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缓缓起身,走到阿史奴的跟前,轻轻的拍打着阿史奴的肩膀,淡淡地说道:“除了梁王,你在大唐就没有再跟其他人接触过,那么连他的手下呢,也没有接触过?”

“没有,只有跟梁王接触过,再有就每次去梁州时,一个门房,还有他的一个贴身太监。而且每次我去,都只是见到这几个人,其他人根本没有见过。”李弘的大手仿佛铁钳一样抓着他的肩膀,让他感受到这双有力的手,仿佛能够很容易就捏碎自己肩膀的骨头。

一定还有谁在背后支持着他们,但会是谁呢?

这个人难道不是皇家宗室之人,只是太乙城里出了内鬼?

但这伙人把梁王李忠推在明面上,很显然是要保护身后的人不被自己发现。

而梁王,不过就是转移自己视线的幌子罢了。是要给自己造成一种,梁王李忠乃是主谋的假象而已。

李弘无奈的挠挠头,一头如墨般的长发随意的绑扎在脑后,搭配上他冷峻的面孔,给人一种霸气十足的冲击力。

“你什么时候跟梁王联系上的?是在你们被灭国后?”李弘走回到桌子后面,坐下问道。

“差差不多吧,太乙城召开商会前,有一次突然间接到了一封来历不明的信,说他可以助我复国,但条件是让我投降吐蕃,当时我没有想很多,只是想试试……”

“是不是禄东赞给你的信?”李弘打断阿史奴的话问道。

阿史奴吃惊的看着李弘,自己并没有说谁给的信,为何他能一下子就猜到?难道他从禄东赞嘴里已经知道了一切?

当下,阿史奴不敢再隐瞒,老老实实把禄东赞来信,跟他见面,让他去见梁王,充当两人之间信使的所有事情,统统告诉了李弘。

历史上如果没有记错,咸亨元年,便是吐蕃大举入侵安西四镇,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拿下了于阗、疏勒以及龟兹这三镇。

而剩下的碎叶镇,则是被阿史那都支占领。安西四镇被两者瓜分,一下子也让吐蕃的边境变得与阿史那都支接壤。

而那个时候,大唐在西域也只剩下了一个,被吐蕃隔绝在西面的康居都督府,也就是当初的康国领土。

其都督同样是由康国的国王拂呼缦担任,但大唐当时却是已经闲置了那里,直到三年后,又再重新夺回安西四镇,才有复置。

而阿史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成为了吐蕃跟阿史那都支两者的牺牲品,在吐蕃占据了西域后,一时间与阿史那都支互攻不下,最后达成了和平协议,而阿史奴也就被吐蕃交给了阿史那都支,最后的下落没有人知晓。

而历史因为李弘的出现,非但没有使得安西四镇陷落,反而在极短的时间镇压、收复了阿史那都支跟李遮匍,同时还奇迹般的进入了吐蕃王城,一举打破了历史上的常规格局。

现在的历史车轮,已经在李弘的强势干扰下,早就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轨迹,一切都不在有任何轨迹可循,都将是一个传奇的时刻。

阿史奴看着李弘坐在那里凝眉不说话,也不敢打断李弘的思索,小心翼翼的半拉屁股轻轻挨着椅面,等待着李弘的问话。

李弘眼看从阿史奴这里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只是静静的用食指敲打着桌面。

吐蕃的事情他懒得问阿史奴,恐怕禄东赞跟芒松芒赞,包括文成姑姑,都不会让他这个外人知晓一些吐蕃的核心事情。

“你现在有何打算?”李弘突然抬头问道。

看着李弘陷入沉思久久不能回神,阿史奴也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被李弘突然一问,当即吓了一跳,差点儿从椅子上直接坐到地上。

“我……我愿意听从殿下的吩咐,鞍前马后在所不辞。”阿史奴如今也知道,自己在大唐跟吐蕃眼里都已经没有价值了。

当初跟随自己投奔吐蕃而来的大部分人马,早就已经被吐蕃人分化到了各个部队中。

经过李弘一进一出的征战吐蕃,如今死的死,伤的伤,恐怕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这样吧,你就由火长做起吧,至于以后你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在战场上的战功了,跟随着无法无天的部队吧。”李弘轻松地说道。

火长在大唐军队中,是最低级的军官。十人为火、五十人为队,三百人为团,在大唐这样的编制中,如果想要以战功出人头地,其实并不是很难。

阿史奴原本还以为,李弘好歹也会给自己一个,可率领三百人的团校尉,但没想到,却是让自己从最低级的火长开始往上爬。

听到李弘的话后,顿时是一愣,还来不及回答,只看见李弘抬眼淡淡地说道:“怎么?还不愿意?”

“不不不,不敢,我愿意听从您的吩咐。”阿史奴急忙起身摆手说道。

“吐蕃把你交给了我,也就代表着,你对谁都没有利用的价值了。给你火长已经是看在当年故交的份儿上了,要不是那个时候烫伤了你的手,我可是完全可以不用管你的死活的。”李弘说完后,便向他招了招手,带着他走出了房间。

门口的花孟跟惊蛰,看到李弘走出来,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说如今太子爷已经是一个十足的军武之人了,面对阿史奴,在武力对抗方面,有着绝对的优势。

但他们还是在心里担忧,把太子一个人留在房间与阿史奴说话,如果出点儿什么差错,可就是满盘皆输的局面了。

惊蛰带着阿史奴缓缓离去,李弘便在布达拉宫里闲逛起来,这地方如今早已经被他摸透。

对于迷宫一样的地方,矮小的房屋,他还是不习惯,所以就干脆,把自己的寝室搬到了最朝阳的地方,打开窗户,便能够俯视整个逻些城。

那一面被自己炸毁的逻些城如今残垣断壁都已不再,众多吐蕃工匠此时正在那里运送砖瓦,开始修复城墙。

被炸毁的民房等无家可归的吐蕃百姓,也都被裴行俭以吐蕃副相的名义,早已经安置在其他地方。

级别不够的官吏,李弘是能放就放,如今留在布达拉宫的吐蕃官吏,也不过就剩下了十几个人。

嘎尔赞卓在半梅的带领下恭敬的走了进来,看着李弘望着脚下的逻些城发呆,便站在那里等候,也不去打扰。

“怎么样,商量完了?”李弘没有回头,一直盯着外面,问道。

“我们同意您的提议,只要大唐的告身一到,我们便承认您是我们吐蕃的节儿,同意您监国政。”嘎尔赞卓语气平静,丝毫没有一点儿身为丧权辱国臣子的悲壮感。

“为什么我姑姑不过来跟我说?”李弘扭过头,伸手示意嘎尔赞卓坐下。

自己可是杀害嘎尔赞卓父亲禄东赞的真正凶手,想来嘎尔赞卓应该也很清楚,到底是谁杀了他父亲。

但嘎尔赞卓面对自己时,丝毫看不见任何仇恨的样子,面对自己时,就跟面对其他人一样,没有任何情绪上的仇视波动。

这让李弘也不得不佩服嘎尔赞卓的城府,难怪在他回到逻些城后,查莫愿意让出大相之位,屈居副相来辅佐他。

“圣救度佛母下午有佛事要做,耽搁不得,所以便命我来通知您。”嘎尔赞卓不卑不吭,坐下后淡淡说道。

“你也信佛吗?”李弘问道。

“我信佛,那是我们的信仰。尊贵的大唐太子殿下,我想问您一件事情。”嘎尔赞卓不愿意跟一个不信佛的人谈佛理。

在嘎尔赞卓看来,与不信佛的人谈佛理,等于是变相的污蔑心中的圣地。

“知无不言。”

“我父亲死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话?或者留下什么东西?这对我们很重要。”嘎尔赞卓神情庄重的问道。

“没有,他没有机会说话。”李弘很坦然,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嘎尔赞卓。

两人都是注视着对方,都想从对方的眼睛中找到一丝破绽,但李弘那跟白起一样的眼神,最终还是让嘎尔赞卓率先转移了视线。

他不得不佩服,身为大唐太子的李弘,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霸气,跟这几年磨砺的杀伐气息,让平常人根本不敢跟他对视。

自己跟他对视不过几息时间,已经是心惊肉跳、惶恐不已。

“如此那就多谢尊贵的太子殿下了。”嘎尔赞卓站起身来,很郑重的对李弘行着吐蕃对待尊贵客人的礼节。

李弘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吐蕃尊贵的礼节。

在嘎尔赞卓离开后,李弘的眼神就变得越发凌厉起来了。

“尉屠耆在哪里?告诉他,带领他的人,暗地里看好芒松芒赞,绝不能允许芒松芒赞脱离他的视线范围,不然的话,我砍了他的狗头。”李弘望着门口,嘎尔赞卓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

如此反常的嘎尔赞卓,要是不问他父亲的死还好些,而且还是早不问晚不问,自己进驻逻些城都好几个月了,他跟才想起来似的,这根本就不通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