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李弘看着紧紧依偎在杨岳身边,一只手紧紧攥着杨岳的衣襟的小女孩儿问道。

“民女陈清菡。”

“我叫杨兰儿。”

两个声音一同在房间内响起,刚刚回答完的陈清菡,听到杨兰儿的说话声后,急忙抬头。

这才看见,不知何时,太子殿下的目光一直聚焦在杨兰儿的身上,至于自己,已经被太子殿下忽略了。

但随着她的回答声出现后,李弘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刚才在跟陈清菡说话呢。

“不好意思,出神了我。陈清菡,此名是你父亲帮你取得?”李弘转移视线到陈清菡身上,淡淡微笑着问道。

“是,殿下。”陈清菡因为刚才李弘望向杨兰儿那柔和的目光,也变得不像刚才那般紧张了,回答起来,语气也显得舒缓了许多。

“菡乃荷花,有出淤泥而不染之高洁的品质,清菡二字,即寄望了你父亲对你品质的高洁,也有清水芙蓉之意啊,陈敬之看来对你是期望有加啊。”李弘品评着陈清菡的名字说道。

“谢殿下夸奖,请殿下明察,我父亲是被冤枉的,为官多年,一直都是两袖清风,清廉正直,从来不曾干过违背朝廷的事情,还请殿下重新审查我父亲之案。”陈清菡突然跪倒在地,有些悲戚地说道。

十八九岁的少女,先是被李敬业诱骗监押,而后又被稀里糊涂的被送到了杭州,秘密关押起来。

再后来又胆战心惊的跟着杨岳东躲西藏,就是希望能够因自己不被李敬业抓住,而保的父亲的性命。

如今就像是一直仓皇奔走在黑暗中,提心吊胆之时,终于迎来了一丝丝的曙光,加上跟他父亲分离这么多天,不知唯一亲人生死如何。

错综复杂的因素加在一起,在见到了李弘之后,还能第一时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当场痛哭流涕,已经是说明这个陈清菡,是足够坚强了。

李弘默默的点点头,示意陈清菡起来,但陈清菡跪在地上,却是不肯起来,大有李弘如果不答应,她就长跪不起的架势。

无奈的摇摇头,李弘和蔼可亲的看向小女孩儿杨兰儿,而后柔声说道:“兰儿,你去把杨姐姐扶起来可好?”

杨兰儿没料到李弘喊她,愣了一下,然后在身边杨岳的提醒下,乖巧的点点头,嗯了一声后,便跑到陈清菡跟前,想要扶起她来。

但陈清菡已十八九岁,在大唐已经是成年人了,那是一个三餐不饱的杨兰儿能够扶起来的。

看着杨兰儿吃力的想要扶起陈清菡,但陈清菡却跪在那里,让杨兰儿使出吃奶劲,也无法搀起她来,于是李弘只好说道:“你放心吧,陈敬之如今平安无事儿,虽然被关押在大牢,但有人在暗中保护着他,所以一时半会儿是安全的。”

“真的吗殿下?”陈清菡梨花带雨般,抬起头问道。

“你再继续跪下去,我就保证不了是真是假了。”李弘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说道。

陈清菡一愣,没想到高贵如太子殿下这般的人物,竟然也会开玩笑,于是白皙带泪痕的脸上微微一红,而后顺从的站了起来,低声说道:“民女多谢殿下。”

“你别谢我,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让李敬业不杀你父亲,李敬业是巴不得在我到达扬州前,杀了你父亲呢。所以说,要感谢,就先感谢你自己,或者是感谢你父亲给了李敬业一个谎话。”李弘笑着说道。

白纯轻轻的推门走了进来,在李弘身后站定,不说话的看着陈清菡梨花带雨的站在那里,身边还站着杨兰儿。

陈清菡明白李弘所言指的是何事儿,那就是她手里关于李敬业谋反的证据,于是想了下说道:“回殿下,民女手里并无李敬业谋反的证据,只有几封吏部侍郎杨执柔与扬州刺史李敬业,以及与括州刺史郑敬玄来往的书信,其中与杨执柔的书信中,有提及如何罢免我父亲扬州长吏一职的密谋书信。”

“就这些吗?”李弘有些皱眉头,这些不够啊,自己想要的是李敬业谋反的直接证据,哪怕是间接的也行。

但如果只是官场之争的话,如何把这些人一网打尽?岂不是还要继续与李敬业周旋下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有总比没有强不是,于是李弘不等陈清菡说话,便再次问道:“那些书信你可是随身携带,还是藏在了某个地方?”

陈清菡低下头,有些不敢面对神情有些凝重的李弘,低声说道:“民女不敢带在身上,因为事关家父性命,所以被民女放在了杨伯伯的宅院内,但……但现在怕是已经被人盯上了,我不敢过去拿。”

“派无法无天,跟陈小姐一同前往杨岳家里,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些书信拿到手!”李弘起身,看了一眼白纯说道。

“是,殿下,我这就去安排。”白纯在李弘身后,恭声说道。

“带着她一块儿去,还有,拟旨给吏部尚书李义琰以及大理寺卿狄仁杰,调查吏部侍郎杨执柔、杨思俭二人,是不是……与李敬业暗中有勾结!命中书省、门下省派人立刻前往扬州待命,派来的人级别太低的话,我罢免了他们两人!”李弘神色变得更加凝重了,这几日他太清闲了,光想着史书上记载的如何如何了,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到来,已经改变了历史的轨迹。

那么就像是蝴蝶效应一般,所有的事情就不会像历史轨迹那般,重新再来一次了,有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它不一定会再发生了。有些不曾发生的事情,那么就会在改变的历史进程中发生了。

或者,有些曾经发生过得事情,在历史改变的过程中,会提前会滞后的发生,但不管怎么说,自己有些托大了。

白纯不懂为何李弘突然间变得这么凝重,甚至是神态之间还带着一丝焦虑,但也知道此刻不是问缘由的时候,何况也不该自己过问,所以像陈清菡招了招手,便去找无法无天带人去找书信了。

留下的杨岳跟杨兰儿,有些惊惧的看着刚才还和善的太子殿下,眨眼间就变得冷酷起来。

杨兰儿不自觉的悄悄跑到杨岳跟前,紧紧握着杨岳的手,小小的身形,不由自主的往身后躲着,避免与李弘对视。

李弘在白纯跟陈清菡离开后,又再次重新坐了下来,整理了下思绪后,这才看向杨岳问道:“你曾任过临安县司户,据我所知,陈敬之为官之初,便是由从六品下开始仕途的,临安身为杭州下县,你这个司户,怕是还没有入品吧?你们又怎么会认识呢?”

“这……回殿下。”杨岳哪里见过太子这么大的官儿,刚才回话时,虽然知道李弘肯定是个大官儿,但也没有想到会是太子,所以一直说话时,都是直接说道。

但刚才听了陈清菡的说话,每一次或者是开头都会带着回殿下三个字后,便有样学样地说道:“回殿下,小民从三十岁开始便任职临安县司户,自陈敬之陈大人任职杭州后,一次前往临安县时,因土地被世家豪门吞并的问题,与小民核实户籍数时相识,而后在秉公执行朝廷户部关于租庸调问题时,跟小民便……便成了朋友,小民的儿子与儿媳,因为此事儿被人冤枉入狱,后来死在了狱中,是陈大人帮小民为儿子、儿媳沉冤昭雪的,所以小民欠陈大人两条命……”

“土地兼并?”李弘猜测道。

“是,殿下。按大唐最新律例规定,世家豪门、门阀贵族不可兼并、买断百姓土地,但……”杨岳其实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一个小小的司户,别说是太子,就是最低级的从九品下的县尉,也不会把他们当成大唐官员看待的。

所以,身为司功、司仓、司户、司法、司兵、司士之最底层的,不如品级的官员,是没有人把他们当成大唐的官员看待的。

“那么是谁要强行买断你们家的田地呢?”李弘虽然在跟杨岳说话,但目光却一直放在杨兰儿的身上。

而后向一老一少招了招手,三人出了坊间后,在清雅别致的李府内随意的走动着,随意的谈话着。

“是……是吏部侍郎杨执柔杨大人的公子杨季康。”杨岳低着头,想要打量这府里的一切,但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只好低着头眼珠子四处转悠着。

身处如此优雅静怡的环境之下,杨岳跟杨兰儿感觉仿佛是飞升到了仙界一般,与自己所熟悉的世界,完全不同,完全是两个世界。

“你既然知道杨季康乃是朝廷要员,吏部侍郎杨执柔的公子,为何还敢跟他们做对,据理力争呢?为什么就算是赔上自己儿子跟儿媳的性命,也不愿意卖给他们土地,你就不怕他们吗?”李弘很好奇,你一个不入品的司户,哪来的底气,跟杨季康斗呢。

“这……”杨岳有些反应不过来,虽然识字,但也不多,大道理也不是会讲上几句的,何况是面对太子殿下呢。

于是这了半天后,才挤出一句话:“大唐律例这样规定了,小民怕官府追究,所以不敢卖给他们。”

“……”李弘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逻辑,律例大过豪门贵族,这在大唐,乃至世界,都是不可多见的逻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