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事儿都听说了吧?你俩谁以前去过生韵楼?”李弘示意两人坐下后,便开口直奔主题问道。

王孝杰与恒彦范二人苦笑一声,而后同时说道:“臣去过。”

“没少去吧?”李弘依然是神情轻松,最起码从表面上,看不出来这位皇帝陛下,因为自己的臣子去过生韵楼,而显得有些不高兴。

“应该我去的多一些吧?”王孝杰跟恒彦范互望一眼,而后问道。

两人都是兵部改制后,退出了武将的行列,而后加入了文官的队伍。

而在当初一开始加入文官的队伍时,文武之间毕竟有些排外,所以两人为了跟文官们打交道,或者是应酬,自然是少不了去生韵楼。

恒彦范回想着自己去过几次生韵楼,而后摇头说道:“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我去多。”

“行了,你俩就别争执谁去多谁去的少了,知道你俩都没事儿,就别在我跟前表忠心了。”李弘摆摆手,往椅背上一靠,继续问道:“昨日我把裴庆一案交给皇后跟皇长子李晔来处理,你可有异议?”

“倒是有一点儿。”王孝杰想了想,当初在军伍之中,陛下便是以直爽著称,但这并不代表任何事情可以瞒过陛下,所以他还是很坦诚地说道:“臣想不通为何只是让刑部辅助,按理说,即便是由吏部来主管裴庆一案,臣都不会有意见,但您交给皇后与皇长子,臣除了能够理解,您有意立皇长子为太子而考察外,其他的就无法理解您的意思了。”

恒彦范则是看了看王孝杰,而后又看了一眼李弘,琢磨了一会儿说道:“陛下,您不会现如今就想对我大唐的官奴与私奴一制而改革吧?”

“毕竟是皇后的亲戚,所以不管是皇后的面子还是裴行俭的面子,朕都得给。再者考察李晔,也是顺手而为,但我相信,有刑部从旁辅助,想必皇后也不会假公济私,李晔也更不会了。”李弘敲着桌面,先是回答王孝杰的问题。

而后这才转向恒彦范说道:“不错,奴制改革势在必行,让你做户部尚书,你以为朕吃饱了撑的?堂堂一个能征善战的武将,我把你放到户部,岂不是太过于浪费了?”

“谢陛下夸赞,只要臣力所能及,必当在所不辞,为陛下……”

“这些话留在肚子里说就行了,当年李义府与许敬宗被我要到户部,户籍被他们二人整的如同铁通一般密不透风,所以如今即便是奴想从良,其门路是越来越少,也越来越险,但有一个好处便是,我大唐随着人口的增长,以及荒田的开垦,豪强贵族、世家门阀等等,吞并土地、买卖土地还未成风,但这些土地如果朝廷再不加以利用,早晚会通过大唐律令的空子,而后转化到他们这些人的手里。”李弘翻阅着奏章,而后改给恒彦范看的,便扔给了恒彦范,改给王孝杰看的,便扔给了王孝杰。

看着两人聚精会神的看着那些奏章,继续缓缓说道:“把你恒彦范留下,便是让你统计那些荒田,京畿道、关内道、河南、河东、河北三道,山南东西两道,陇右道、淮南道、江南东西两道,黔中、剑南、岭南三道,共十四道,统领三百二十八州、一千五百七十三个县,州、县两级的所有荒田,你户部可有详实的数据,可是否能够完全控制那些土地?”

恒彦范神情严肃的放下那些奏章,而后看着李弘回答道:“回陛下,臣任户部尚书近三年的时间,走遍了各道,同时也从道御史那里得到了颇为准确的数据,如今其他道都好说,但……”

“别墨迹,说,到底哪几道有你办不了,需要朕出面,或者是其他人出面的。”李弘不耐烦而又爽快地说道。

恒彦范急忙伸出三根手指说道:“唯今只有三道臣无法全权掌握,三道分别是京畿道、关内道以及河南道。”

听完恒彦范的回答,李弘不出所料的点点头:“想到了,京畿道官员较多,关内道士族豪门居多,河南道……想必也是洛阳一带你没办法找机会下手吧,除了官员较多外,便是跟京畿道一样,王公贵族成群,所以才让你犯难是吧?”

“是。”恒彦范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既然陛下决心整治,想要把多余的土地控制在手里,而后分配给未来即将由奴转为良人的百姓,那么这些王公贵族、世家门阀、以及达官贵人,必然要把手里多余的土地让出来,而这些人便是自己无从下手、无法完成陛下差事儿的对象。

“比如呢?”李弘饶有兴致的问道,但他此刻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这里面恐怕不乏跟皇室关系亲密之人吧。

而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怕什么就来什么,如同李弘猜想的一样,恒彦范清了清嗓子后说道:“比如荥阳县主李楚媛,臣就不敢动。”

“纪王叔的闺女。”李弘面有难色,有点儿无奈地说道:“那可是连李令月都不怕的主儿,经常出入后宫,跟皇太后喝酒赏花的,跟后宫的皇妃关系也都极好,是为数不多的,能够任何时间出入皇宫的主儿啊。”

“是,所以臣……真的没办法。”恒彦范一副轻松的模样儿,早就打算把这棘手的事情交给陛下来处理,毕竟这事儿已经超过他一个户部尚书的能力范围了。

“恒彦范你不会是成心的吧?朕当初交给你户部的时候,你答应的……”

“可臣真的做不到啊,李县主一句话,臣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何况陛下与李县主的关系匪浅,臣即便是有心也是无能为力……”恒彦范五官都快要皱到一起了。

陛下当初任命他为户部尚书,便是看中了他在军中的雷厉风行跟果敢决绝,这种事情在其他道还好说,但一旦到了王公贵族扎堆儿的三道,他一个户部尚书,完全没有能力替陛下抗雷背锅啊。

“原本想让你替朕把得罪人的事儿干了,没想到你恒彦范也就这点儿能耐,让你当户部尚书当初以为是屈才了,现在看来,你都胜任……”李弘不屑的撇撇嘴,颇为无奈的讥讽着自己的臣子,而后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想了下说道:“那你就没有想过从许彦伯身上下手?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毕竟他可是李楚媛的夫君不是?”

恒彦范无奈的摊开双手,无辜地说道:“臣试过了,原本打算用一个月的俸禄,用来请许彦伯前往生韵楼,而且还是小打小闹,都没敢放开了花销,但谁能想到,臣三个月的俸禄都搭进去了,可到最后呢,您知道许彦伯他说什么吗?臣当时就想让他把臣请他的酒全部吐出来!”

说道此处,恒彦范心与肝都在颤抖,三个月的俸禄啊,这可是他忍着巨大的悲痛才下定的决心。

“说什么了他?”王孝杰对这种事情最为感兴趣。

“许彦伯还能说什么,惧内呗。”李弘悠闲的靠在椅背上,轻飘飘地说道。

“陛下英明。”恒彦范连连点头:“是,许彦伯那王八蛋就说了三个字:我惧内!臣迫不得已,总不能三个月的俸禄就这么打水漂吧?于是就尝试着在荥阳散出风声,说许彦伯去生韵楼,一夜之间就找了两个小娘子陪酒。可……最后陛下您猜怎么着?李县主竟然找到户部来了,硬要让我再请许彦伯去一次,还说什么荥阳地方小,没见过长安城的花花世界,说她跟许彦伯乡下人、土鳖一样……”

“停停停,别说了,你们之间的烂事儿我不管。既然如此,三道之事儿你说我办,你这几日给朕列出一份详细的名单,朕亲自找他们说。行了,你回去吧。”李弘说完后,爽快的挥挥手,让恒彦范赶紧滚蛋。

“可……陛下……”恒彦范不情不愿的站起来,苦着一张脸看着李弘,近乎于哀求道:“臣三个月的俸禄……”

“滚蛋,少来,本想帮你报了呢,但三道的事情你做成这样,你还好意思让朕替你出这笔银子?快走快走,别再这里烦我。”李弘不耐烦的挥着手赶着“苍蝇”,但那“苍蝇”却是一脸的委屈与不情愿,晃动着身子脚下却是一动不动,死皮赖脸的就是不走,想要把他那三个月的俸禄,从李弘这里找补回来。

“花孟,把恒彦范赶出去,这几日不准他进紫宸殿一步。”铁公鸡似的皇帝发话了,欲哭无泪的恒彦范,只好是空着手,怀揣满肚子的委屈往宫外走去。

王孝杰坐在那里低着头假寐,装作看不见恒彦范那求助的眼神,直到恒彦范终于走出了便殿,王孝杰才把头抬起来。

待“苍蝇”恒彦范彻底的飞走后,李弘这才继续翻阅起了奏章,而后看了几眼后便扔给了王孝杰:“大理寺、门下省、御史台一同上的奏章,不论是官奴还是私奴,都归你刑部掌管,官转私这两年越来越猖獗,你知道多少内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