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亨四年的寒夜里,皇城门缓缓地打开,一辆简单、朴素的马车缓缓从太子东宫驶出,而后再出皇城门口,行驶在大唐的长安街道上。

宵禁已经被豪门显贵、官员世家以及太子殿下破坏的七七八八,虽说已经是深夜,但依然还是偶尔能够听见远处稀疏的车轮声,以及城武卫一如既往的巡城脚步声。

丝丝寒风带着渗人心骨的寒意,在大街上如孤魂野鬼般游**着,弯弯的一牙月亮,如同笑眯了眼睛的顽童,散发着一丝丝清冷的毫光,悬挂在寂静的夜空之上。

漫天星光镶嵌在头顶如墨般的苍穹之上,像是一颗颗绚丽的宝石,放置在女子的首饰盒里,熠熠生辉,夺目光彩。

马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后,便便缓缓的停了下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穿着同夜色融为一体的皮裘,率先走下了马车,而后伸手扶着一个穿着白色皮裘的女子,缓缓走下了马车。

马车无声无息的,支起两盏灯笼,远远的跟在一男一女的身后,一男一女并肩而行,手牵着手,悠然的漫步在夜色如墨的长安街道上。

一丝丝的光影下,李弘与裴婉莹相视一笑,两个人脸上都挂着暖心的笑意。

“你不用亲自送我的,花孟跟惊蛰,与我已经很熟悉了。”裴婉莹只感觉小手被握,暖洋洋的舍不得撒开,甚至心里有些期盼,这条回家的路,可不可以再长一些呢,最好是没有尽头才好呢。

“我出来放松放松,东宫没法儿待了,无论说什么,明日必须找小胖子李旦叮嘱一番。”李弘心有余悸,轻柔的感受着手心里的那只玉手,心有余悸地说道。

“嗯,切记一定要嘱咐他,这可是大不敬,你说你真是,想什么呢,怎么会说出那么大不敬的话儿。”裴婉莹语气里带着一丝丝的担忧,虽然是在责怪,但完全没有责怪的语气。

“讨论的有些投入了,本意是想提醒李旦,卵生与人类的区别,如此他才好把握方向,有可能成为一个如老祖一般的人物,最不济,恐怕也能够如李淳风、袁天罡那般人物,所以一时起劲,说话就忘了规矩了。”李弘呵呵笑了笑,对着裴婉莹解释道。

“是啊,如果殷王……挺好的。”裴婉莹自觉有些失言,借着拢耳边的秀发,把想说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明白,不过你放心吧,我知道该做些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是不是还在为今日跟我前往李贤府里的事情担忧?”李弘看着一边侧脸的裴婉莹,昏暗的灯笼下,原本雪白的肤色沾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和色彩,使得原本就精致的侧脸,更是多了一丝让人心动的魅力。

裴婉莹任由李弘握着小手,低头不语的慢慢往前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橙嘴蓝脸鲣鸟与小鸡,都是你说的卵生物种,但孵出来的雏鸟,因为那……那动物生存法则,却是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也不知道是幸福还是悲哀,如果……都能够如小鸡般得到呵护就好了。”说到最后,裴婉莹的声音已经是低不可闻。

但好在此时并非热闹喧哗的长安街道,而是夜深人静、万物俱静的长安深夜里,李弘依然还是把裴婉莹的话语,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面。

想来小鸡便是今日的李旦,那雏鸟便是自己与李贤了,一个出生在前,一个出生在后,终究要有一个被另外一个赶出去,任其自生自灭。

“人与飞禽走兽一样,都是生长在无奈的环境里,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往往需要你去做你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既然面对了……尽力就好。”李弘有些唏嘘地说道。

他与李贤之间到底如何?恐怕没有人能够知道,自己不是神仙,能够控制事态的发展,却不能控制李贤的野心滋长跟湮灭,除了李贤自己,没人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不是还觊觎太子之位。

所以从一开始的天衣无缝改成天衣有缝,自己在步步紧逼的同时,依然是在为李贤寻求着一条生路,但如果事态的发展超出自己的控制范围,无力掌控大局时,那个时候,自己就将真的陷入困境之中。

所以不论如何,在自己元日之后,在得到母后与父皇的允许前往江南时,范阳必须有所变动,博陵崔氏、荥阳郑氏、清河崔氏、还有赵郡李氏,以及朝堂之上,都必须有所变动才行。

裴婉莹听着李弘语气中的唏嘘,突然停下脚步,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李弘,动情地说道:“妾……妾身自知今日有些逾越了,还望殿下见谅,只是……只是妾身心有不安,希望殿下能够平安……”

夜色中,依然能够清晰的看见裴婉莹的美,那妾身的自称,以及淡淡的红晕悄悄爬上脸颊,连同着酒窝都带着一丝丝的羞意,让人恨不得就这样在寒风中,一直这么望下去。

李弘不说话的松开裴婉莹的手,双手抬起捧起那乖巧羞涩的脸颊,看着含羞难为情的双眸,柔声说道:“你说的很对,这些年在我身边,除了白纯偶尔敢反驳、警告我几句,就没有人在我跟前说过与我意见相反的话。我不是神,一样是人,也会犯错的人,所以有时候……需要身边有一个人指出我容易被忽略的事情跟细节,所以你做的很对,也希望你能够一直这样下去。”

裴婉莹看着那同样明亮的双眸,看着那帅气英俊的脸庞在自己的视线里急剧变大,主动的仰起脖子,把自己的诱人的红唇迎了上去,一阵温热的感觉自唇上袭来,裴婉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整个身体任由太子把她搂的紧紧的,哪怕自己已经快要踹不上气来了,也不愿意在这一刻被太子松开。

马车停留在远处,在两人停下脚步时,也便停了下来,前方同样很远的距离下,花孟手持灯笼,站在原地静静的望着前方,他知道太子殿下跟裴小姐停下来了,所以他也停了下来。

就在裴婉莹觉得自己快要晕厥时,那霸道的嘴唇才不舍的放开她的红唇,微微喘着粗气,起伏着掩在白色皮裘内的胸膛,嗔怒的看了一眼李弘,娇羞道:“今……今夜你可要好好待令宾才是,妾身这几日怕是要与母亲准备一些元日的事情,父亲也要回来了,恐怕母亲今夜会高兴的睡不着呢……”

“所以这几日我就见不到你了?”李弘依旧捧着那让人目眩神迷的绝色脸蛋,额头贴着额头问道。

“嗯……”裴婉莹想要点头,但额头被那人用额头倚住了,只好继续低声解释道:“还要去蓝田看望师傅,所以元日之前怕是事情较多,到时候怕是没有跟你见面的时间了。”

“对啊,还得看望孙老道呢,这样吧,他俩就留在你身边吧,杜秋娘、霍小玉跟薛楚楚跟随父皇正在从洛阳回长安的路上,你身边也没有个人伺候也不行。”李弘再次拉起裴婉莹的手,开始缓缓往前走。

裴婉莹侧目望着那高大的身形,看着棱角分明的脸庞,点点头认同了李弘的话,并没有出声反驳。

“陛下为何突然间就把她们三人召进宫里了,记得还是皇后下的旨意,颜令宾还以为自己的造诣不够,伤心了好几天呢,今日听你解惑,才去除了心头的疑虑。”裴婉莹有些没话找话地说道。

皇后当初召几人入宫,还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特意给她留下了颜令宾相陪,其他三人则是被召进了皇宫,要陪同陛下一起在元日之前制成陛下主导的乐章。

所以这些时日,杜秋娘等人则被留在了洛阳陪同李治制乐章,因为李弘的关系,武媚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给裴婉莹留下了一个颜令宾相陪。

裴婉莹这些时日,已经与颜令宾等人相处的情同姐妹,所以在颜令宾一直有心病的前提下,今日则是把颜令宾留在了东宫,至于做什么,反正裴婉莹是不会承认的。

高昂着秀气的头颅,无论李弘如何追问她是怎么想到的,裴婉莹都是俏皮的鼓着腮帮子,仰头看天,高冷的就是不理会李弘的追问。

被追问急了,脸上实在挂不住了的裴婉莹,再次停下脚步气鼓鼓的看着李弘,一双明亮会说话的眼睛充满了佯怒:“你讨厌!”

举起粉拳还未打到,那讨厌到她芳心最深处的人,却已经开始往前跑去,于是某人只好在夜色中,穿着白色的皮裘,双脚追逐着、嘴里吓唬着某人,快快停下来,就打一下。

“追上我再说咯。”站在裴行俭的府门口,随意的拍门,对不远处白色的佳人说道。

“好快,这么短时间就到了?”裴婉莹往身后看了看,马车依然静静的跟在身后,但这条巷子好像变短了很多,不知不觉的就到了。

“快吗?多送你回家几次就不快了。”府门被门房举着一个小灯笼打开,待看清是太子殿下时,吓得差点儿把灯笼掉在了地上。

“送你们小姐回来的,你激动个啥啊?”李弘心情大好,打趣着跟他已经很熟的门房。

门房不及说话行礼,裴婉莹就轻轻打了李弘一下,白了他一眼,替门房解了围后,在李弘那句明日早上,他们两人会在府门外等你的话语下,恋恋不舍的望着离去的高大背影上了马车,才不情不愿的跟门房把府门关上。

“小姐,那杨小姐在府里等了您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