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前的这两日,大明宫则是变得极为繁忙,各国使臣在大明宫内,排着队的等着见大唐的皇帝陛下。

多年来不理朝政的李治,这两日每天不是在宣政殿,就是元日大朝会举行的含元殿内,与皇后武媚一同接见着各国的使臣。

大明宫内人来人往,显得极为热闹与繁忙,而与之相反则是太子东宫,门口与宫内则是一片冷清,人影稀疏。

任何想要在元日前单独再求见李弘的外国使臣,都被东宫的官员拒之门外。

而理由也很义正言辞:如今太子殿下只是东宫太子,在此期间,不宜接见各位使臣,有事儿应该是求见我大唐的皇帝陛下才是。

所以,就连今年突然从土蕃赶回长安的戴至德以及土蕃名义赞普芒松芒赞,也是在元日头一天的晚上,风尘仆仆的跑到大明宫求见李治,而并非是第一时间便前往东宫见李弘。

戴至德这次回来,自然是应李弘的召见才回来的,而此次回来,也是为了表彰他近十年在土蕃的成就。

与此同时,格希元、史藏诘也从安东、安北赶了回来,除了一直在用兵的将领外,各大都护府的主管也都赶回了长安,包括各州刺史,也将因为今年的大朝会,来到长安觐见李治。

这乃是大唐立国以来,只要元日大朝会都必定要行使的事情,所以,整个长安城,如今走在摩肩接踵的街道上,说不准你旁边悠哉悠哉步行的人,便是一方刺史。

李治拿着东宫递给他元日的奏章,上面则是明日大朝会时,自己要按照李弘的意思,要给一些官员加官晋爵的名单。

“朕如今真成了摆设了啊,这事儿都得由他做主,朕可是一点儿意见都参杂不进去啊。”李治坐在紫宸殿的书房内,看着奏章上少了好几个相熟的名字,不由得叹息说道。

逗弄着李晔的武媚,抬起头看了看摇头叹息的李治,淡淡地说道:“您想要加封的那些人,哪一个有这些人劳苦功高?特别是戴至德、薛仁贵、黑齿常之、格希元跟史藏诘,还有那裴行俭、崔知辨等几个武将,这几人可是为我大唐卫戌边疆,立下了不世之功的。”

“朕就是随便发发牢骚而已,但你不觉得朕像个傀儡皇帝吗?”李治把奏章放到了一边,怀里的李叶便开始爬到了书桌上,一块上等的玉佩,就被那小手随手扔在了脚下厚厚的地毯上。

李治也不生气,接过宫女捡起来的玉佩,再次递给了李叶,看着小家伙拿在手里晃来晃去,直到准备往嘴巴里塞时,才适时的制止住。

“今日戴至德回到长安城,听说在小明德门处,便对着皇宫的方向行跪拜之礼,而后老泪纵横的呼喊出四个字:大唐威武。”武媚淡淡地说道。

“嗯,不过估计现在应该去东宫了吧?说什么他也该见见李弘去的。”

“这两日李弘可是把里子、面子都给足了您这个皇帝,不清楚的人,还以为冷冷清清的东宫太子被您废了,一个觐见的使臣都没有。就连今日萧淑妃过来,还偷偷问起妾身,是不是弘儿又跟您吵架了,怎么东宫那么冷清,看着都让人感觉有些害怕。”武媚有些感叹地说道。

李治想着这两天大明宫跟东宫天差地别的景象,心中也是颇为感叹,召见各国使臣,接受各国使臣的单独朝贺,原本该是他这个当政太子的事情,并非自己这个跟禅位差不多皇帝的事情,但太子李弘,还是顾及了自己感受,让自己这个不理政的皇帝,把这份荣耀承担了下来。

“殿下,戴至德戴大人求见。”花孟出现在了丽正殿内,看着与颜令宾下象棋的李弘说道。

“让他在书房等我。”李弘扭头瞪了一眼旁边观棋的裴婉莹,抢过玉手里自己的炮,放在了棋盘上,不满地说道:“让了一车一马一炮了,你还贪心的想再拿走一个。”

“您那个炮是颜令宾刚吃的,我是拿在手里玩耍而已。”裴婉莹的脸皮堪比城墙了,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太子妃殿下可并不是有母仪天下风范的样子。

而且加上如今李晔跟李叶在身后大明宫内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个太子妃则是做的越来越轻松了,学会象棋之后、五子棋以及围棋后,便开始天天与颜令宾对弈,要么就是拉着白纯玩儿。

懒得理会冲他做着鬼脸,一副挑衅的、你能拿我怎样表情的裴婉莹,李弘直接沉车将死颜令宾后,便起身安慰的拍了拍颜令宾漂亮的脸蛋,然后在宫女的陪同下,往书房走去。

身后的颜令宾沮丧的看着棋盘上的凄惨结局,小嘴撅的老高:“下次你做的隐秘一些,老被他发现,咱们还怎么赢。”

“是啊,要是安小河跟陈清菡也在,有她们吸引殿下的注意力就好了,我们就能赢了。”

“那还是算了,小心殿下把你们一同捉到**去。”颜令宾媚眼如丝,趁裴婉莹错愕之间,在其生完孩子后,明显更加丰满的胸脯上摸了一把,而后便飞快的逃开。

“嘿,死妮子,反了你了,竟然又偷袭我,你别跑。”裴婉莹笑着起身,冲颜令宾逃离的方向追了过去,留下宫女站在一边,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看着东宫内如此和谐有趣的一幕。

“臣戴至德……”

“免了。”李弘快步走到戴至德跟前,扶起双手说道。

看着眼前近十年不曾见过的戴至德,两人心中自然都是一番唏嘘感慨。

特别是戴至德,这几年的肤色显得更加黝黑了,花白的胡须更显稀疏,双眼有些浑浊,眼角与额头爬满了皱纹,一双手上也是斑斑点点的布满了老年斑。

不过好在是冬天,厚厚的衣服穿在身上,倒是不显得他枯瘦的身躯让人担忧,虽然是刚刚风尘仆仆的赶回长安城,但其精气神还算是不错。

两人一同在沙发上坐下,戴至德一边打量着太子的书房,一边说道:“老臣今日一回来,差些以为走进了人间仙境,而非是当年离开的长安城了。”

“怎么?吃惊了?”李弘笑了笑,把宫女先递给自己的茶水,推到了戴至德手边。

“臣多谢殿下。”戴至德看着李弘如此礼遇他,急忙要起身称谢,却被李弘拦住。

于是坐下继续说道:“是啊,臣真是不敢相信,不到短短的十年间,殿下竟然把长安城建造成了如此宏伟辉煌的都城,想必,这天下间,没有那一座城池能够如长安城这般气势磅礴,能够彰显我大唐威仪了。”戴至德由衷的赞叹道,脑海里不停的回味着,今日在长安城内的所见所闻。

“那你觉得,当年要是你任礼部尚书时,按照你的建议,长安城会有如今的成就吗?”

“哈哈哈……”戴至德一愣,而后便豪放的大笑出声,脸上没有丝毫的尴尬跟不满,轻松地说道:“殿下您还真是记仇啊,多少年的事情了,您竟然还记得,竟然如今还要拿出来取笑老臣一番。”

“都说人老了,这面皮就变得不重要了,所以我就在你这个老头儿身上试上一试。”李弘继续打趣着戴至德。

但戴至德听完李弘的话后,神色却是变得有些凝重,苦笑着想了下说道:“老臣不得不佩服殿下您,当年确实是老臣误国,多亏殿下能够罢免老臣,而后又重新启用老臣,让老臣能够为我大唐的繁荣昌盛,作出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然的话,老臣在家蹉跎这十年的光景,再出门看到长安这番景象,老臣怕是会要羞愤的自杀了。想必,老臣此番体悟,格希元与史藏诘也会颇有同感。”

“别说是他们了,就是如今父皇与母后,包括一些父皇那时候的臣子,如今见了我,都是躲着走,不敢打照面。”李弘看着戴至德,继续打趣地说道。

“那不知殿下这次召老臣回来是何事儿?只要但凡有老臣能够为殿下解忧的地方,老臣必当慷慨……”

“想多了,快十年了,让你回来,是朝廷对你们这些边臣的厚爱,也是对你们为大唐作出贡献的奖赏机会,所以这一次你回来之后,我给你两个选择。”李弘笑着看着戴至德,而后缓缓说道:“一:留在长安颐养天年,想必你在土蕃已经培养了不少适合为大唐创建功勋的学生了吧?二:那就是舍不得土蕃的话,就还让你回土蕃。”

戴至德沉默了,太子殿下看似说的轻松,其神情显得也是云淡风轻的,但戴至德心中也很清楚,太子殿下怕是有难言之隐。

土蕃如今对于大唐强烈的归属感,就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但如此成功的例子,难道太子殿下就不动心吗?

戴至德心中不得不去想,朝廷如今在安西的形势。

今年才刚刚前往吐火罗、突起施开办大唐学堂的五姓七望,想要如自己当年在土蕃那般,把大唐的文化扎根散播出去,恐怕其面临的困难也不会小吧?

“老臣还是回土蕃吧,十来年的心血全部倾注在了那边,老臣还想着示范给五姓七望那些初来乍到者看看呢。所以殿下,老臣请求元日之后,继续回土蕃如何?”

“准了。”李弘起身,走到书桌后面,而后从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精致木盒,递给了戴至德:“送你的贺礼,明日大朝会上,我就不祝贺你了。”

戴至德拎着古色古香的木盒,虽然其中的礼物并不是很重,但却让他感到了太子殿下对他的用心与重视,所以,从东宫出来的这一路上,无论是心里还是手上,他都觉得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