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繁星编织的银河,深邃、浩瀚,看久了人会眼花,于是就怀念有月亮的夜空,大大的柿子饼横空而挂,星星就该谢幕了。很矛盾,同样美丽的事物好像天生就是独立存在的,都从不回避任何挑战,不能共存,有你没我,月亮和星星的关系。

或许也不是绝对,皎洁的月光下,也有几颗特别顽强的星斗努力不让自己湮没在光辉之下。虽精神可嘉,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更能衬托月亮的自信,成为一轮明月下的装饰品,苟延残喘的点缀在四周,委屈地眨着眼睛。

你死我活,强者之间的对话,不容有半点善念,要么成为银河,要么成为明月,否则就彻底消失,苟延残喘的屈活看似坚韧,却只是为了单纯的活着而活着,失去了生命的意义。

唐帝国如今是轮初升的明月,其光辉的照耀下,群得尚未彻底退散;这了让自身的亮度更强横一些,于是,美丽月光使者,令人敬爱的老泼皮,无耻油滑卑鄙恶劣的程爷爷,带了百十名随从,从玄武门(正北门)出发了。

其实,老爷子有点迷信。玄武门虽是老爷子辉煌的起点,但出金光门更便捷一点。金光门(正西门)是丝绸之路的起点,唐朝哪些,一千五百年后也如此,出西门直经咸阳,经拢洲,过天水、兰州、凉州、肃州,出得玉门关至奔安西。望着老爷子带了三坛变蛋、两巨壶九花玉露绝尘远去,真的打仗吗?怎么看有远游野餐的意思。没有想像中圣上亲手奉上的出征酒,没有热血澎湃的军鼓,连最低级的誓师大会都没有,亏得我还准备了几天的将军令调子,弄得兰陵和颖都会唱了,失败!

黄沙漫漫,几年没闻血腥气的程老爷子出关,域外民族的日子就难过了。用月光使者来形容,的确不太形象,比如用啥呢……

“老杀才,让他去,只怕要血流成河。终于把这条老疯狗放出去祸害别人了,京城里只怕这会儿正举杯相庆呢,咱们也去乐呵乐呵?”便装打扮的李勣环顾一圈,笑道:“送完瘟神,下来就该吃宴席,老夫做东,都去都去!娃娃们都别认生,子豪,你牵头,把你的兵都带上来。”

“是,是。”老帅发话了,我上黄山。下澡堂的也要遵命。“嗣业、德昭”朝一旁的郑弘拱拱手。“都一起去吧,李老爷子的东家可是莫大的荣幸。”

“荣幸得很呢,可是放了老疯狗成了疯狗头子。”没等几个晚辈说话,程老爷子的铁杆老友梁建方不阴不阳的一旁怪腔怪气。可以理解,这老帅们也有门派的,以程、李二人为首形成对峙局面,程派的掌门人一走。京城里就变成李派坐大,梁建方自然不服气。“宴席好啊,咱打仗不成,可吃起来比谁都多,比肚皮嘛,吃不死你就没姓梁的!”

“老货!”李勣笑着就是一脚踹上来,梁建方硬硬挨了一下也不吭气,估计也习惯了,光会嘴硬。“都去,谁在学老梁的样子休怪老夫不给情面。”说罢大手一挥,威风凛凛,“上马,走!”

不愧是老帅,这一声“走”,喊得中气十足,不管是程派还是李派,都条件反射般地搬鞍任蹬,动作整齐划一,等我反应过来,发现已经在马上了。不错,头一次上马上得这么利索,看来我有当骑兵的潜质。

秦钰如今已经是大唐军方少壮派里佼佼者,不管是出身还是功绩,尤其自从参与十月事变后,颇受朝廷和众老将青睐,被朝廷正式任命为‘右屯卫领军关内道镇府右军总管……’,风评极佳,可谓少年英才。水涨船高,本就是风头上的人物,如今再加秦钰这一下子,我已经被看作京城有为纨绔的首领。秦钰、程初本就是我的学生,被李勣说成我的兵也无可厚非,郑弘因为走我的门路攀上了程老爷子这棵大树,也沾沾自喜的随我马后以亲兵自居,这多少让我沾沾自喜。人嘛,面子一旦捧了起来,心情就好,好得不能再好。

“老苏,看见你了,少藏!”梁建方被李勣当众踹了一脚,不免窝火,人老眼不花,老远就看见岔道上正悠悠回马的苏定芳,转头朝大伙高声道:“这才是真正送瘟神的正主,偷偷摸摸,老夫前去将他拿下。”

哦,没想到苏定芳一直在不远处,我望了望身后的郑弘,冲他点点头,郑弘也跃马朝苏定芳的方向而去。

苏定芳被喝住,大模大样地扭转马头同郑弘说着什么缓缓而来,全然不理身边的梁建方,弄得梁建方很没面子,在一旁无趣地吆五喝六。

李勣与苏定芳俩人是老关系,铁杆,见面亲切地抱拳行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俩老头是一伙的,至于程派就比较聒噪了,群龙无首的一旁风言风语乱说,不干不净的什么话都有,让我和秦钰、程初三人很没面子。按理说,我三个也算程老爷子一伙的,尤其秦、程二人,一个是程家的孙女婿,一个是程家未来掌门,我又是他俩的师兄兼老师,这帮老头没说在晚辈跟前收敛一点,依旧我行我素,我三个只能假装不认识他们,吆马远远的在后面跟着。

正月十五过后,苏定芳就被朝廷任命为‘肃川道行军大总管’,接手唐、吐蕃、吐谷浑边境以及肃州、鄯州的防务,并加强了剑南道的兵力,防范吐蕃借大唐征讨西突厥的空档入侵吐谷浑和剑南。

正中了当日的推演,程老爷子厉兵秣马攻掠如风,长途奔袭西突厥,苏老爷子不动如山,滴水不漏驻扎吐谷浑边境,一攻一守,相得益彰。对于朝廷的这个安排,程老爷子没有反对,他心里清楚,如今有能力干这个苦差使的也就苏定芳一人而已。李勣虽然才能不在苏定芳之下,但建国时功劳太大,为避免遭新主的猜忌,已经彻底辞了兵权,退居二线,不在过问军务,其他老家伙也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出马,苏定芳只好勉为其难的挑起这个出力不讨好的职务。

听程初说,郑弘本要和程老爷子一同出塞。但因为年上程爷爷带了郑弘去苏家踢馆,一翻文武双斗后,在沙盘上当吐蕃人时候,竟然一举撕开苏老爷子两道防线,逼迫苏爷爷将陌刀队都给搭上才挽回局面。郑弘的突出表现得到苏定芳的认可,并提出程老泼皮可能不用归还讹诈走的大铜炉,但要将郑弘让给他带去肃州。没想到程老爷子竟然答应了。强行拿了苏老爷子一个高丽皇室的屏风后,将郑弘作价送人。

“三个娃娃嘀咕什么呢?”正和秦、程两人在后面讨论老将们为何分成两派的八卦传闻,被停下来等我们的苏老爷子逮住,“贼头贼脑,一丘之貉。还不赶快!让爷爷们等你三个娃娃?”

“不敢,快,都快。”我傻笑向声,催促二人跟上。对于苏定芳,自从上次踢馆事件后,有点不好意思见人家,毕竟既是我心中仰慕的名将又是忘年之交,闹得有点过分,也可以说是中了程老爷子的奸计,但毕竟我是理亏在先。

“跑,往哪跑?”苏定芳从后面追上来,与我并驾齐驱,“这娃,见了老人家没一点尊敬的模样。老夫打听了,肃州那边虽然荒凉,却河道纵横,钓鱼的地方不少。你是行家,流水里老夫没试过,命你在老夫起脚前将流水钓具造好送来。不然,唯你试问!”

“是,得令!”抬头见苏老爷子和善的笑意,心头暖暖的。到底是名将,这心胸就是咱没法比的,人家犯不着和个傻小子计较,多好的人。“您放心,虽然小子也没在活水里钓过鱼,不过可能也许那啥……”

“没钓过你得个屁令!”梁建方一旁无趣,拿我出气,嘲讽道:“前后程爷爷叫得欢实,人还没绕过西门,你就得了别家的令,还真有一套。”

“……”我夹在中间无语,谁都不是能得罪的,我是哑巴。

“拿小孩子耍威风,还真不愧是鼎鼎盛名梁左侯。”苏定芳还没开口,李勣在一旁看不过眼了,呵斥道:“老从之间的恩怨,怎么连娃娃都要牵连?黄土埋半截子的人了,也朝常上挂剑,也千军万马的,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谁规定老王家的人非得是你们一边的?说远近,就是老王不在了,也轮不到你来管孩子。”

“老夫怎么就不能管?老王活着我也一样管!他是侯我也侯,他孙子就我孙子,老侯管侯孙错不了,还轮不到公公婆婆的插嘴。”梁建方果然是程派的嫡系,耍起无赖很有一套,爵位没你大不要紧,脸皮够厚才是王道。“老夫六个孙女,明天就全嫁了这小子去,咋地!”

太害怕了,我低头朝程初和秦钰无奈地扫了两眼,秦钰朝我笑着摇摇头,示意我别答腔,程初做望天状,好像会拿下巴看路的样子,连郑弘也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在身上夸张的摸索起来,从怀里拿出个皱巴巴的纸小心的展开,佯装仔细地看了起来,很认真。除了秦钰,没一个能靠住的,我也看文件,摸索出自己随身的厕纸假装看得入神,马就不操管了,随大群走不丢。

“不积德,怪不得光会生女娃。”李勣坏笑地朝苏定芳貌似小声的嘀咕着,两位老帅哈哈大笑,梁建方气得面部抽搐,没一点办法。

从和秦钰等人闲谈中得知老帅们分派系的原因,很有意思。以李勣为首的是学院派,属于科班生,受过系统的兵法传承式教学,不管是武艺还是兵法,都是有路数的。当年李靖是科班生的领袖,传说李勣受过李靖的指点,而苏定芳是李勣半个门生,亦师亦友,如同我与程、秦二人的关系。这些人放到解放战争时期,那就是黄埔军校里的高才生,最次也是混保定系的。而以程老爷子为首的属于野路子,通过实战来获取经验的各路响马出身人士,一般就是山大王和蒙面奸魔类的亡命出身,不管是武艺和兵法,几乎都没系统的学习过,有的连字都不认识几个,仗了勇猛彪悍拿的军功。科班生自然看不起野路子,而野路子匪气十足,以程老爷子这个土匪头子为核心抱成一团同学院派对抗,几十年来相互攻击打压,势成水火,势均力敌。

如今大家年事已高,为给各自派别寻找接班人。四处搜罗补充新鲜血液,程初、我、秦钰三人成为两派发展扶持对象,虽说我三人和土匪派的关系亲密,但貌似是受过专业兵法熏陶的,尤其我三人头顶有个‘武穆遗书’的大帽子,更被学院派青睐,所谓出身草莽不是错,但装草莽就不对了。时间长了,才知道王修爷爷当年就是出身学院而投靠土匪的墙头草,这一左一右的关系交织在一起,我夹杂其中,生命难以保障。

老帅们虽然打江山厉害,但说到吃喝享受的本事上,比晚辈们是远远不如。一帮子魔头进了城,李勣看了看我几个小辈,叫过程初问了问门号,才决定去‘流彩阁’吃酒宴,一来庆祝老祸害离京,二来也借花献佛的为几天后就要赶赴肃州上任的苏定芳行送行酒,三就是吃饱喝足。

‘流彩阁’的刘掌柜今天发了利市,前前后后的大帅们让这个见多识广的掌柜的有点惊吓过度,本来还说要保密,谁知道刘掌柜一进去就认出梁建方来,看来梁建方平时比较荒**骄奢。这也合了土匪的脾气。

“过来!”梁建方受了一路窝囊气,终于有个发泄的地方,一进门就朝刘掌柜吆喝,“小子眼睛放亮,老子今天不请客。”指了指李勣,“看清楚,认清!堂堂英公李勣,吃完了找他要钱!还有XX公、XX侯……”一气将来的人都拉出来遛了一遍,连几个小辈都没放过,好像所有人都和他过不去,大家合伙坑了他的钱一样。

我同情地望着这个曾经沉稳老练的刘掌柜,老刘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先派遣人重金散客,给老家伙们腾个清静出来。给众人安排了大门庭,知道武将们不喜欢小曲,香茗侯上再说。等客人们骂骂咧咧地走完后,马上关门打烊,今天生意不做了,专门伺候这些老魔头,若那个伺候的不好,今后也就不用开门了。

李勣对会来事的刘掌柜很满意,大马金刀地指了指中间最大的过厅,“就这里,才开春,过堂风大,老头子们经不起,麻烦掌柜的想想办法。”

“我老放心,众位大帅放心,从此后,过堂风在都不会经过这厅,往后这厅就改名!”亲手指挥着众杂役将各房的大挂毯挂到过厅两端,大铜炉里木炭烧得通红,长桌一字排开,墩子上垫的厚毛毯软绵绵,“小店开业至今,从没今天这么体面过,今日定要让众功勋满意。”

“废话多的,毛毯挂那么严实,外面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都看不见了,你这园子也太澈,连花都开不实在!”梁老恶霸一脸不忿,“挂的乱七八糟,死人了?挂灵幛子还咋?”

太恶毒了,老不死的。才啥天气,草都没绿呢,竟然要看花,还骂大家死。这话一说,不光学院派看不起他,连土匪派同仁都一脸怒气地盯过来,梁建方犯了众怒,终于满足了,大度道:“好了,不追究,花就等两天开,灵幛子不错,就挂上,哈哈,哈哈……”

酒足饭饱后,诸位大帅打了饱嗝扬长而去,李勣与苏定芳领了郑弘一同离开,梁老不死与几位匪友喝了点酒,**笑着估计去干坏事了,我与程初、秦钰难得一聚,换了个别致的雅间叙旧,叫了几名女乐手助兴。“怎么没见吴姑娘出来?”我环顾了下众女,“就上次弹琴那个,模样比较顺眼。”

“嘿嘿。”程初坏笑两声,“梁爷爷他几个是京中闻名的……嘿嘿,嗣业兄刚刚趁掌柜出去的时候暗地交代,不许让吴姑娘出来。”说着暧昧地朝秦钰一龇牙,“这会爷爷们都走了,吴姑娘就没必要再藏着了,嗣业兄是不是在走一趟啊?”

秦钰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德昭说笑了,小弟常来这里,同吴姑娘数面之缘而已,切莫猜度。”

“嗯,哥几个说说话,吴姑娘就免了。”秦钰的窘相,已经看出其中究竟,要是再叫吴姑娘出来就有点失礼了。猥亵笑道:“不过啊,嗣业耍这手有点不够意思,算是吃独食吧?”

“对,不够意思。”程初提起酒壶倒了一满杯,墩在秦钰面前,“罚,美美罚,认不认?”

“认,认!”秦钰端起杯,一饮而尽,笑道:“痛快,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