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王,王什么来着?又要寄托父母美好愿望,又不能让孩子因为这东西承受心理压力,很烦琐啊……

还好,这年代起名字不用太着急,反正姓王跑不了就成,我这会最重要的事情是安全驾驶,路上已经踢翻了个卖黄纸的摊子,赔了钱还被个火暴老婆婆臭骂半天,到老孙家的路还远,一路赔下去身上钱就不够了。

作为中医界泰斗,孙思邈的医术应该比我高些,年龄是我三倍有余,再朝我请教专业知识就有点说不过去。

学问,到达一定程序就没有不耻下问一说,俨然一派宗师让我来理解的话,不管自己的理论站不站得住脚,只要在建立威信,树立口碑的同时,暗地里借助舆论轰轰烈烈开展造神运动,利用各方面的影响垄断行内发言权,别人的理论一概打成歪理邪说,自己独霸,信口开河变金科玉律,这才是一派宗师的风范。

孙思邈的举动不符合宗师行为规范,让我深感失望,斤斤计较于几片破鸭脚树叶子的药用价值,不顾身份朝我求问,这太掉价,他又是写书的,胡编乱造几个疗效没人敢挑BUG,麻烦很。

再下来的讨论会在我学术范围之外,光知道几种药效而已,至于其中道理嘛……我还忙得很,为什么要拉住我不放?

“不知道……”一种挫败感,虽然开头在老孙面前拿足了架子,这时候说这话有点丢人,可我也不是宗师,还达不到信口开河的境界,惭愧道:“药效都是听我妈说的,其实她也不知道……”

孙思邈对我的解释很不满意,“不知根源,不明道理,就私自开药方于病患?”

“大仙爷爷,这话可不能乱说!”本来对这老头印象还好点,这么一来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全没了,“老方子!几千年传下来的,世间那么多有效秘方,有多少人知道根底?”

“秘方,呵呵……”老头轻蔑一笑,“老夫行医多年,这所谓的秘方见过无数,所谓‘秘’,不见天日之物,治病救人问心于天,即行于大道何必用一个‘秘’字?”

“医生大部分是好的,充斥部分医术高深的败类为利益弄了方子嘛,不是每个医生都和您老一样大公无私,再说我这个东西不算秘方,属于保健品,你得和处方药区分对待,是吧?”这才是个银杏茶,要让老头知道脑X金还不给活活气死。

孙思邈显然对我的说法不以为然,可疗效在那放着,还是免费提供,说来我连挂号费都没要过,连医生都不算,更没办法将我划归大力丸经销商一类,对老先生医德还是很赞叹,并对李世的身份嘛,可能真是皇族里的人,血缘关系还很近,坏家伙!

“怎么就是李世呢?”兰陵笑了,推过来盘点心,“我以前一直在孙先生那里看病,老先生早就知道有你这个茶了,如今满京城人都在喝,想不知道还真不容易。”

“少来,反正他也有老病,昨天他自个都说了,不追究,我又不是问他是谁,就现在这么个关系就挺好,真摇身变成了不得的大人物,我见他话都不敢说全,没意思了。”交朋友最忌讳就是身份,要不怎么说同学间的关系最持久,就这个道理。

“说半天都没问你,昨晚跑孙先生家里干什么?”兰陵见我看得开,一脸喜欢朝我嘴里塞块豌豆糕,“莫非你也有什么隐疾。”

“哦,不是我……”说到这里不知道怎么开口,做个深呼吸,“我婆娘那啥,不小心怀孕了……”

刚说完,正想端水给嘴里豌豆糕冲下去,兰陵一把给我下巴拽住,伸了指头掏我嘴里,给豌豆糕都抠出来,指头朝我身上擦了擦……

“干啥。”这举动太无理了,我匝匝舌头半天没反应过来,吃惊地盯了兰陵:“你疯了?”

“少吃我家点心!”兰陵拧个眉毛朝我瞪一眼,脸扭一边,“还有茶,少喝,不椅子,少待人眼前晃悠!快回去好好服侍你家娘子!”

“我惹你了?”不等她过来抽椅子,我起身先给踢倒,恼了,太欺负人,怀孕又不是我能控制,自己不争气这会跑来埋怨,举动比当年打架时候还恶劣,拿我当什么了,种马?“爱吃你家点心?少说这话,不待见少见!”说罢给桌上点心一巴掌全拍个稀烂,扬长而去。

往后少烦我,想想气就不打一处来,服侍我家娘子是应该的,还用你说。一肚子火,满世界晃**,直到黄昏才回家,刚过走廊就婆子丫鬟络绎不绝,后宅院门口乱七八糟堆了一地的东西。

“这干啥呢?”心里正闹火,见不得乱,进了垃圾场的感觉,周围全苍蝇。

“回侯爷。”一个婆子解释道:“夫人命收拾厢房,这边正等了搬新物件进去。”

神经病,现在收拾谁家的厢房,老远看二女站了花坛上指挥得辛苦,颖养尊处优歪坐在院子中间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大软椅上,身上还盖了条长毯,脚下两个大碳炉烧得正旺,两旁丫鬟捏背捶脚,西太后?

先撤,这会心情不好,进去弄不好窜两把邪火坏了大家心情,拉了拉衣摆朝前院过去。想一个人走走,可天色已暗,管家、账房年上都忙,连个岔心慌的人都没有。

过达莱院子门口顺手就推门进来,她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年假上本地女工都放假回家操持,作坊里只剩下那些买回来的廉价劳力,有高惠南主持足够了,趁机让达莱好好调养调养。

达莱正靠坐在**摆弄针线活打发时间。见我愣了下,放了手工就要起身相迎。

“就躺着,不动。顺便过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随手搬了椅子坐了跟前,“年上要置办啥就尽管说。不管怎么样,这年还得过得舒心。”

达莱摇摇头,欠身道谢,低了头靠床头上不言语。

“夫人有喜了,你知道吧?”气氛有点沉闷,和达莱一起就这个样子,很安静。

“给侯爷道喜了。”达莱抬头挤出个短暂的笑容。

“嗯。”这喜道得有点让人心里不舒服。笑得如同奔丧。“别老是这个样子,总要活下去,比你身世凄惨的还有。就不会学学别人的样子?”

“凄惨?”达莱摇摇头,喃喃道:“凄惨或者更好些,良心上不用受折磨。”

“我都原谅你了,再折磨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接过丫鬟递来的热茶,“只要进了这门,就没人敢拿你怎么样。”

“谢侯爷。”

“……”这话没法朝下说了,本来我来解闷,和达莱交谈是闷上加闷。起身拍拍床头,“好好歇息,心里别太辛苦。”说罢扭头就走。

“侯爷……”

“哦?”转过身见达莱欲言又止的模样,狐疑地打量,“有事?”

“您……”达莱涨红个脸勇气可嘉地朝我看了眼,瞬间又变得散乱起来,“您……该用饭了……”

“屁话!”笑了起来,这丫头还真幽默,心情竟然有所好转。“有话就说,忙呢!”

“您……”达莱看了看椅子,轻声道:“您先坐下。”

大马金刀坐回来,详细观察达莱的表情,很有意思,涨个通红,还不甘心朝我偷视。发现我看她又给脸埋起来,就是不做声。我耐心她,既然把我叫住,不说话就是找抽行为,看她怎么个收场。

达莱周身不自在,像是后悔,几次抬头都把话咽下去,磨蹭半晌低了头憋出一句:“婢子是个骗子!”

“我知道。”我微笑着点点头,没否认。本来就是个骗子,至今还没交代自己是谁。“不追究。”

“谢侯爷。”

“再谢就走了,我还没用饭。”

“婢子没说实话。”达莱愧疚地望过来,眼眶红红,“一直没说实话。”

“我知道,要是不影响你和王家的雇佣关系,我也不打算追究。”大度地翘起二郎腿,随和道:“人啊,尤其咱们这关系,由不得你说什么话,每说一个身份就让我更添一个疑虑,老得判断,老得琢磨,我现在都懒得听了。”

达莱点点头,愧疚道:“对不起,婢子不是带了恶意来的,这是真的。”

“这就够了,至于你真实什么身份无所谓。好了,没必要再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你这病多半就由这个来的。和别人不同,我对你的信任是建立在感觉上的,莫名其妙的那种,要搁了别人早就入土为安了。”笑了笑,缓和下氛围,“能给人这种感觉是你的特长,或许雇佣你的人也是冲了这个特长才安排你来的,要不光你这个肉脾气也不合格。”

达莱抹了抹眼角,点头认可。

“就给我保持这种感觉,让时间把咱俩之间的隔阂冲淡,主要是指你。”指了指脑门,“我不是聪明人,不过也有自己的特长,跟我时间长了就能感觉出来。”

“您不同,您和这里所有人都不同。”达莱点点头,“是婢子见过最特别的人。”

“哦,因为我没有糟蹋你?”

达莱点点头,又红个脸慌忙摇了几下。

“这个主要和我原则上冲突,不过你也得适当检讨下自己。糟蹋是一方面,没心情糟蹋是别一方面。先看你半死不活的样子,赶紧让自己好起来,女人家有贤惠的,有泼辣的,有文静的,都女子。你肉蛋一个,要啥没啥。”见达莱偶尔也有冲动,忍不住想抽那种,很难控制。

达莱尴尬地笑了笑,点点头,“您是好人。”

和颖与二女比,这丫头没多少心眼,属于有韧性的那种,软遢遢却很顽强。

有时候没主见,好不容易拿住一个道理就认死理,自打还了她卖身契后总说我是好人。别人说这话,大家哈哈一笑就过去了,可达莱这话就让人惭愧,听得出她很真诚,真诚地认定我是个与众不同的好人。

也算,至少比兰陵有良心,还知道认我个好。兰陵就是个白眼狼,暂时不理她。颖这西太后的感觉很好,二女客串安德海尽心尽力。她俩不知道从谁家借的小孩衣样,兴致勃勃在一起鼓捣,本建议给孩子衣服上刺绣个猪头花样,被否决后只好旁边傻看,一脸没趣。

“明日请兰陵公主过来吃饭呢。”颖笑着朝手里几个图样摆弄着,“公主针线手艺在妾身之上。一定要当面请教。”

苦啊。这哪里是吃饭求教的口气,明显就是示威,还请来主场示威,颖心里快活了,我和兰陵背后能打起来。“明我还得去孙老先生家一趟,你们一起玩,我就不掺和了。”

“怎么老去?”颖大方地给二女推我怀里,“这年上礼单子还没备好呢。”

“别说你怀孕不能写字。”给二女翻个身塞了被子里,“赶紧睡,孕妇要少说话多睡觉。”

这现在热闹了,满世界都知道王家大夫人有了身孕,还是药王亲手把的脉,能沾个照面的都跑来道贺,这年代按理小孩都没过周岁就不算是喜,颖硬是给怀孕炒作得和中了状元一样,连吐蕃使节见了我都先恭贺一下。更别说军部、农学的同僚,连刘仁轨都精心准备了份寒酸礼品亲自送我手上,李义府更是打算把我家变成当铺,什么都朝过送。

一回家就见二女支应丫鬟又朝自己仓库里搬东西,颖苗条的身材一脸慈祥扶了树干的在后面看,这表情,观音大士,就差佛光普照了。

“又谁家送的?”随手翻了几样,都高档货,算来算去,该上门的差不多了,这批属于预算外收入,“不少嘛!”

“许家的礼,许家夫人亲自送过来的。”颖收礼都麻木了,现在全得二女得利,一来就进了小仓库。

“许家啊,不容易。”能这么大堆贵重东西送过来还真稀奇。许敬宗京里有名的贪污要犯,因为贪财还被弹劾贬职过,一家子嗜财如命,只吃不拉,能收貔貅的礼物太不容易了,赞扬道:“好,有本事!”

“快别夸了,公主在书房里等您呢。”颖得意地朝我推了把,“这些天来几趟,说找您农学上的事,年初种子怎么的有问题。”

肯定有问题,要命很。书房里布置得暖和,秦夫人特地送来的大暖炉都用上了,兰陵见我进来也不搭话,正翘个脚假装写东西。

咳嗽几声,行大礼:“下官参见长公主殿下!”

兰陵微微点点头,朝对面椅子指了指,“稍候。”

一个运气,一个写字,谁不搭理谁,书房内静悄悄。俩人就这么干耗,一早出去就吃了口早饭,午后人还饿着,又放不下脸先开口,精神疲惫。

“饿了?”兰陵借我腹部发出的饥呜声打破沉寂,“那你去用饭吧,吃饱了再过来耗,本宫从昨晚就没碰过饭食了,打算就坐你书房里耗上三五天呢。”

“你修仙?”这是耍混帐呢,一天多不吃东西来沤人。

“对!”兰陵笑下不停,“从昨天中午起,这是第一万六千个字,若不歇不停,临死前写十万个字怕没问题吧?”

“你没睡觉?”

“想睡。”兰陵抬头看我一眼,“可睡不着。”

“赶紧回去,死也别死我家。”上前扯了兰陵衣角就朝门外拽,“还耍开无赖了。”刚拽两步,兰陵就一个踉跄,吓得我赶紧扶住。

“再拽不用饿,出不了门就绊死了。”兰陵靠到门框上甩开我,“过来就是给你说说,这就回去继续写,你替我把纸拿来。”

工整的字体,一笔一画沧劲有力,虽说密密麻麻,却就来回四个字:杀千万的。

“太恶毒了。”给纸揉一团团扔了出去,和兰陵对望一眼,无力地叹口气,“你这是没事找事。”

“对啊。”兰陵好整以暇地拍拍手,“你就当爹了,多痛快?你夫人扁平个肚皮都能学人挺起来走路,更痛快。我若不找点事情,还不给人活活气死?”

“气不死也饿死了。”上前给兰陵又扶到软椅上,出门拿了床毯子进来盖严实,“先别说饭的事,趁时间早赶紧睡会。”

“又不怕我饿死到你家?”兰陵指了指面前的茶碗,“渴了。”

“不睡觉死得更快。”摸了摸,茶早就凉透了,从来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赶紧倒了半碗拿热水兑温,心疼地掀着兰陵背脊喂了下去,“该你遭罪,平时大气个人,现在变得狗屁不通。”

兰陵舒服地呻吟一声,半眯眼睛躺下来,“名份?地位?钱财?想要的争不来,该有的都有的,大气啊,你当我想那么大气?本想就这么混沌过去算了,可你偏偏跳出来不让人消停,心思就变了,想要个结果。冬去春来,一年年朝后面走,等头发白的那天还孤身一人,你给我披麻带孝不?”

“不定我还死你前头呢。”说得心酸,给兰陵眼睛合上,“睡,醒来再说。”

“嗯。”兰陵应一声,“你尽管死你的,死前给我个交代。”

“醒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