两句话,这你都能记住。”

赵恒完全不敢说徐乃在天子面前你啊我的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勉强扯出一个惨淡的笑,说他从小耳力就比常人灵敏,所以一听就听出来了。

“昨夜那件发光的东西,是什么啊?”赵恒忍不住好奇。

徐乃本想直接告诉他答案,忽然瞥见赵恒那副很好骗的表情,故弄玄虚的摇了摇手指头,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赵恒遗憾的轻叹了一口气,表示理解,也没有再问下去。

徐乃蹲在炭盆旁,把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实在是看不出来面前这个大庆皇帝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不由得在心间自嘲一笑,得亏自己儿时还以为天子就是上天安排的真龙转世,专门下凡普度众生来的。

如今想起来,再看看面前这个连脱衣服都不会的青年男子,只觉得当初的自己会有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