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长安城其他城门还没有打开的时候,前往灞桥方向的城门就已经不按制的打开了,宁静的黎明前的黑暗中,在长安城街道上疾驰而过的马蹄声,依然是惊醒了经过的各个坊内的百姓,也让坊内其他早起的百姓,不由得停下手里的活计,侧耳凝神倾听着那整齐的马蹄声。

皇宫内,站在宣政殿门口仿佛一夜未离去的武媚,望着那长长的骑兵快速有序的出了长安城,汪楼缓缓的走向身后,低声道:“禀皇后,弓弩卫里的一十七人,昨日不知因何原因,竟然酗酒之后打起来了,死了十人。”

“哦?那其余的七人呢?”武媚挑挑眉,不孝之子倒是手段利落,但是不干净啊好像。

“回皇后,另外七人因为酗酒之事儿,被御史台大夫李峤发现,今日被发配与太子殿下一同出征前往辽东了。”汪楼想不明白,这些人既然是异己,殿下为何还要冒险的带在身边呢。

听到汪楼最后的说话,武媚神色突然一冷,凌厉的目光直指汪楼内心深处,冷声道:“确定是被李弘带走了?”

“回皇后,千真万确,确实是被太子殿下带走了。”汪楼心弦猛的一紧,压在心底里的话,更是不敢开口问了。

不过,接下来武媚的口气又缓和了下来:“这个李弘,真是不知轻重,难道你还真怕你母后有什么不测啊!”

听到皇后这样的话语,汪楼心里更是充满了疑惑,这太子殿下带走那七人,确实是解了皇宫内的隐患,但跟皇后的安危又有什么关系?

武媚转过头,望着那火把渐渐远去,仰天长叹一声,问道:“你是不是很疑惑,太子殿下为何要带那七人在身边是吧?”

“回皇后,奴婢心里确实很疑惑,太子殿下既然知道他们很危险,为何非要带在身边呢,这样一来,岂不是置殿下自己于危险之中?”汪楼见皇后问起,只好硬着头皮说出心中的疑惑。

“是啊,他这是明目张胆的告诉有心人,此事儿乃是他李弘所谓,跟本宫没有关系,他不想因为他与陛下都不在长安时,置本宫于危险之中。”武媚苦笑着摇摇头。

这李弘的举动,就是明目张胆的告诉李贤,你的人是我杀的,有能耐就冲我来,跟母后没关系。

不过武媚也能想象的出来,那未死的七人恐怕如今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了,要么在前往幽州的水路上不小心被淹死了,要么就是战死在辽东战场上了。

从洛阳走水路前往幽州,是隋唐时期东征辽东一直以来的作战路线,毕竟,相比起陆地行军,水路的花费要便宜很多,而且顺着永济渠一直往下,便可直达幽州。

幽州位于太行山山脉与燕山山脉之间,向来都是隋唐的重镇之地,两大山脉之间的夹缝,便是中原农耕文明,与游牧民族的之间沟通的最短天然通道。

同样,两大山脉也是中原农耕文明,与游牧民族之间的天然分界线。

而燕山山脉这条农牧分界线,严格意义上来讲,是借着太行山脉外侧的北山脉,从西藏高原的东北边开始算起,一直延续到了往东的山海关,长达几千公里的绵延山脉,彻底的把游牧民族与中原农耕文明,泾渭分明的划分开来。

由此也便可以看出来,建在燕山山脉之上,绵延起伏的长城,对中原民族抵御游牧民族的重要性了。

幽州在隋唐一代身为军事重镇,扼守着游牧民族畅通无阻进入中原的门户,同样对于大唐是极为的重要,在往后的历史中,幽州也是同等的至关重要。

而无论是前隋还是大唐,用兵征伐辽东一带等,都是从这里开始真正的集结兵力。

只不过是随着历史的车轮的滚动,李旦的三儿子、李治的孙子唐玄宗李隆基,在后来任用胡汉混血的安禄山镇守幽州时,遭遇了安禄山的反叛。

安禄山身为范阳、平卢、河东的节度使,手握大量的精锐骑兵,加上伙同室韦、靺鞨的兵力,于是便拉开了大唐动乱时期序幕,也因为安史之乱的缘故,大唐从此便进入藩镇割据的局面,从此再也未曾恢复太宗、高宗、以及玄宗前半期的辉煌。

从历史的角度看,如果说安史之乱是给汉人一个警醒,以此来警告大唐,幽州对于中原的重要性的话,那么这个警钟并未长鸣,并未引起人们对幽州的重视。

随着进入五代十国时期,在契丹面前以儿皇帝之名自称的石敬瑭,拱手送出了燕云十六州与契丹,由此,也让大宋王朝不得不开始了,两百多年的卑躬屈膝的国运。

而石敬瑭这一举措,也就成为了中华民族边疆史上最为严重的错误,把自己的大门交给了他人来看管,得到的“好处”,想来宋朝的皇帝最是深有体会。

从长安出发,抵达洛阳之后,李弘只是在晚上休整了一夜,第二日天蒙蒙亮,便乘船往东,带着三千兵马前往幽州。

娄师德望着远去的帆影,心中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随即命人起草文书送与长安三省、以及大理寺跟御史台。

幽州与范阳两个地名相互存在过,如今的范阳也等同于幽州,所有的管辖范围只是跟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变迁,名字也是在来回之中转换。

范阳卢氏之所以能够成为豪门大姓,五姓七家之一,与居住幽州身居险地,也不是不无关系。

四日之后,范阳刺史卢照邻率领百官在永济渠旁边迎接太子殿下李弘,而太子殿下交代的所有行军用具、粮草等等,早就已经备好。

几日的急行军,李弘倒是不吃惊,最是吃惊的却是卢照邻等人,太子殿下身后那三千还未着甲的兵士,竟然没有一个面色苍白、神情疲惫之人!

这让他们感到很吃惊,按理说,就算是在永济渠这样的水路,身为关中人的他们,怎么可能不出现晕船的状况?

但事实就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这些人下船换马,每一个人的脚步都是坚定有力,并没有出现步履蹒跚、踉跄浮虚的情况。

大军再次休整了一夜,第二日便开始马不蹄停的赶往榆关(山海关),榆关乃是前隋开皇三年所建,其目的自然是无需多说,便是防备那关外的游牧民族对中原的虎视眈眈。

贞观十九年,唐太宗李世民征高丽,当初也是从幽州集结兵马,从榆关出发前往辽东,作为唯一的咽喉要道,这条路绝对是如今大唐最为重要的军事重镇。

出了榆关之后,李弘才开始命身后的三千兵士着甲,一路之上黑土夯实的道路还算是平坦,对于相对精良的粮草辎重来讲,足够顺利的通过。

原本想要从云中都护府调集粮草的李弘,因为半路上他龙爹的一封旨意,让他不得不从黎阳仓就开始转运粮草,整个三千兵马运送着足够好几万人用度的粮草,也一下子拖慢了行军速度。

七天的时间,李弘还是按照行军计划,留下了两千人押运粮草,而自己则是率先率领一千人赶往了松漠都督府,到达松漠都督府时,也是已经接近了李弘心中所理解的前线。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龙爹这武功没白练啊,想不到龙爹以松漠都督府为大后方,竟然在短短的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一举拿下了白岩、卑沙、麦谷、银山、后黄等十余座城池,而且非但拿下了这些城池,还把人家的百姓都迁徙到了松漠都督府、居延都督府、定襄都督府等地。

但好像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一样,在询问了松漠都督府的刺史后才知道,龙爹现在这二十来天一直在攻打安市城,但却碰上了高句丽的顽强抵御,二十多天,集结了二十余万兵力,竟然是一直拿不下。

辽东一带的地形图早就被李弘刻在了脑子里,加上这段时日在路途上的研究,让他很纳闷,凭借炸药这个无往不利的宝贝,怎么就拿一个安市城没折呢?

虽然说安市城乃是进入朝鲜半岛的必经之路,身后还有南苏、木底、苍岩三座城作为其后盾,但利用手中的炸药,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就是炸也该把这安市城夷为平地了啊。

松漠都督府的都督快步从外面走进来,人未至声先至:“臣李窟哥参见太子殿下。”

李弘扭头没看见人影,还未来得及说话,便看见一个人匆忙小跑着走了进来。

有意思,这招是自己学他的还是他学自己的?怎么都喜欢人还没看见,就先行礼了。

松漠都督府的都督,乃是大唐以契丹最大部落大贺氏任命建立的,说白了,现在他们所在之地便是那契丹之地。

李窟哥原名长窟哥,是被大唐皇帝李治赐姓之后,改为李窟哥。如今他便是松漠都督府的都督,但随着李弘对六部的改革,以及这些年大唐参照安西四镇的官员制度。

便开始慢慢以唐人官员为首建立都督府,而都督这一被契丹等部落担任的职务,则是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名誉职位,不过人家看样子好像还很重视,美滴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