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工,管家方圆几十里的庄子乱窜,实在没办法的办法,适逢收麦的时候女工呼啦一下全回去了,害怕很,往日吵杂喧嚣的大厂房突然沉寂下来,一个人走里面心里毛毛的,不用布景就能拍鬼片。

一月,要整整闲置一月,不敢算损失,简直是要人命了。地广人稀也是个事,就恨不得开展个圈地运动,给全部劳动资料都丧失了,到时候就不是我求着她们来上班。后世满大街下岗,哭着闹着要工作,现如今地是棉纺巨头带领企业高领导挨家传户就差点跪拜乞求员工回去上班,连续签署各种不平等条约。

太不公平。后世的工会,那是保护工人权益的机构,可如今这么恶劣的经营环境下就应该成立个资会,难道资本家就是不人了?谁来保护我们这些烈日下乞求员工上岗的可怜私企老板的权益?

春忙、夏忙、秋忙,一年就四个季节,三季都有农忙,前后算算十二个月里能正经开工也就八个月的样子,不光王家,内府上也一样不爽,以前小打小闹时候没放在心上,可摊子一铺开什么问题都来了,可恨!

“长安城里更不可能,大部分都有家有业的,再下来都是自持身份,不会跑了来。就停一月算了,咱家往年不是也停么?”颖合了账本劝慰道:“就是招上也都是生手,来来回回出岔子反倒不经使唤,得不偿失。”

“往年咱家没开这么大作坊啊。达莱呢?喊她过来!”

“喊她有用么?算了。”颖抓了杏仁撮了撮,“吃个苦的败败火,眼看收麦上。妾身还着急等了看收成呢,见识见识农学上的好麦种。”

“你说这一个作坊就愁成这个样子,往后这棉花越来越多,多到不得不开新作坊时候,再按这样子开两三个,当然内府和咱有协议,咱开几个人家也开几个,到哪找工匠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现在就发愁这个,开一家都磕磕绊绊,多开三两家还不得愁死。

“这可没办法,到时候别说农忙上,就是农闲也不一定能找来那么多人。若真这样,内府非得和咱家打架不可,为争劳力打架的事不少,王家可不是内府的对手。”颖说的不紧不慢,压根就没这忧患意识,光是按道理说道理,仿佛还是很久远的事,轮不到现在操心。

“别不当回事,内府说不定现在也在商议这事,正预备和咱家打架呢。”天气逐渐热起来,朝鲜半岛正打的热闹……禁止自己再想下去,有点过分了。“走一步看一步,实在没人就少开两家,这事得和内府再商议。”

“和人家怎么商议都是咱家吃亏。”颖吩咐下人将桌椅凉凳摆了院里,拉我出去坐坐畅快,“穷家小户愁粮食,家大业大愁人手,人一辈子总得愁点什么才对,真说顺顺当当不可能,夫君也不必太劳心。咱家如今不是愁劳力,着急着得有个子嗣了。再这么下去嚼舌头的越来越多,背地里那些话说出来能气死人。”

“说啥?”按年龄,才二十郎当岁,我都不急别人凭什么急。“爱说啥说啥,你不听就对了。又不是不生,该有时候就有了,着急也是急不来。”

“您自然能想开,可妾身场面上总有人话里话外地踅摸。知道您的苦心,就想让妾身给这头一个生了才一直没和二女……”说到这里,四下回头看看,确认二女不在跟前才继续道:“妾身不是小气爱妒嫉的人,夫君也别委屈自己,找个趁心的日子和二女……早生晚生还不都王家的后?”

“神经病,二女真的先怀上,你能给房子掀了去,还不了解你。到时候我抽你还是眼睁睁看你抽二女?”颖小心眼惯了,口是心非的说一大咕噜和真的一样,“你就少掰掰几句,没看我身板最近才壮硕起来,一口气拾掇你几个没问题。”

“这听的怎么有点多?总共就俩人,您打算一次拾掇几个呢?”颖红个脸拧身过来就一顿厮打,“没良心的。”

“嘿嘿,意**,别打。”招架了几下,给颖大红脸搬过来亲了口,“二女跑哪去了?天黑都不见人影。”

“同老四领一干人去云家池塘里看荷花,开得艳呢。”颖一说云家脸就拉多长,“算算今年她家该有收成了,可恨!”

“你原本打算呢?”笑吟吟望着颖,去年联合二女耍心眼让云家白折腾一年,可还是挡不住人家赚钱。“好端端地,如今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往后好好相处多好。”

“若不是流言诽语,后面又出了长孙家的案子,前后折腾我半年不敢买地,咱家莲菜池子早就起来了!”颖恨恨一握拳头,妩媚的狞笑几声,“没到头呢,‘蓉园’才开了几百亩池子,人家是老招牌了。”

“你就戳火,蓉园可是看景致的地方,让道王知道闺女拿了嫁妆卖莲菜,还不得气死。”

“才不会。蓉园的莲菜陈家包了,老四从南边找了工匠回来制藕粉,谁能和人家蓉园扯上?先把藕粉这块占上,等陈家的藕粉招牌叫响了,云家就是想朝里钻也不容易。云家就老实卖莲菜去吧。头一年怕风光点,往后大家都朝荒地上挖池子,价钱掉得比鸡蛋还快,等她反应过来想卖藕粉就晚了。”颖说的高兴,笑的畅快,“老四前后算得清清的,只卖莲菜三年上就没了利润,没多大赚头。”

“太坏了。”这年代荒地多,关中河流不少,八水绕长安不是白叫的。云家莲菜一旦大卖,利马就有跟风的出来。那么大产量,一旦大伙都干这行当,算来算去就只有卖藕粉有利润。辛苦一年大堆的莲菜卖不出去,只能贱卖给藕粉作坊眼睁睁看人家赚钱。挺有意思的。“你和你妹子俩,哦,加二女仨就无敌了。害人还害个产业出来,看来有竞争才有进步的话是对的。”

有竞争才有进步,这话套到战争里也一样,吐蕃和大唐就属于这个关系。邻邦,又都是当时的超级大国,相互间在纠纷争端无休止地交火中交流促进,战报上写的明白,程老爷子再一次大破敌军,破得厉害。

“怎么又破!”大破突厥时候大伙都没有开荒拢右,听起来鼓舞激昂得让人热泪盈眶。我还为这个满长安城外大转转,可这次就有点不爽了。不过这话我不能说,崔彰已经开始同情心泛滥,“好几万人,你杀该杀的,别滥杀无辜啊!”

我就想一口浓痰吐到那张俏脸上,还头次听这话。“那么多俘虏,行军作战间容不得闪失。世人兄什么时候变得悲天悯人了?”

就像兰陵说的,吐蕃坚持不下去了,现在这个情形可说得上是内忧外患。夏粮未收就毅然增派十万大军三岔口两面斜出主动攻击唐军主力,指望趁其不备发起致命一击,一举结束战争。

大国间较力,尤其唐、吐这种超级大国,一般不会兵行险招,双方都是大布局大阵仗各出名将,稳扎稳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挺而走险。小股部队奇袭一两处军事要地可以,可近十万众大军抛却自己战略优势毅然突袭平原上唐军主力。不但程老爷子没想到,当时战报递回来时连久经沙场的老将都觉得蹊跷。

攻其不备,出奇兵两面夹击,一开始的确打了唐军措手不及,四天内连退三百里,拼了万余唐兵性命才堪堪挡住吐蕃人疯狂攻势。程老爷子拼了老命亲自带队反扑,前来援手的苏定芳却趁机绕过河道两万精兵直扑三岔路口,吐蕃人为了确保自己的退路分兵阻截,稍稍减轻正面战场的压力,双方形成拉锯攻守之势。第一份军报传递回来时朝野震惊,两来的对峙终于被吐蕃人汹涌的攻势打破,战场形式对唐军不利,而吐谷浑骑兵被吐蕃突前部队牵制,难以同唐军形成有效策应,只能快马急报陇右府兵紧急增援。

前后仅仅相隔七日,第二封军报让大家长出一口气,不由赞叹名将就是名将,姜还是老的辣。在苏定芳高效牵制下,程老爷子终于缓过劲来,唐军平原作战的威力重新体现出来,连续几次有效反扑终于压制住吐蕃人的气焰。此时,苏定芳认为一口气吃掉吐蕃主力并不现实,仅留五千人马作为佯攻之势,率领大部夜袭吐蕃月谷关口,切断吐蕃突出部与主力之间的联系,在吐谷浑骑兵和程老爷子分部的配合下将突出部了万吐蕃前锋包了饺子。此役一举扭转了整个战局,不但将缩手缩脚不敢冒然出击的吐谷浑骑兵解放出来,再无后顾之忧的程老爷子变身了,露出了念佛吃斋充当和平使者多年修练的狰狞面目。

下来容易上去难,有条不紊地撤退对吐蕃人来说难度太大,想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为零。一边疯狂阻击,保证大部队能顺利从三岔口撤退,一边是变身后急具报复欲望的大唐第一杀人魔王,很激烈,很刺激,很可惜。

不是可惜跑掉的那一半,是可惜杀掉的那一半。苏定芳是对的,十数万精锐倾巢而出,双方人数上旗鼓相当,吃掉对方的代价太大了,难以承受。可杀掉损失也太大了,至少京中大佬已经厌烦战报上斩首的天文数字,按崔彰的话说:四万人能开多大一片荒地啊!

他就敢给我说,程初面前依旧要恭贺一番,程初大嘴一裂:“可惜了!”

“胡说!前几天你还担心老爷子安危,怎么刚打个胜仗就胡言乱语起来?”这孩子,这么大还不懂事,全世界人都能可惜,可也不该从程初嘴里说出来。“老爷子为国杀敌,就是这数字再翻几番都不可惜!今就算了,都是自己人,外面敢乱说别怪我抽你。”

“嘿嘿……”程初不好意思挠挠头,“爷爷这次火大了。开春就派人给爷爷去过信,可还是杀了这么许多,恐怕事后就后悔。”

“这算什么?知道的话……嘿嘿……”崔杏眼一眯,媚笑浮上脸庞。“苏老爷子家里家教严,咱几家出头给老苏家也争片地去。”

“什么意思?”崔彰不像常出头帮人争东西的人,说得和我程初一头雾水。

“这次程、苏两老爷子功高盖世,必定有一人会被委派主持陇右军务,是吧?”说着笑眯眯朝我挤挤眼,“一说陇右,那都是自己人了,不论苏家还是程家,是吧?”

投机分子,三人相视而笑,崔彰奸笑,我会意轻笑,程初傻笑。“不懂就少跟了笑。”

“懂,怎么不懂?”程初嘿嘿一笑,“苏家程家,往后想巴解程家,子豪兄就别老管教小弟。”

一掌,“白痴。”程初脑子简单要怪程老爷子的基因有错误,可我还是很努力地发掘他后天的才能,看来离这个目标还遥不可及啊。扭头朝崔彰问道:“世人兄的人已经过去了?”

“和小弟没关系。”崔彰坏笑几声,“这不,他们等不急了,高丽、吐谷浑那边尾随军伍里买人买牲畜的……”说到这里忽然双手一合,“事不宜迟!咱先给人苏家把事情办了。往后呢,看来还得巴解巴解得昭兄。”崔彰嬉笑着朝程初一记媚眼,“咱几家的劳力怕老爷子已经给解决了。内府上的人正从高丽那边招募流民呢,多会去套套近乎也好。”

程初晃了晃,伴随着少量的反刍行为。

崔彰还是厉害,我就没想到这一环节。以程老爷子的精明,这边的劳力贩子都开过去了,老爷子明明知道家里置办了那么大地产,就是火再大也得留些精壮的使唤。这就必须给苏家拉下水,俩老头不和,一个私自贩卖俘虏,一个跑去告状,到最后受损失的是我们这些等劳力用的可怜人。

“一个个耍什么心眼,当我不知道吗?”兰陵笑着戳了一指头过来,“苏家又没说要垦荒,你几个急死忙活的装哪门子好人?”

“都乡里乡亲的,苏老爷子也算我忘年之交,又钓鱼又探讨国家大事,如今这事单单落下苏家,就心里不埋怨,我良心上也过不去啊。”摇头晃脑一脸义气深重的模样,“为朋友,两肋插刀!”

“少说得恶心,这人都杀几万了,到时候死无对证,先给人苏家的嘴堵上你们就能坐地分赃了?”兰陵柳眉轻挑,笑如春风,“什么事到你……还有崔彰,就只有你俩这么阴损,盘算好了?”

“盘算嘛。”朝兰陵坏笑几声,“你都看出来了,怕皇上也看出来了吧?说不定满京城就看出来了……”

“这才叫明目张胆呢。”兰陵咯咯地笑起来,“好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苏家不开这口并不表示不愿意去。这次的事,追究下去就得罪人,都着急得想添劳力,为吐蕃俘虏把一伙子遗老遗少都得罪也不合算。喜事就按喜事办,大胜之余朝廷一般不去追究将领的小动作,那慈眉善目的程叔叔在父皇在世时就没少耍这一套,一辈子虚报冒领早就成了家常便饭。”

“这么拽?”羡慕地匝匝嘴,“怪不得呢。”

“你别学他。”兰陵瞥我一眼,“都够坏了,少一条少一分罪过。”

“说的,现在到处缺劳力,收个麦子闹得我家作坊停产,农户们有粮吃,我家到弄得青黄不接,就差给人家上工的跪下了。”说完偷眼看兰陵表情。

“一样啊,你见谁家作坊不关门的?”兰陵轻描淡写地晃晃小扇,“有你那么看人的么?小心眼睛顺不过来。”

“少装蒜,都知道了!你内府跑人家那边招揽流民,往后就一年四季连轴不停歇,我家一年就干八个月,不公平!”

“是啊,那边男少女多,又不是奴隶贩子,招募回来做工拿饷,有吃有穿,不比在苦寒之地饿死强?”兰陵侧过扇子给了给风,笑道:“你当初不是说和你原则不符,不齿干这些事情嘛。”

“当初是当初,我想通了,这是救人!救人就对了。大姐,您帮忙也捎带替我救千八百回来,成不?”说着接过扇子殷勤地呼扇起来,“这说啊,都是善心人,见不得人家流离换所,与其食不果腹的流窜成为祸害,还不如你我这种福利机构好吃好喝给养起来。”

“我可没你那么假,说的恶心。”兰陵白我了眼,“朝廷上要还说的过去,内府上不是奴隶贩子。我自己招揽自己用说得过去,要是倒手给你,这不成买卖了么?”

“指条明路。”

“谁告诉你内府招揽劳力的,你就找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