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延佑从安南都护府终于赶到了南诏的太和城,他此次前来,并非只是为了能够见到李弘,而是因为要与无法无天,继续押送从太乙城运输过来的补给前往安南都护府。

当年博望候张骞从西域归来,向汉武帝禀报了他在大夏的奇特发现:“居大夏时见蜀布、卭竹杖,问所从来,曰东南身毒国。”

而蜀身毒道在我中原的官方记载上,从未有过通商记录的西域国土上,张骞居然发现了大量独产于四川的蜀布和卭杖。

所以可推断得知,由蜀西南取道身毒可通大夏,同时也能够察觉与那些地区通商的潜在价值。

具有雄才大略而又好大喜功的汉武帝听后十分惊喜,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打通从西南到大夏的官道,由官方参与商业贸易,扩大疆土。

从那个时候起,我中原才从成都府开始往西南观望,才发现从这里也能够绕到如今土蕃、安西等地。

而汉武帝就此开始了开疆拓土的宏图大业,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才打通了由成都府到现在,我们脚下的太和城的道路。

马载用了这近三四年的时间,能够找到所谓的蜀身毒道,能够迫使各个野蛮部落,在我们经过时不阻挡、不制止,自由往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蜀身毒道:益州而下自太和城西至永昌故郡三百里,又西渡怒江至者葛亮城二百里。又南至乐城二百里。又入骡国境经万公等八部落至悉利城七百里。又经突是城至骡国千里。又自骤国西度黑山,至东天竺迎摩波国……

一路自诸葛亮城西去腾充城二百里。又西至弥城百里,又西行过山二百里至丽水城。乃西渡丽水、龙泉水二百里至安西城。乃西渡弥诺江水千里至大秦婆罗门国。又西渡大岭三百里至东天竺北界圈……但……这里还是没有我们能够过了横山以后的地形图,臣派人潜入,到现在为止,按照您的要求,顺澜沧江而下,山多林密,想要能够让大军短时间内经过的道路屈指可数,所以过了横山,这一战,怕是会极为艰难的。”刘延佑跟李弘两人蹲在太和城后花园的地上,地面铺着马载记载的详细位置,皱着眉头正在研究。

“不着急,还有的是时间。”李弘蹲在地上仰头看看天空,而后随意的指了指王宫里面说道:“细奴逻如今与其他五诏正在为爨族正统内讧,这件事儿多半最后还会落在我的头上,最终还得是我替他们决断。”

“那……殿下您不想……”刘延佑有些奇怪的问道。

太子殿下到达此地,就是为了消灭这些不属于朝廷统治的政权,就是为了使朝廷能够对此地形成真正有效的控制,但如今听太子殿下这意思,好像还打算继续扶持一个政权,替大唐治理这六诏之地。

“哪有那么容易!狄仁杰这一次在剑南道一口气杀了七十七人,吏部、户部、三省的官员如今都在成都府,剑南道已经出现了官员任免不够用的窘境了。出了中原,你才会知道,这识字的文人士子,还能够在官场有所作为的,真的是少之又少啊,大多数的人,都愿意窝在长安、洛阳等大城享受着父辈们的余荫,围绕着皇室眼皮子底下转悠,这地方……如今我连镇压后,能够帮我管治百姓的臣子都没有,还谈什么直接弃用?”李弘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在后花园里踱步着。

刘延佑跟着站起身,在李弘的身后同样是继续紧皱着眉头,太子殿下说的实话,自己这个从二品的都护,竟然自太子殿下掌政以来,从来没有换过,而且就是下都护府下面的一些官员,三年五载的期限都已经到了,但朝廷就是迟迟无法给予新的告身,把他们从此地调换到其他地方。

在长安城内,文人士子挤满了大街小巷,甚至就连官员、大儒,低头走在路上时,随便的抬头都能看见一位。

可到了这里,放眼方圆百里地,竟然找不到几个能够读书认字的人来,所以殿下的为难,他心里其实也很明白。

如果李弘如今立刻以武力弃掉六诏这些所谓的大唐王公,接下来能够帮他收拾残局的,也只有太子殿下本人了,身边连一个能够帮他善后的官员都没有,大唐的太子出征,也是迫不得已的显得寒酸啊。

“所以啊,狄仁杰那里如果再出差错,我这里就还得多耽误一些时间了,不过好在……”李弘仰天长叹口气,看着云贵高原上空,像是比长安城更加洁白厚实的云朵,淡淡说道:“不过好在狄仁杰向来不会拖拖拉拉,效率还行,应该会很快给我一个交代的,至于马载,暂时不必理会,也不要太过于暴露他,他现在可是宝贝疙瘩,没了他,我们过了横山,就跟瞎子差不多了。”

“马载您放心吧,这家伙现在都快要把自己当成部落首领了,每天都会借着采药的理由,或者是郎中的名头,在真腊以及长山山脉外行走来去,自在的很。”刘延佑听到李弘担心马载,心里不由得感到一暖,君主能够如此记挂臣子,这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可是足以感动的痛哭流涕了,即便刚才太子殿下嘴里,只是记挂马载,刘延佑也是心里感动至极。

“那探明了长山山脉入真腊的入口了吗?”

“找到了三处,地势算是平坦的,但离我们就远了,进去就是真腊腹地,如果裴行俭与陈敬之由此而入,首先港口需重兵把守,而进入之后就可是孤军深入了,到时候马载怕是就顾不及您跟臣这边了。”刘延佑的眉头一直都是皱着的。

到现在他才发现,在长安看起来大唐是多么的富强,多么的兵强将广,但等真正进入这密林高山之后,才会发觉,有些事情,并不是人多就可以解决的。

而且,由此也能够看出来,整个大唐的中心,能够有像太子殿下这般理解、同情他们这些,为大唐守疆卫土的臣子的人太少了,每一个都以为自己等人身居从二品高位,在大唐边地肯定过的,都是比他们在长安城还要多姿多彩的生活。

“孤军深入不可怕,烟瘴之气也不可怕,裴行俭的女儿可是一位妙手回春的高手,估计早就给他爹备好了一辈子都用不完的药方了。只要他们能够在不敌时,从容不迫的退走就行,万一要是裴行俭有个三长两短……呵呵,你知道的,皇室家庭跟你们臣子家其实是一样的,他女儿呢……又是太子妃,这到时候还不得哭死在我跟前……”李弘想到万一裴行俭那夯货,到时候万一为了牵制敌人,而忘记撤退,自己回到长安可就惨了。

“那要不要臣从岭南其他地方调兵过去?”刘延佑深表同情的看了看李弘,因为李弘与他交谈关于家庭的话语,让他得以暂时把眉头松开了一些,心里则是更加觉得太子殿下很近人情,并非是向外界传言那般,杀伐果断至不讲理了。

“不需要,兵在精而不在多,进攻的时候防守其实更重要,一场战役,死伤人数最多的时候,往往不是在两军交战的时候,你也是此中行家了,这还不明白?象群之事儿想必无论是裴行俭还是马载,都给了你定心丸了吧?暂时不要去招惹他们,过的几日,怕是细奴逻会秘密押送一些奇怪的东西过去,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

“臣明白,只是殿下您这里的守卫是不是过于少了?六诏如今齐聚太和城,八千人的浮屠营如果无法、无天两位将军再带走三千,臣怕这五千人马不太能够保护您的安全,细奴逻此人就像他的那张丑脸一样阴险狡诈……”

“这事儿我知道,六诏来到此地后,我就没打算让他们再回去,五千人足够了,何况你明日离开,他们也不知道你是真离开还是假离开,再者……”李弘伸手指了指西北方向,而后继续说道:“蜀身毒道一开始则是通往土蕃,而后继续往西北,沿澜沧江而上的,土蕃乃是我大唐朝廷真正控制的疆土,轻骑简兵比你要快不少呢,过几日他们便会过来。”李弘笑了笑说道。

脑海里在浮现出细奴逻那张充满随时都准备设计陷害他人嘴脸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与敬辉一同治理土蕃的另外两人:义阳的驸马权毅,以及寒门林士翎!

特别是那林士翎,这可是一个不亚于许敬宗、李义府这样深沉之辈的存在,就是许敬宗的孙子许彦伯,在面对林士翎时,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对付的。

所以当林士翎与权毅赶到此地时,自己还真想看看林士翎会给自己出什么样儿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