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货都领了,年关尾食也吃了,和工部的合作也分派了人手,工部为表示亲善,筹集人力物力完善国内物种资料的委任也发下去了。和谐的气氛下,兰陵终于可以松口气,四处招摇她亲自设计和各种手套。棉的、丝的、皮的、毛的,在年假期间掀起了一投邪风,谁家贵夫人出门不带一两双手套,都不好意思朝人打招呼。

颖就不高兴,本应是自己的创意才对,觉得自己的风头给兰陵抢了,就恨,就发飚,几十张羊皮上乱涂乱画,非得弄个别具一格的款式重新将潮流引领在自己身后。

还是二女乖,没那么多嫌心思和别人治气,趁我放假期间前后帮着云家庄子上搞规划。云家庄户的意识还没扳过来,我带人进村时候都老远回避,好像我是来搞三光的,尤其是闺女家,正一堆有说有笑的攀比新衣服,见我带队过来,一哄而散,气得我就想当场逮几个糟蹋了去。

原本好好的,见我不说行礼打招呼吧,大家多少都见过面,不至于见了就跑,好像王家怎么她云家了一样,二娘子跟我后面还一脸抱歉的表情,更把干过坏事给坐实了,气得我一个飞腿踢过去,狗东西,结婚这么多天没一点元气大损的模样,反弹我脚上疼。

相反,愿意跟云家打春开荒的几家依旧心平气和,过来过去好像身份比别人都高那么一筹,见我们过来从容的拜早年什么的,一脸正气,就差在脑门上刻个‘忠’字。拽什么拽,没一点觉悟,被云家剥削几十年还好像占了便宜一样,拒绝王家的解放就是反动派,就是死忠死硬分子,就得挂牌子游街,剔阴阳头,坐土飞机,戴高帽子……

“回!”甩臂一挥。大过年的,好心帮他们搞安居工程,不领情就没那么好耐心,逼急了明儿我穿官服来!

“卸个什么劲?都正常的,等开春下了种,缴了租,他们也就适应了。买了新牲口还得窝到圈里磨一月的槽呢,何况是人。就和小媳妇改嫁一个模样,不奇怪。”颖对这些看得平和,拉我胳膊过去画手型,“明天朝咱庄子上说说,现在并了庄子。多和原来云家的农户们往来往来。有戒心疑心就慢慢消磨了。”

也是,不能拿后世的思维方式硬套人家身上,这年代还没那么开放。“年上拿点礼品朝云家走走,虽说光景女孩子,可局面稀荒,小丫头撑那么一大家也不容易。往后这事情起码从咱心里揭过去了,乡里乡亲的多搭把手。”

“夫君放心。光云家老佃户那么多,妾身也得做个样子出来。这买地换地咱家做得周全,没给人落下话柄,就更得把局面做圆了。”颖拿起手样看了看,忽然笑道:“若说做手套卖手套,京里可是大场面了,便宜了卖熟皮的胡子,咱不会这手艺,可惜了。”

朝颖坏笑,“可惜啥?就快会了。”兰陵嘛,工作能力超级强悍,如今已经不是懒洋洋躺在画舫的那个闺中怨妇了,一旦认准的事情,放她手里还真没几样办不到的。不必去深究过程,有结果就行,胡子想在这个星球上最繁华的都市混得舒坦点,呵呵,想绕过强势公主是不可能的。

“哦?”颖估计猜到点什么,笑了笑,“咱家不搀和,挖人墙角的事,伤天害理的,就算是胡子的手艺,传出去名声也不好。”

“嗯。”我点点头,当然不去搀和,熟皮的作坊那刺鼻的味道就先受不了,敢在庄子里开一个,估计河渠里的水都别用了,熏得庄户半死不活谁还有劲务农养鸡的。说到养鸡,云家没了地,旁无牵挂全身心地投入进去的话,“兴许也是好事,云家没了田产说不定活得更自在呢。”

“可偏偏放了自在找麻烦。”颖放了炭笔,莫名其妙的发了会愣,才满不在乎的笑笑,“妾身也是,胡思乱想的,一个丫头片子自打麻烦而已,没工夫理她。”

话是这么说,颖还有事没事的朝后面荒地上跑,云家好像真是铁心垦荒了,带了家里的管家杂役一堆人不好好在家里忙年活,满荒野上乱窜,又划又量。先是在河口的低坡上划了灌渠的雏形,又顺了河道朝上拿锨铲了河沿,看来转暖后就按铲过的规模阔河渠口,连堆淤泥的大坑都挖了半截,来往的帮工让平时凄凉冷清的不毛之地突然热闹起来,仿佛真的焕发了生机。

吩咐管家去和云家接触下,既然答应人家小姑娘的事情就得有个说法,云家什么时候开工只管打招呼,王家尽最大能力提供壮劳力,绝不会耽误事情。

“怕是要引河渠的月洗地。”管家仔细观察后,依照多年的经验得出了结论。“当年咱王家也打算垦荒洗地,可朝后面去地势太高,引水是个问题,没两年功夫把土夯不熟,而且一旦洗不透,三五年上又反复,该荒还得荒,不合算。”

“洗地?”我沉吟片刻,我手下不是有搞白菜LL工程的洗地专家嘛,常贵就是因为在勉洲引水洗地,变荒地为良田的功劳才被调回京的,可以找他来问问。如果能行的话,给云家出谋划策也好拉人家一把。

按理说该发的年货都发了,常贵这读忆人的习性,也不会下手帮家里干活,年假第二天就请了来,吃吃喝喝一顿,直接就领到云家地头上看个究竟。

俩人绕了地看了半天,常贵顺了河渠走出去老远,来回几次,又是铲土又是吃土的,敬业到了极点。要不说人不可貌像呢,长相是对不起观众,做人也过于急功近利,可专家就是专家,光架势就让人佩服。

“能洗。”常贵抹抹嘴角的泥根子,一改刚刚吃饭时候趋炎附势的嘴脸,正色道:“苦土,洗起来怕要花点工夫。”说着指了指河道和云家规划的灌渠,“进水渠的模样。若是洗地的话就挖反了,应该朝了南边高处的河道引水。那边虽然远,挖起来费工夫,但正好能在低处再挖个出水道,一进一出才能起了洗地的功效。若按现在这个规划,只进不出的话,只能越洗越荒,白白耗费人力物力。”

“哦。”这就听懂了,要把地里有害矿物质清理出去,肯定得一进一出俩灌渠,一个灌渠只能让里面的杂质越积累越多,的确行不通。“若洗开了,大约得多少时日可以变为良田?”

“这个难说了。”常贵指了指周围,“不到千亩的地界,若少监家里不少地种的话,在下建议还是将洗地的打算停了为好。先不说合算,这种苦土洗过后只能勉强耕种,和良田还相去甚远,而且每三年得停种一年重新灌洗,若是数万亩或更多,值得花这个工夫改造,千亩实在没有必要。”

看来云家丫头在胡整,朝老远热火朝天的人群望了几眼,摇了摇头。地下水苦涩,不能打井住人开作坊也罢,可不能看了云丫头朝死路上奔,真到走投无路,别人说起来就难免朝王家身上泼脏水。从家里取了两瓶酒带点年货客气的把常贵送走后,带了俩丫鬟又来到荒地上把云丫头喊了过来。

“这……”我指指四周,“农学上专门找了个行家看过,洗地的规划有点不妥……”

云丫头睁大眼睛看我,“……”

“不,你误会了。”将常贵刚刚的话重复一遍,“看,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走了弯路。”

“谢谢王家姐夫指点,小女这就重新规划。”云丫头感激地看我一眼,盈盈一礼,低声道:“好的熟地打理惯了,摸不准这么多门道,若不是姐夫指点,就真是走了弯路,您这恩德云家铭记在心……”

“不客气,趁没动工赶紧重新规划,说话就开春了,不敢耽搁。”洗两年啊,我心里也觉得太不划算,洗完还是个贫地,能长草草而已。算了,能做的就这么多,又不好说让人家停工的话,拱拱手告辞了。

王府上人人心气十足地忙活着,钱管家最近看起来年轻在截,吃得好、穿得好、心情好,胖脸油光红亮,连抬头纹都平展了,笑啊笑的,见人笑,对牲口笑,朝了前庭的大树笑,做爆杆时候也笑,不怕笑成面瘫了。

“年上红包可得多几个钱。”颖数着一堆钱袋子,二女则趴了炕角上抱了自己心爱的钱箱子细数今年的收成。“丫头如今放出去都不是云家能比的。”颖伸手朝二女箱子里掏了一把,笑道:“全银饼子呢,美死你。”

二女直看了颖后里,箱子朝怀里揽了揽,一脸不放心的样子。

“还你!”颖又一把扔了进去,朝二女屁股上扇一巴掌,笑道:“财迷,没点大方气,又不要你的。”

二女赶紧合了箱子,小铜锁‘当当’的挂上,转移阵地。

“逗她干咐,说话就十七了,手上该有俩钱用了。”趴炕桌上随手翻阅农学上才整理的作物资料,正赞叹人家白描画的工整,就让她俩吵了兴致。

“可是惦记十七呢。”颖朝我身边挪了挪,又顺了腿把二女扯过来,“这丫头从头就没个实话,可有开春的生日呢?从没听她说过,妾身算算啊。”说着掐了指头念念有词,扭脸朝二女笑道:“怎么就短斤少两的,如今这外面学了做生意的人,都没有以前可靠了。二女,是这话吧?”

“知道她有水分。”扶住茶碗朝中间挪了挪,“不过模样倒是不显起,说十八也有人信。云家丫头按理和二女大不了多少,可站那就比她低半头。”

“云丫头可比不上咱二丫头。”颖把二女从背后扯出来,端详一阵,“光模样上就比云丫头强,就是吃得太多。看皮白的,只想朝上面抹点炕灰上去。”说着揽怀里使劲勒了会儿,“年后妾身朝娘家里转转,二女在家里招呼好。”

“转个啥。”明白颖的意思。朝她脸上捏了捏,笑道:“一炕上滚几年了,杀人又不是一次。找个手帕堵了嘴就过去了,哈哈……”说着把二女从颖怀里拽出来,轻抚柔顺的黑发,“明天早早起来去祠堂上布置妥当,我和夫人后面去。”

“说的。”颖看看我,又看看二女,摇了摇头,“惯,没个样子了,还照了以前来吧,丫头过两年再说,又不是不让她进。”

朝颖歉意地点点头。“也罢,就是起得太早怕你操劳,想着二女身子壮,该她干点活。你就是个闲不住,如今地也收了,心就放放,趁了春耕前养养,一把骨头,抱怀里扎的。”

“这才几天,嫌扎人了。”颖将头递我肩膀上,“这明年上才开始忙,夫君那边也是天天应卯,家里没人操劳就乱套了。说心里话,二女上了这炕就再没当过丫鬟看,有时候夫君在家,有二女在跟前支应着也亲切。也想歇歇,家里收益一天多似一天,从庄子到院子,人人都一天好过一天,想想这些,也就不累了。前些年挣钱是图个好光景,不想活得不如人;今年上就少往这上想了,看手底下人过得殷实妾身心里了喜欢。”

和谐社会的中坚力量啊,颖这话听得人舒服,这才是觉悟,不流于形式,发自内心里的转变。为生存而奔波和为改善生活环境而操劳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前者迫在眉睫,充满背水一战的硝烟味;后者则从容不迫,率性而为的意思。钱是好东西,丰富物质生活基础上去谈精神文建设可能更合理,我承认,在这点的理解上比较反动,和马老前辈的思想有冲突,我有罪。

“知道自己有罪就好。”兰陵朝我狠狠戳了几指头,“拿了人家庄子就算了,忙得连妾身都顾不上了,说好去南山好好歇歇几天又朝后推。”

“当我不想去啊。”这事没办法瞒兰陵,造纸厂里尽是她的人,并庄子这么大事当然有耳闻。“不趁了年假上赶紧规划好,十五一过又挂到农学没点时间,还不是你给找的麻烦,又不是不知道刘仁轨那老家伙多认真,旷工还不给我杀了。”

“哦,说来说去怪我了。”兰陵不满拧了拧腰,“那还跑来找我,赶紧回去规划去,给你三天时间,够不?”

“大姐,三天,埋人还过头七呢。”笑了笑,“找你有事,搞海运的话,我家里投个五千贯没问题,要是你心疼我挣这点钱不容易呢,暂时帮我垫上,我慢慢拿红利还也行……嘿嘿……”

“呵呵……”兰陵也逗笑了,挨我坐下,“少耍贫嘴,知道了,不耽误你事。”拉我手攥起来,“当时办农学只图了心气,没想到中间这么大难处。全压你身上,想想心里就不痛快,想让你下来,别处还真挑不来能顶替的人。说良心话,郎君的本事,就是入朝也是罕有的能吏。”

“少来,入朝我就自杀。光看看上朝那个时间,三天一次朝会,一个月里我就有十天睡不好觉,一年……”

“赶紧手上打理顺,有时间和我多待待,最近老是见不着,连个吵嘴的人都没有,心里空****的。”兰陵朝我向上贴了贴,“天天见,天天吵,相互心里总有个挂念;这农学一摊子下来,我惦记你,你却惦记别的,我可吃了老大的亏。”

“嗯,这次也好给你个教训,想守个男人在跟前,头一件事情就不能让他当官。我是好的,你想想刘仁轨出京几年来,他夫人是个什么感受,这国事家事,两全其美可不容易。我是过日子的人,建功立业那些大事就让人家大人物去干。”看看怀里妩媚的脸庞,捧了手里亲了口,“这次答应你的事,一定干好,让别人挑不出毛病。下不为例。”

“嗯。”兰陵朝我怀里使劲钻了下,“等会儿走的时候带几罐蜜回去,前两天才从岭南捎过来的荔枝蜜,送你夫人喝的。我在山庄上也学了人家岭南的采蜂的办法,那边一年四季都有花开,说不定可行。”

“说说,我也弄个。”蜂蜜是宝贝,关中地区花期短,没有养蜂的人家,一般弄蜂蜜都是捅蜂窝、烟熏火燎大动干戈,有钱买还得看季节。

“可说不清楚,到山庄你看看就知道了。”兰陵贼兮兮地眨眨眼,“一年收一次还不伤蜂,多挂几个蜂窝收几十斤也不是问题。”

这倒是个办法,还敢卖关子,报复的朝兰陵鼻子捏了把,“看你学成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