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作为新的战略物资,在军中试行推广后,立竿见影,好秤如潮。军队上的物资供应与民间不同,自家打酒时候,没了太白可以喝西凤,没西凤的话,随便弄点散酒喝也能凑合;军队不能凑合,谁家就是谁家,就算新产品再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可能一举取代经过长期使用后得到一致认可的老品牌。

陈记的医用酒在军中已经取得了好口碑,树立了良好的产品形象,一旦工部上开了酒坊,就算官官相护,谁也不敢拿军需供应开玩笑,虽然设备和制作流程相同,军中大佬还得衡量一下其中的利弊,很少有拿自己手下士卒的生命去开玩笑的将领,而军中士卒的情绪也得照顾到。

“现在不光是禁酒的问题,如果让工部开了酒坊取代了陈家作为军中的供应,于情于理上说不过去。”李世掸了掸袖子,正色道:“朝廷有过打算,工部上开酒坊的事早就有商契,我身为工部官员,虽然官职微末,却也听了风声。骤然间在军中替换药剂不可为,而事关威信,朝廷并没有因为一时的亏损就取消禁酒令的打算,如果工部开了作坊,酿出来的酒卖给谁去?”

“一样的东西,换个牌子而已。从原料到蒸酿,没有区别吧。”这是嘴硬的话,说出来一点底气都不没有。李世说完后我就心凉了半截,以为送上去了统计报告一针见血的指出其中的弊端就能有转机,看来想得太天真了。仔细思量也能想通,知错就改的事,说说而已,放在个人身上都有容易,何况是国家政策,现在不会,一千五百年后也不会。

“呵呵,子豪这话欠考虑。”李世笑了笑,举了举酒杯,小酌一口,“你是行家,知道其中关键,而我信任你,我相信你说的话,也仅此而已。别人呢?从行军总管到屯田禁卫,你还能一个一个地去解释不成?便是解释,别人也未必就听得过去。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也没人敢担。”

看来这就把我家的酒坊给赖住了。怪不得工部上一开始闹得欢实,最后却偃旗息鼓,毫无生息了。想到这里,苦笑几声,“那就什么都没了盼头,如今可是闹得凉风阵阵了。”

“不慌。”李世眯了眼睛握了握手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办法有,凭你的关系,办起来不难。”

“哦?”这家伙的表情很奇怪啊,办法不办法的,也不用弄的这个模样出来,又不是混黑道的,不过还是乖乖受教。道理很简单,貌似能办到,后果难预料,反正死马当了活马医,认了。

三天后,京城里出了这么一挡子事情,卢公府上的顶门杠程初小公爷在一家娱乐场所欣赏音乐歌舞的过程中口吐白沫,抽搐不止被急送了救治,虽然性命保住了,但身体受损,连出席自家的马球赛事都是在下人地搀扶下才勉强站稳,憔悴异常。

在程小公爷病倒的同时,程家按惯例对这家歌舞厅进行了无差别报复,就在满京城都在等了看热闹的时候,程家的打砸抢行动忽然中止。连绑回程家接受酷刑的歌舞厅老板也被安然无恙地放了回来,程家私下里赔偿一系列报复行动的损失,无名老板一时间成为了京城里的风云人物。

程家,被气急败坏的小公爷绑回去的话,那就只有奔丧了,可一个小小的歌舞厅老板竟能毫发无损地走出来并获得赔偿,奇迹!赔偿虽然是私下进行的,可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舞厅老板三缄其口,不愿露面,但小道消息却是传了出去。

程小公爷闹了要喝酒,当然,作为钢管舞爱好者,在欣赏曼妙舞姿的同时,有没有酒量的都喜欢喝个三两口助兴,无可非议。可朝廷正在禁酒期间,没可能有畅通的酒源,拐弯抹角的进货渠道难免有差池。这歌舞厅老板也算是人缘宽广的,不知道踩了谁家的关系弄了些军供杀毒酒,“杀毒酒”顾名思义,就是威力巨大的特供酒类,经过独特的秘方配制的东西,虽然同属酒类,口感依旧美妙,但和一般助兴饭品有本质的区别。民间顺理成章的认为既然抹伤口上能杀毒,喝下去就能杀人,连程小公爷这种彪悍杀手都难当一击,何况常人乎?

这说法一时飞传出去,并夹杂了少许惊人内幕。其中一条就是:陈家因为独家酿酒的特权,在造杀毒酒的同时难以抵抗众商家联手制造的压力而友情偷酿民用酒,却被一些眼红人士举报,这个行为引起了朝廷不满,于是,陈家在缴纳了罚金后,以后所有产品出厂都得经过朝廷的严格监管,民用酒的最后一条渠道被朝廷彻底查封。这也就是程小公爷出事后不了了之的原因,若顺藤摸瓜的一路报复下去,肯定要打到陈家门上,砸自己老师的亲家,那万万不可,于是造就了歌舞厅老板虎口脱生的奇迹。

“看他们还敢不敢把军中的酒拿出来喝。”兰陵作为幕后黑手之一,这几天高兴得不得了,一早喜上眉梢的来,后晌眉开眼笑地走,造谣嘛,无事生非才是欢乐的源泉。

“那李世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哈哈……”乐,怎么能不乐。看人家这心眼耍的,全方位,多功能,太有意思了。程初作为男一号,虽然初次领衔主演,可的确有走上星光大道的潜质,平时那么个榆林疙瘩,可我和他说戏的时候竟然一点就通,尤其歌舞厅老板一节,本来我打算找个信的过的人客串,可程初认为没这个必要,随便找了个卖私酒娱乐场所里开演,反正现在市面上的酒绝大部分是陈家流出的,细节上有保证。

“不过早先你家酒拉了军中时候他们就没少喝,从没出过差池,如今突然出了这么一挡子事情,会不会有人怀疑?”兰陵觉得戏路不太严谨,有必要去紧密一下其中的环节。

“不会,放心。朝廷为了严加管理,勒令陈家增加消毒酒里消毒药剂的份量,程小公爷恰好就是喝了增加消毒份量后的产品。很不幸的家伙。话都放出去了,放心吧,肯定见效。”军中采购有个弊端,一些后勤管理较为松散的部队经常发生偷喝医用酒的事情,有甚者还常常积攒起来拉外面暗地销售,虽然军中加大了监管打击力度,可收效不大。这次增加了消毒药剂的医用酒的威力让有投机倒把情节的家伙再不敢造次,毕竟出了人命就难以遮掩了。

“好了,这下你安心吧。该朝丰河上去了。再没道理耽搁下去。”兰陵那边已经收拾停当,就等我这边事一了就出发。

“嗯,等两天到了约定上,看还有没有人过来要酒,把那帮人打发过去咱就出发。”心情畅快,美滋滋拉了兰陵坐我腿上,“几天的工夫。转眼就过去,别说你,我也着急,嘿嘿……”

“你着急个什么?”兰陵眯了眼睛歪起来看我,嘴角稍稍吊起,腻声道:“别说你是着急棉花的事,打什么主意呢?”

“切。”撇了撇嘴,“彼此彼此,打什么主意你比我清楚。棉花嘛,早开晚开的,迟早是当借口用,有六月上去看棉花的道理没?”

“嗯。”兰陵媚笑着点点头,“别得意,便宜你一次。”轻轻俯身下来咬着我耳朵细声道:“过去再和你计较,到那边由不得你,可就只妾身一人呢……”

可算是省心了,谁家来要酒都大方,要多少都有,军需品,保证质量!至于想买民用的,那陈家可没本事绕过监督的官员给你另造,如今连酿酒的粮食都不归自家调派,朝廷一手上拉过来,半滴都拿不出来。

军用酒如今风头正盛,酒馆里别说专门来采购,你就是送上去都没敢接手的,求着人家买都给你推回来。

“呵呵,终于有劲拨算盘了。”吃了饭就见颖拿了算盘拨得欢实,大账本一页一页地翻,久违的管家婆又回来了。舒服地搬了把凉椅坐了门外夏凉,二女在院子里打了张小凉席,盘腿坐上面仔细地做着针线,针鼻老实地蹲一旁看得认真。

“好些日子没查帐了,酒这东西害人不浅,这一缓口气的功夫就积累这么多帐目下来,还得妾身一人打理,怪累的。”颖扶了算盘边说边打,偶尔象征性地停了手上的活捶捶腰,很沧桑很操劳的样子。

这才正常了,熟悉的口气、动作,说明大家的心境已经平和下来,又恢复了家的样子。

“您去丰河上的行李也预备上了,后天上走?”颖一合账本,将算盘挂回墙上,拉了把椅子坐我身边,“打算过去几天?”

“小半月上就回来,其实也没多少事情,关键是指点他们做些棉花采摘前的准备工作,瑞顺便过去露个脸,让庄户们安心而已。毕竟长时间不过去也不合适。”做了专家状,随手水果盘上捏了个甜桃咬了口,赞道:“还得吃晚桃,前些日子那早桃吃嘴里和嚼黄瓜一个味道。”

“等后年上就能吃上自家的果子,到时候想吃哪样都有。”颖抓了把青李子起身朝二女嘴里塞了个,然后全塞给门坎子上发呆的达莱,“可怜见的,一天就坐了发瓷,院里的丫鬟嘻嘻哈哈的时候就没见过你笑,家里可没说有对不住下人的地方,后宅上的月钱可是一年三涨呢。”

夸张了,我来了三年一共就涨了三次,最后一次还是我提议后才勉强地涨了些,最后体恤下人的名声还落了主母头上。达莱从来了家里就没笑过,又不是希罕事,平时也没见有关心,颖心情不是一般好啊。

“快吃了,消暑的。明天让二女给你置办几件新衣裳,好好收拾一下,没事就在自家院子里走走,同别人多说说话才是,弄得不合群也别扭。”说着还抚弄了下达莱的脸蛋表示关爱,和善得不得了。

这么长时间我也一直在观察,达莱虽然跟了二女偶尔挨几下,可心里最害怕的还是颖,估计就和颖曾经将她底细套出来那次有关,颖爱抚她的时候明显能看出来达莱眼中的恐惧。至于我,一直是达莱的重点防范对象。二女如今是她的护身符,前后跟上,避免有和我单独接触的时间。我平时就待家里,所以每当二女上班时候达莱就一同跟去,说是伺候人,其实巴不得躲我躲得远远的。

“要不后天上让达莱跟了夫君一同去丰河庄子上去,每次都五大三粗的几个护院跟着,小半月时间跟前没个伺候的也不成,端个茶递个水,省事。”颖挨我坐下。“二女另找个丫鬟接替几天。反正家里也不缺人使唤。”

不表态,看着达莱的表情,很好玩。达莱满怀希望地朝二女眼神求助,二女抬头看了看她,又和我交换了个眼神,一脸诡异地点点头,继续自己的针线活。这丫头和判了死刑一个模样,悄悄低了头抹眼泪,肩膀一耸一耸,凄惨。

抓了颖肩膀拖过来,轻声道:“打啥主意,小丫头快被你吓死了,哭呢。”

“身边得有人才是。妾身是为了夫君着想。”颖没同情心地抿嘴笑笑,“小半月时间呢,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再说谁候爷公爷的出门不带个丫鬟,您看人家兰陵公主,不管去哪,身旁老有人使唤。”

“嗯,小心我打你。”拉了颖小手过来使劲攥了一下,“存啥心思呢?丰河上看咱家地的和人家兰陵有个啥关系?”

“妾身就打个比方,有没有关系是夫君拉扯出来的。”颖委屈地抽了手出来揉了揉,“好端端的,一提了公主怎么就打人呢。公主可按天上过来,那还不得让夫君早早打死了。”

“嘿嘿。”我气乐了,“好,好。有本事,带!你就不怕我带一人过去,带俩人回来?”

“才不怕。”颖笑眯眯地枕我肩上,“您看不上达莱,家里这么水灵个二女都搂搂抱抱这么长时间不出事,妾身早就放心得很呢。”

“切,那是我操心二女。我可不会操心达莱,小半月,谁知道怎么忍不住就那啥了。男人嘛,没那么好的控制力。”说着还色眯眯朝达莱看了两眼,那丫头正巧碰了我的眼神,吓得赶紧低了头又接着哭。

“不上心那才好,免得夫君朝外面跑了。”颖朝二女招招手,二女过来就势挨了我腿坐下,“今年上棉花一收可得是个大忙,到时候豆子也随了下来,妾身一人操不过来心,二女虽说庄子里作坊要打点,可毕竟有老四撑着,到时候就抽个空帮妾身给棉花管起来。”说着指指达莱,“夫君不是说这丫头手巧,棉花上的活计一点就会嘛,正好让她帮二女的忙,这次带她过去顺便看看,好先熟悉熟悉。”

“熟悉啥?”颖打算是对的,可我想不通这时候带达莱熟悉什么,看青桃子?“桃实还没长成,一地的青蛋子,啥活都没有,庄稼活她又插不上手,带她过去不够操心的,等收棉花时候再过去不迟。”

“哦。”颖点点头,伙同二女一起打量我,“夫君可是个熟悉庄稼活的,着急跑去指点庄户吧?”

“……”完蛋,才给颖说那边快到了采摘季节,要过去监督他们做棉花采摘的准备工作云云,颖不懂棉花种植,信以为真,以为采摘工作得提前俩月上就准备,所以还给找了个学徒跟上。说漏嘴了,支支吾吾,胡乱咳嗽,“关键是长时间没去,露脸,露脸!”

“露小半月?”颖笑着看我,小手偷偷攀上我胳膊,捏了点皮肉先试试手感,“还是夫君面子大,小半月庄稼地里露脸的话,可是连麻雀都不敢落地呢,咱家这边豆子地里就缺个露脸的。”

“那是草人!”恶心人都不带火气,气得人想笑。“散心嘛,成天家里、京城的,好不容易给这事情摆平,过去正好露脸加散心,是吧?”

“哦。”颖点点头,“可是委屈夫君了,家里不是妾身就是二女俩脸,没个新鲜气。山庄呢?咱家山庄都没去呢,散心跑丰河上干什么?没人认识?方便?”

“……”还就是图个面生、方便,也不用说出来吧。

“呵呵……”颖见我无语,得意地手上加了把力气,终于打赢了。俯我身上笑起来,“夫君老实的,瞎话刚编完就忘,怎么就不晓得圆谎呢。”

“哦,你成心的!”估计早就被颖看穿了,端了个达莱出来打混混,一五一十说得像模像样,让我感觉她是在认真谈家务,一说到正事上没了防备的心思,三两句就被套出来实话。“等着,没完,一会儿叫你知道厉害,今晚你就做好生不如死的思想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