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菡也不是第一次在武媚跟前这么尴尬了,而且随着与武媚相处时日越来越多,加上这些年武媚性情越来越随和,所以陈清菡也不再像刚入宫时那般,在武媚跟前根本放不开手脚。

于是急忙起身,接过武媚递过来的鸡毛掸子,重重的点点头,坚决地说道:“母后放心,儿臣定不辱使命。”

像是慷慨就义般的陈清菡,手提“尚方宝剑”,一脸得意的笑容,快步往外厅走去,而后看到李弘之后,手里的鸡毛掸子就扔给了李令月:“公主殿下,给你这个,看看他敢不敢还手。”

武媚听着外面李令月的尖叫声,以及李弘那怒不可遏的声音,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而后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看见李令月发髻散乱的提着鸡毛掸子,跟一脸猥琐笑容的李弘走了进来,只是他们两人身后少了陈清菡跟李眉二人。

“清菡跟李眉呢?”武媚左右摇摆,看了看两人身后,没看见那个小丫头的身影,便不由自主的问道。

李眉有些像她母妃温柔,从小就古灵精怪,跟李令月小时候有的一拼,而最让武媚喜欢李眉的是,这小家伙平日里根本不惹事儿,也不会无理取闹的哭闹,倒是一个极为懂事儿的可人儿。

甚至好几次,武媚在后花园里,便看见过小李眉,独自领着那头她母妃温柔带回皇宫的老虎,在花园里一人玩耍,或者是与那宫女,手里拿着编织的小花,戴在自己的头上或者是老虎虎妞的头上。

当然,在武媚看来,有事儿没事儿的牵着老虎,去吓唬宫女、或者太监,特别是不在后宫当差的太监、宫女,不过是小孩儿心性,贪于玩耍,并不是什么品质的问题。

但让武媚一直想不透的是,温柔那泼辣多动的性子,就是一个只管生不管养的主儿,怎么给李弘生的孩子,倒是如此的可人儿呢。

不过最让武媚担心的是,这李眉是李弘的皇子、公主中最小的一个,会不会有一天,一不小心变成第二个李令月呢?毕竟她母妃跟她姑姑,都是那么的不着调。

李眉显然被陈清菡送回去了,而站在蓬莱殿的门口,小李眉倒是不认生,毕竟在宫里,如今就数她最小,现在不过是四岁的年纪,个头还没有旁边的虎妞高,所以伸出两只小胳膊,让陈清菡把她抱到虎妞的背上后,便在两名宫女的陪同下,不知道又去哪转悠儿去了。

随着岁数的增长,武媚如今的脾气随和了太多太多,即便是对着嬉皮笑脸的李弘,如今也是不太爱发脾气了,手里的鸡毛掸子,如今也不过就是象征意义的,也或许是这么多年来,拿在手里拿习惯了,一时半会儿的舍不得放起来。

“听李令月说,奴婢这一个阶层你要改制?如何改?怎么改?他们以后靠什么生活?”武媚一左一右的胳膊被儿女搀扶起来,而后往用膳的房间走去。

李弘松开搀扶着的武媚胳膊,看着被李令月一人搀扶着的武媚,想了下后说道:“先官后私,只要朝廷或者是皇家做出态度来,那么接下来的就好办了。”

“先官后私?这偌大的皇宫里,都改没了?那些犯了罪的臣子家人,也都一并去除奴婢的身份?还是说,你跟白纯又在鼓捣什么,想要为白纯的身份,不得不迂回着来办?”武媚在正中间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而陈清菡也快步走过来,小李眉还朝她挥了挥手,说不用送了。

奴婢是大唐最为低下,以及最受奴役的一个人群阶层,没有人身自由跟任何权利,在这个时代,普遍被视为个人资产而拥有,并且其奴婢的身份会世袭传承,与大唐的百姓比起来,根本没有任何的权利跟待遇。

但也不能以偏概全,像官奴,如同一些在皇宫,或者是其他衙署受差役的奴婢,虽然同样没有人身自由与权利,但相对等的而言,还是有一些所谓的人格独立,包括衣食、用药等等,都能够得到一定的保障。

而官奴也被分为几种,根据不同则是受差役不同,如:城奴、户奴、宫婢、矮奴、厮台等等,存在着分工不同。

而至于私奴,则就是变得五花八门了起来,如:仆、僮、僮仆、仆隶、家奴、家僮、僮隶、僮奴、侍儿、侍者、侍婢等等。

不过万变不离其宗的是,能够拥有私奴的显然其身份、地位与普通的百姓,良人比起来,自然是要尊贵了很多。

勋贵豪门、官僚阶级、富商大贾,以及最为重要的寺院道观,则是私奴最多的地方。

而像突厥奴、吐蕃奴、回纥奴、新罗奴、昆仑奴等等异域番邦等,被商人贩卖过来的私奴或者官奴,在大唐也往往不在少数,特别是长安,勋贵豪门,有身份的家里,则是以新罗婢为荣,自然在市场上价钱也就高了很多,非一般人能够拥有。

而奴的产生,大体上除了前代遗留外,便是当代新生,但无论是哪一种,在其中都存在着巨大的肮脏利益。

官吏可以滥用职权来强行逼迫良人卖人为奴,豪强也同样可以以种种手段,逼迫良人卖人为奴。

官奴与私奴之间也可以转换,只要官吏与豪强达成一定的交易价值,那么官奴被卖给豪强勋贵,而后转眼变成私奴的事情时常发生。

比如红袖与添香,没人知道裴庆是从哪里买来的,这么两个足可以为生韵楼撑起门面,依靠两人以及王世师的压迫,卖力的为生韵楼的平日运转,做着各种各样的差事儿。

再者便是如寺院,在最盛的时候,只是单单长安的寺院,就有不下十余万私奴,而这些私奴在寺院里,除了依附于寺院之外,便是成为了地方官吏、勋贵、豪强等等有身份的人,来此挑选私奴的最佳途径。

寺院也就是像一个私奴源一样,借着其特殊性,往往能够很轻易的把官奴转化为私奴后,卖给他人。

“不论是官奴还是私奴,是早已有之,哪个朝代没有,为何你李弘就非要死心眼儿的取缔呢?奴的价值你这个做皇帝的看不见,但那些豪门勋贵难道看不见?你如此做,比起三年多前与五姓豪门对抗,风险还要来的大很多啊。”武媚手指抹着红酒杯,天天嚷嚷着嫌朝堂政事太多,搞得他白头发都不少了。

但他显然是没事儿找事儿干啊,好好的存在,他就非要给改制没了,他到底是忙的难受,还是闲的难受!

“前朝后者是大汉抑或是晋等等,奴的作用是提高生产力而存在,依附于强权豪门,因为土地的稀有,让他们不得不如此,但如今我大唐正值太平盛世,如果依然还让奴这一种没有人权……呃,这一种等同于牲畜的,或者是用他们的话说,那便是会说话的畜生存在,儿臣以为是对天道仁慈的不敬……”

“得得得,打住,天道不天道的,你李弘信过?如今还知道仁慈不敬了,我看你李弘就是,无用弃之,想要再拿起来,当皇帝的不都是你这样,对自己没利的,就是牛鬼蛇神,对自己有利的,实在想不出办法了,就是天道……”

“但儿臣说的没错啊,我大唐乃是礼仪之邦,讲究以德服人……”李弘说起圣贤大儒常挂在嘴边的话语,倒是也不差,张口便来。

“你快给我打住,你就直接告诉我,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礼仪之邦,以德服人,这话从你李弘嘴里出来,你不脸红我都替你脸红。”武媚无语的白了李弘一眼。

而唯恐天下不乱的李令月,此时已经掰着武媚的肩头,在耳边窃窃私语了起来,时不时的母女两人还会一同望向大唐皇帝。

“两个侍女?”武媚念叨了一声,而后神情疑惑的看着李令月眨动着眼睛,确定的向她点头,然后便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某人。

“那个……李令月说的对,这事儿跟白纯没有任何关系,消除奴籍是儿臣一早就想要做的事情了,整个大唐无论是官奴还是私奴,加起来的人数,已经赶上一个中州的人口数量了。如今这几年我大唐并无大的战事,人口也在稳步提升,随之而来的便是土地资源的匮乏,大部分的土地虽然如今都是……”李弘喝了一口酒,而后准备侃侃而谈,毕竟,今日他可是做足了功课了。

除了在白纯身上做足了功课,他也把刑部与户部这几日接连不断递上来的奏章,基本上都看过了,所以如今对大唐奴的人数,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了。

而如果把这些人放免之后给予户籍、田地,那么大唐荒地的开垦,自然是足以事半功倍,最为重要的是,在开垦荒地的过程中,还可以约束地方豪强,对于土地的兼并跟占用,从而扩大大唐的农业生产,以及解放人口等级观念,两全其美。

“李弘,本宫就问你,你确定不是为白纯的身份,而大动干戈,不惜得罪天下人,也要推翻这奴的阶层?”武媚看了看面色从容的陈清菡,而后严肃的看着李弘问道。

“回母后,跟白纯绝无关系。即便是以后白纯不再为奴,对于后宫来讲,依然不会有她一席之地。”李弘神情同样严肃,这个时候,他必须让在座的相信,自己冒险改制,非因白纯而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