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步的距离,这是李治给他们定的距离,也是征求了群臣的意见后,才决定的。毕竟,在战场上,特别是草原上作战,弓弩、长弓的有效射杀距离,并不都是很远。

黑齿常之可以三箭齐发,而且准头还能够精准无比,于是规则就是,黑齿常之可以拉弓搭箭两次,六根并排木桩,看看在最短时间内,谁的箭矢能够射进木桩最多。

李弘微笑着走下台阶,手里已经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巧弓弩,众臣看着手里小巧的弓弩,不禁开始怀疑,二十步的距离,是不是对太子手里那小弓弩来讲,有些远了呢。

但看看太子那张自信从容的脸,此时众人就算是心里有疑惑,也不敢提出来,免得到时候被太子打脸,况且,群臣之中,好多人就曾被太子打脸过,教训可是深刻的很呐。

三支箭矢并列一排,在较宽的小巧弓弩上,很好搭载,轻轻一放再一扣,三支小小的弩箭便被放进了箭槽之中,轻便快捷。

李弘一手一把已经上好弦的弓弩,与黑齿常之并排而立,看着他淡淡道:“准备好了告诉我,我喊一二三,然后我们同时射向那木桩。”

“是,太子殿下。”黑齿常之恭敬地说道,手里的三支箭矢也搭在弓弦之上,后背的箭壶里,不多不少,正是容易拿捏的三支箭矢。

李弘看着黑齿常之,笑的更加开心了。

而黑齿常之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凉意,总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他就听到了某人的确认:“我们的比赛是以谁的箭矢射中木桩者居多,为赢,你理解了吗?”

黑齿常之细细的琢磨了一番,不觉得太子的话有什么挑剔之处,再次点点头,也确认道:“如果臣射中比太子殿下,臣就赢了。如果臣比太子殿下射中木桩的箭矢少,臣就输了。”

“不错,这一路上没少学我大唐的汉语啊,还是在百济就有学过?”

李弘开启了话痨模式,高台上的李治不由自主的举起手,这才发现,想拍之人已不在旁边,只好无奈重重的拍了下栏杆。

“是,臣在百济时就有学习过汉话。”黑齿常之恭敬地答道。

“你准备好了吗?”

“臣准备好了。”黑齿常之一边回答,一边把三石长弓拉为满月,随时准备射击。

李弘也变得严肃起来,看着那不远处的木桩,缓缓举起两手的弓弩,然后沉声喊道:“1、2、3……”

声落箭发,黑齿常之的三道长箭矢飞快的射向木桩,而李弘手里的小箭矢,同样速度也不慢,流星赶月一般,半程便超过了黑齿常之的箭矢。

噔噔噔……六支箭矢先后钉在了木桩之上,看样子,六支箭矢劲道都不小,每一支都是入木三分,这让众人不由得对太子手里,那小巧的弓弩刮目相看。

接下来则是重头戏,只见黑齿常之在箭发之后,第一时间就把手伸进了箭壶里,三支箭射随即被搭上弓弦。

而李弘手里的弓弩却是隐而不发,像是在等黑齿常之,此刻黑齿常之也无暇理会,为何比他快了两息时间的太子,却不先射出去。

但当他松开手里的箭尾,箭矢离弦而去后,这才发现,太子手里的弓弩突然间射出了一支箭矢,而箭矢并不是冲着木桩,是冲着自己箭矢而来。

叮一声,太子发射的一支箭矢正好击中自己的箭矢,太子这是阻止自己更多的射中木桩。但如此一来,不是还跟自己一样,同样只有五支击中?

众臣子跟李治都是一愣,这样子的战法虽然有可取之道,但相同箭矢情况下,太子为何却要如此做?

李弘同样是神情严肃,在看到只击偏一支箭矢后,立刻又发出了第二支箭矢。他没有想到,黑齿常之这个死棒子,竟然提前预判到了自己可能截击他的箭矢,电光时之间,黑齿常之射出的两支箭矢,竟然是冲着同一根木桩而去。

这也是为何李弘飞快击发第二支箭矢,箭身短小,而且速度要快过黑齿常之的长箭矢,终于,第二支箭矢在黑齿常之射中木桩前,拦住了两根箭矢射向木桩。

当当,两支箭矢都偏移了方向,而李弘再次扣发,第三支箭矢稳稳的射中木桩。

四比三,太子赢了黑齿常之。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息时间,但整个过程却是扣人心弦,惊险万分。

就在李弘那箭矢射中木桩后,众人这才觉得提着的心,终于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这短短的几息时间,两人斗智斗勇,从一开始的言语交锋到最后的短兵相接,无一不把战场上瞬息万变的战局,通过一个小小的射箭比赛,模拟的唯妙唯俏。

特别是两人的心里交锋,平平淡淡的言语之间,却充斥着暗流与心理之战,通过刚才一番问话,到最后两人在射箭时,彼此所用的战术布置,以及先发与后手,都让众臣当中懂军事的,看的暗暗点头。

整个过程,黑齿常之是为守方,也代表着对太子的尊敬。

而李弘则是进攻一方,凌厉的最后三箭,以及黑齿常之让人揣摩不透,最后射向一根木桩的三箭,都体现出了攻守之间的转换跟情势的瞬息万变。

看着满意的结果,李弘咯咯笑了下,对黑齿常之说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先发可以制敌,后发却可以制人。还看出什么来了?”

黑齿常之深深的鞠躬行礼,生硬的汉话说道:“太子殿下英明,臣输的心服口服。确实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臣今日多谢殿下教诲,只是……不知道殿下还要说什么,臣没有看出来。”

李弘把手里的弓弩递给旁边好奇的大臣,这东西,就是给他们一年,恐怕他们也难以仿制出来,结构或许可以,但钢材质地的要求,他们恐怕十年都做不出来,就是太乙城,也堪堪制出这么两具。

还是昨日与那具杀伤力极大的弓弩,一起送过来的。

“还有一点儿就是,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这也是我大唐,为何从来不建造哪怕一寸长城的原因,我大唐的铁骑可以踏遍万里河山,可以踏破任何一个城池,敢犯我大唐,必将被我大唐铁蹄踏灭!所以,我大唐向来奉行的就是,最好的防守就是无情凌厉、冰冷铁血的进攻!”李弘一脸铁血霸气,小小的身型在黑齿常之眼里,变得顿时高大了几分。

但!众朝臣,包括高台上的他爹,都是一脸懵逼的表情:“我特么的怎么不知道,这向来是我大唐的对外国策!”

李治愣愣的扶着栏杆,神情懵逼:小兔崽子,你爹我什么时候执行这样的国策了?还铁血冰冷,无情凌厉,朕先把你凌厉了!

但众人反过来一想,也知道太子这是狐假虎威的仗着他爹,在给降将上课,用大唐这些年铁与血中磨砺出来的霸气,让黑齿常之兴不起丝毫反抗之心,也是对黑齿常之将来用兵之道,定了一个基调。

李治此时已经意兴阑珊,对黑齿常之也没了兴趣,趴在栏杆上淡淡说道:“着兵部任差,好了,都下朝吧。”

众臣子应声行礼,黑齿常之心里也大大松了口气,大唐并没有官员难为或者讥讽自己,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一路上的担心此刻也化为乌有,至于到时候大唐皇帝会如何封赏自己,恐怕还得看军功说话了。

李弘兴致勃勃的拍了拍黑齿常之的手臂,笑着道:“不错,确实如刘仁愿将军所言,有勇有谋……”

李弘话未说完,就被早已经等着找他的宗正寺卿柳正礼拉了过去:“殿下,臣有事儿找您,您就不要再躲着臣了好吗?”

柳正礼一脸焦虑,冲着黑齿常之拱了拱手以示歉意,急忙把李弘拉到没人的地方。

“怎么了?堂堂的宗正寺卿,干嘛火急火燎的,屁股着火了?”李弘作势看向柳正礼的屁股。

“殿下您就不要拿臣开玩笑了,前几日陛下、皇后还有您慈恩寺一行,那佛像造假一事儿,陛下命臣与您彻查,现在臣已经基本上摸清楚了,所以还希望听听您的意见。”柳正礼苦笑着说道。

听到柳正礼的话,李弘急忙把自己的手臂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一脸警惕的跳到了一边,看鬼似的看着柳正礼,也仿佛柳正礼的手有瘟疫似的,碰不得。

“查你就查呗,我没啥意见。我父皇也就是说说,主要还是你宗正寺查办,既然你查出来,就快去禀报吧。喏、大唐皇帝陛下就在栏杆上趴着呢,快去吧。”李弘看了一眼李治,怂恿柳正礼快去,他才不想去触霉头呢。

父皇到现在想起慈恩寺一行时,还是不由自主的手痒痒,谁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破坏了他一桩佛缘,心里还憋着劲想揍自己呢。

马上就要去太乙城了他,才不会在此时因为慈恩寺一事儿,没事儿找事儿的跑过去找揍。

可柳正礼是什么人?九寺之一啊,活了四十多年,浸**朝堂也不少年了,哪能不知道太子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他找太子,就是不想亲自去触陛下的霉头,没想到太子也这么滑溜,跟泥鳅似的,一两句话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