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做饭的女人多,但大厨却几乎都是老爷们,会裁缝的女人多,但比较有名气的老爷们也占多数,乍一看好像是在为大男人主义招魂,可仔细想来,还是有门道的。

厨艺再高,却不屑做给外人品尝;裁缝得再好,只给心中挂念的人持针引线,她们将这些视为专署领域,特定的人,特定的关系,才有幸去享受,才有资格享受。至于什么食神、巴黎时装啥的,男人们打破头的地方,不屑一顾。

曾经有个同事,从不和我们这帮老光棍挤食堂、下馆子;每日午时,套层的大饭盒,公家的微波炉里一转,层层的打开,三两样热气腾腾,散发诱人香气的爱常小菜让众人垂涎。

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这个心理不分性别。于是某某人小家子气、惧内之类的流言**漾。单身嘛,羡慕是有一点,可对这种人或多或少有些鄙视,人家刚泰然自若,一笑而过,从不和我们理论。当时以为就是那种软性子的人,就更加鄙夷,现在自己成了家,才知道其中的好处,才了解人家当初的心态。不和我们理论,那不是怕事,完全是看不起、蔑视、没必要和白痴讲道理的那种姿态。于是……可我现在没有带了饭盒去单位显摆的条件啊!

颖厨艺不错,二女也很有一套,闲了,心情好了,会亲自下厨去做俩小菜端出来让我品评。老婆做的饭,味道其次,重要的是气氛,感受家庭独有的温馨,拿钱买不来的,再好的厨子都是看钱做饭。才不在乎客人是个什么东西。我曾经就认识个很有名气的老厨子,家传的手艺,快二百年的老字号里撑门面,一月十来万的朝家里搂钱,可老家伙这辈子从来不在家做饭,回家就喊他婆娘下面条,端一老碗油泼面,辣子拌得红红,蹲在自家门槛上扒拉的油光满面。逢人就夸自己婆娘厨房里把势好。熟人要问为啥不自己动手做,老厨子道:“骗人的把势。混俩钱花,咋能和我婆娘比,脑子进水才吃我做的。”旁人大怒:“我不脑子进水了,咋地!”

颖今天心情就好,二女帮她解决了大问题,于是,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弥补我午饭没吃好的损失。这年代,水产稀少,尤其是关中,贵族宴席里都极少使用海产干货,但反季节栽培技术在我国有悠久的历史,冬季蔬菜有,但价钱嘛,我只吃,不问。

这个年代比较注重农业发展,对传统的反季节栽培技术进行了改进革新。并设立了专门的负责机构“温汤监”来主持发展该项业务。基地设在温泉资源广泛的骊山以及类似与王家山庄的那些四季如春的山坳里,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负责利用特殊地理气候或温泉水来灌溉蔬菜瓜果,使其“先时而熟”,有诗曰:“酒幔高楼一百家,宫前杨柳寺前花。内园分得温汤水,二月中旬已进瓜。”就是当时的典范。颖初时就想学人家“温汤监”在自家山庄开发种植点蔬菜,可官方里的人才不好挖,人家端的铁饭碗,才不愿意到地主家当菜农,拿钱再多却掉了身份,也就只好草草收场。入了冬,家里小灶上吃的蔬菜全是颖托了那个富贵姐妹买回来的特供。大冬天,来个客人啥的,摆几小碟绿菜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韭菜炒过了,下次注意。”我悠然的抿了口酒,又夹了条耳丝放嘴里,脆爽。“嗯,这个好,幸亏我年上把猪头和下水抢回来。来都尝尝。看起来越脏的地方,吃起来越香,肥肠也吃嘛,二女先吃。”

颖对这些个还有点不习惯,二女和我出去的时候偷偷吃过,能起到帮带作用。颖勉强夹了个小圈圈放到嘴里,仿佛我逼她自尽的表情,艰难地咀嚼了一下下就囫囵吞了,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味道怪怪的,好吃。二女喜欢就多吃点。”说着就朝二女饭盒里连续拨了几筷子,“夫君也多吃点,这个是二女亲手调的。”将剩下的半盘直接放我这边,笑道:“妾身最近油腻沾得我了,就想吃口菜。”

就没吃出味道,还好吃,赶紧分派完颖就放心了。“平时也多吃点肉,看你瘦得,胳膊还没二女的粗。”颖属于苗条人,这个年代还没开始流行丰满美,胖胖壮壮的女性的比例不大,但有朝这个趋势发展的迹象。营养是关键,离盛唐时期还早,生活改善也仅仅是温饱而已,胖子不是一口气吃出来的,和改革开放初期一样,让一小部分人先胖起来的原则。

颖心里疙瘩解开,又趁了过年的喜庆劲,畅饮了几杯葡萄酒,二女被逼迫的喝了一小盏,云家不知道过年有什么仪式,不过……也算是解脱吧。

云丫头过年时候还专门带了厚礼登门道谢,高度评价了王家在过去的一年里无私的帮助云家,为云家能度过难关伸出援助之手的阶级感情。阶级感情?谁见过这么深厚的阶级感情?的确,如果不把颖的企图算在里面,王家不是用无私可以评价的,那简直就是地主阶级里的活雷锋。钱了粮了,包括饲养技术和产品销售都一手包办,甚至还接过云家的外债,高风亮节啊。

云丫头除了感激还是感激,感激过后想什么就不清楚了。反正,要有谁对我这么好,我会好好思量一下其中的原因。云丫头不是白痴,智商不会比我低多少,但颖对她来说是个不可逾越的存在,女人家笑脸相对彼此防范甚至针锋相对的把戏见得多了,虽处于弱势,但绝不会束手待毙。

二女好像就云家的问题,做了个大胆的战略构思,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俩女人嘀嘀咕咕的一个下午,我日头底下晒得暖和,不小心睡着了……不过从颖的表情上看,二女的办法还是有前途的。

“夫君,过两天咱们去山庄歇歇,十五一过就得忙起来了。”颖帮我斟了杯酒,“今年要操心的事比往年多,光棉花一项就省不了事。”

“不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匝嘴道:“播种那几天,我亲自去招呼。你和二女俩守家里操持,前后就不到十天时间。下了种就没咱家啥事了。朝廷自有熟手去照料,庄户们正好跟了学习,一两年就是老把势了。关键就是往后得有个地界来处理摘采下来的棉花,头两年产量小也就无所谓,仍旧分发下去摘籽纺线,可后面要靠这个挣钱就得好好划块地方出来,放到丰河那边太远,放咱庄子上又没地方,还得合计合计。”

“合计什么,云家庄那么大,够用。”颖好像已经将云家拿下的口气,“老四把鸡蛋的收购价钱提得这么老高,那是有打算的。变蛋存放时间长,往后不光是京城里,我朝地界这么大,天南地北的铺开了,才算是有点功绩。今年提了价就是榜样。这春天一来,眼红这钱的不在少数,养鸡的绝对多起来,满京城里的鸡蛋,呵呵……”

“一年怕不行吧?”又不是工业化养鸡。烘蛋糕一样的孵鸡崽,想要多少有多少。

“一年肯定不行,但两年里就绝对不少。”颖拍拍二女脑袋,笑道:“机灵的,打都打不傻。云家和老四现在是口头上的协议,妾身准备让老四去订一整年的书面契约,有了这个契约,云家拿了底,再多的鸡她都敢养,只要不流鸡瘟,那她这一年里可是滋润得紧啊。”

“那是,生多少卖多少,售价上还有保障,搁谁都养。”老四早就有这个打算,也就是准备年初去找云家划字据的,“字据应该有,可为啥只订一年?要知道今年夏天的小鸡到明年才是最能下蛋的时候,傻了,要订就订两年。”

“就一年,二女说的,呵呵。”颖一提这个事就高兴,又殷勤的给我斟了杯酒,扭头又给二女夹了菜,“今年她肯定添不少小鸡回来,不光她云家,周围的,或许还有更远的,都会添小鸡。老四那边的饲料作坊得红火起来了,还是那个办法,拿家里饲料的才收购,饲料钱从鸡蛋里扣,云家除外。”

“也应该除外,人家也是蛆来养,咱限制饲料不就是为了保证鸡蛋的质量嘛,只要蛋的质量好,没必要太严格。”老四现在这办法两头赚钱,将养鸡的风险转嫁出去不说,还变相的降低了回收的成本。

“云家除外是说说而已,公主庄子上也养饲料,咱不是也照收不误嘛。到了后年咱就可以因为她饲料的事找毛病,有不和她家订契约的借口了。”颖和二女坏笑的对望一眼,又忍不住在二女小脸上捏了把。

“咋又不订了?你俩够坏的。”终于听出来门道了,我娶了俩婆娘简直和娶了俩定时炸弹一样,定期要搞一次破坏。“不好吧,还不如一把火给云家点了去干脆,太狠了。”今年大家才发现养鸡的好处,反应过来就开始大量孵小鸡养,小鸡到了开始下蛋的时候,大半年就过去了,见效要等明年才成。和云家订这个合同看似大方,其实只起到让云家安心的效果,利润上不见得能有多大起色,也是为来年打基础而已。等来年,大家的鸡都开始拼命下蛋,鸡蛋产量骤然上升,价格肯定会大幅下调,而老四又终止了同云家的收购合同……云家唯一的办法就是同大多数人一样的去搞鲜蛋批发零售业务。别家一二十个的卖,卖完卖不完的,无所谓,不影响过日子;可云家不同,她是下了本钱的,就靠这个养家,每天百多个鸡蛋的产量,今年肯定还要增加小鸡,到明年估计二百个不止,一两天好说,卖不掉还能放放,时间一长,还没个保鲜措施,这边下多少,那边坏多少……想想就头大,“不行,就是要地也不能这个办法,太缺德了。明天我就找老四过来说,契约要嘛不订,要嘛就订两年,按二女的办法要出人命的!姐弟三人的命!小娃娃又没得罪咱家。”

“就知道夫君这么个说法。”颖笑着白了我一眼。“又不是不能解决了,给她留了活路。只要她乖乖将地卖给咱家。保她往后五年的契约。云丫头是个机灵人,她养鸡后肯定看出来其中的好处,比种地赚钱多了。没了地,她仍旧可以养鸡赚钱,仍旧能活得滋润;可没了鸡,光田里的出产不可能让她云家翻身。妾身给云家援手的钱粮本来说是十个月期限,现在索性大方点,延长到明年开春,配合老四的契约时间,两面夹击,保管她云丫头束手就擒。呵呵……哈哈……”

“还两面夹击,说得好听……”我狠狠瞪了颖一眼,哦对,忘记罪魁祸首了,扭头又瞪二女一眼,“两面缺德!你俩不去当响马可惜了。”拧身将二女低着的小脸搬起来端详。大眼睛,高挑鼻梁,红嫩的小脸,嘟嘟的小嘴,咋看都是散发青春气息的花季少女,“不容易,这脑子啊,不去造原子弹可惜了。”

“又是个什么蛋?”颖现在对蛋敏感。接口就问,“好吃不?”

“好吃得很,好吃极了。不过只有倭国人吃,别地方人没那福分。”还真是敢说这话,终于可以蔑视一次比我无知的人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看着像蛋,壳子一敲开,乱长蘑菇,老大一个。”

“肯定不是好话。”颖笑着推了我一把,“夫君别操心,云家有周全。这样总比妾身现在去捏了脖子要帐好得多,对两家都是好事。她家落了翻身的机会,咱家落了鸡蛋和良田,她就是怨恨咱也得和老四合作不是?”

“好了,手段用用,别太阴损,拿捏住轻重。”颖这话也有道理,术业有专攻,云家没了地,未必是坏事,尽可以将所有的精力投身于家禽饲养的事业中去。所谓不破不立,也就这个道理。颖说起大道理一套一套,也就说给别人听而已。她仍旧是认为地比钱重要,赶着撵着云家赚钱她收地,嘿嘿。还有二女,和老四相处得久了,这些个门道也摸的清楚,如果放出去独当一面,未必就比老四差。能想到这个釜底抽薪的坏主意的人不多,我或许可以,却不愿意朝那方面去想;老四也许可以,但不会想得这么阴损,商人重利不假,但知道互利,用利益来驱使对方就范;二女则不同,思路开阔,别人不敢想的,不忍心去想的,她都没问题,年龄不大却见解独到、杀伐果断,只给我当小妾真的可惜人才了。

颖不同于二女和老四的聪慧,却有惊人的学习和模仿能力,王家初时只是个破落户而已,商户出身的颖一没广博见识、二没过人的才学,却在短短一年中成功打入长安贵妇的社交圈里,并游刃有余。看着现在的颖,谁能想到一年前还是个朝脸上涂抹白腻子如粉墙般的虚荣小女人,尤其是头一遭陪她回娘家,抹粉抹得兴起,连我都不放过,终身难忘。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强大的适应力加上卓越的领悟力,面对公主和各路郡主、县主,丝毫不见的拘束,和颖交往的人早就淡忘她商家女的身份。

“夫君想什么呢?”颖见我出神,盛了碗热汤递过来,“趁热,别操心太多,妾身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方法,断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堕了自家名声。保准让云丫头亲自上门把地契恭敬地送来。”

“不是,我想别的。”二女正偷偷的拿了桌上的肉喂针鼻,旺财羡慕得不得了,一旁舌头伸多长的看着。不愧是我婆娘,连护短都学得这么像,夹块肉仍给旺财,笑道:“臭丫头,连狗都分得那么清。”

“早就看见了,装鬼。”颖朝二女脑门戳一指头,“没见这么糟蹋东西的,过年不计较,越发胆大了,连人都不避。”

二女傻呼呼笑着,暗地里让针鼻走开,以免遭颖打击报复。

往后要是颖和二女都生了小孩,俩护短婆娘加一个护短老爹,还不定出啥漏子。千万不要养为祸乡间的祸害出来。以我的性格,估计会在外面帮孩子打群架……这就完了。还有兰陵,她要和我生一个就更头疼,兰陵会让孩子文武双全,我会帮了出门打群架,然后,我和我的孩子们会朝京城恶霸的方面发展,加上几位母亲的推波助澜,王家从此名声臭矣!

不敢想,太害怕了,摇晃了下脑袋,收回思绪,“往后,在家里也罢,在外面也罢,要以德服人,不许有护短的坏毛病出现。二女,说你呢,还不说给旺财喂一口,咋不听?颖,你也别笑,千里之堤咋、咋就蚂蚁弄倒,听过没?”正说着,针鼻就咬旺财,这还了得,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