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的夏日,难耐的高温,下班爬回家扒拉出冰箱里的冻西瓜,刀口一挨皮,“嘣”一声就炸口了,又沙又甜,打开窗户,对楼下的花园一阵暴风般的扫射,嘴里的瓜子如同机枪子弹喷射出去,爽,一身暑气全无,冰凉剔透,恍若……再冲凉水澡,再吃冰淇淋,再看新闻联播……就是老妈冲出来大骂啥话不干,回家如进出宾馆,上来就一鞋底子,再就醒了……

“好不容易睡个午觉,乱折腾个啥?”颖和二女仍旧到坡上去了,早上费了老大的劲给兰陵灌输了开立方的公式概念,吃了午饭就胡乱留了几个题让她自行演算,给软椅上铺了张凉席就午睡了。正美梦不断,被兰陵用蒲扇打醒,一脑子下床气,揉了揉惺松睡眼,“叫你作题呢,闹什么神经?毛病深的,再过俩多月就教师节知道不?尊师重教不懂啊?”

“有你这样的西席先生吗?”兰陵见我睡的满头汗,拧了个湿手帕在我脸上乱抹,“乱给些题目为难学生自己睡觉就不说了,呼噜打的震天,房檐瓦片就能抖下来,还有脸自称先生。自己擦去,拽的你!”说着将手帕扔我脸上,喝镇在井里的山楂水去了。

伸了个懒腰,随手把兰陵扔在桌上的答卷翻了翻,不错,能忍受我的呼噜还做对了一道,应该表扬。“不错,全对!”实在不想讲解了,八道题做对一道的战绩就算满分,“恩,给我也倒一碗山植水过来,天热的要死。”

“自己倒去,没长手啊?”话虽这样说。还是递了一碗过来。“刚刚作的什么梦,喜笑颜开的,西瓜是个什么东西?”

“啊?说梦话了?磨牙没?”可能是软椅睡的窝屈,把话给窝出来了,平时没这个毛病吧?太可怕了,晚上要有这个习惯,啥都让颖和二女听去了,“除了西瓜,我还说啥没?”以我地性格。应该不会说啥大逆不道地话吧?顶多背点‘三个代表’啥的,不过心里还是毛毛,一定要改正兰陵跟前午睡的坏习惯!

“说的多了。自打你睡下,不是打呼噜就是说梦话,千奇百怪的,害的我都没心思作题,又要作题,又要纪录你的梦话。也好意思说我全对。”兰陵嬉笑的走过来,拿蒲扇在我脑门拍了一下,“你的事情我全知道了,在我跟前睡午觉可不是一两天,别想隐瞒!你说你是哪个朝代飘来地老鬼?”

“清朝!”看她一脸奸诈,就知道没一句实话,“知道不?这个朝代太久远了,没几个人知道。一万多年前的事了,我也差不多都忘记了,再来一碗。”瞎掰几句。把空碗放桌上等伺候。

“有可能。”兰陵没理我的要求,“看来你很讨厌清朝吧?”

“你咋知道?”和唐朝人讨论清朝简直太无聊了,她竟然还装地一脸认真,没意思很。算了,自己来。“最近造纸作坊产量有点大了。小心市场饱和。”

“我当然知道。”兰陵得意很,仰了脸朝我示威,根本不搭造纸作坊的话,直接问道:“好几次就都要说给清朝的格格全扔井里,还要砍了纪晓岚全家。你就是个阴狠性子,平日只口不提,暗地里要害人一家子。纪晓岚是谁?他咋又招惹你了?至于嘛!”

八十匹空调的感觉,全身发凉,飕飕的冷风刺骨,手里山植水撒了半碗。当年和前女友在一起时,为了争夺电视控制权,时常爆发武斗。结局很凄惨,我的NBA、我地动物世界、我的百家讲坛……全部离我而去,于是,我开始报复,踏入了网络游戏的不归路,大好青春就此浪费。往事不堪回首,还从兰陵嘴里说出来,更加不堪想像。

“怎么不吭声?被说中就装傻冲愣?”兰陵把碗接过来,挽了我胳膊坐下,兴趣盎然的等待我解释,“说说,就算是老鬼也不要紧,反正也是倒霉鬼,怪可怜的。”

“啥意思?咋说的那么不好听呢?”老鬼也认了,为什么要诅咒我是倒霉鬼?太恶毒了,“我咋就倒霉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要不没完!”

“前些日子你睡觉,哭的凄惨。股票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别人买了都涨,偏偏你买了就跌?一年血汗钱都没了,全你说的。被我打成那么样子都一脸倔强,梦里凄惶落泪,可怜的。”爱怜的眼神看着我,温柔地擦拭我额头的冷汗,“天气再热也没这样出汗的,一点也不懂遮掩,心虚的样子。按你说的,过了一万年,世面也经不少了,就算被说中了心事,怎么还和二十来岁地毛头小手一个德行?”说着咯咯笑了起来,俯身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最喜欢你这个样子。”

“嘿嘿,做梦的话,当不了真。”几十年养成的行为举止、思维方式,一半年里难以改掉,何况如今也没把兰陵当外人,很多独特的地方不经意就流露出来,再加上可恶的梦话,人家不怀疑就是白痴了,“有些事情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没隐瞒啥,真的。”

“谁都有瞒着别人的心事,没人追究你。就现在这个样子挺好。”兰陵微笑着拍拍我的膝盖,“我也有心事,你想听不?我说一段,你说一段,交换。”

“不!”我坚决的摇头,“不换!你说我就听,我没心事,我胸怀坦**,正人君子!”

“还君子,做梦都杀人全家的君子还真少见。”兰陵皱了鼻子笑我,“西瓜是哈?听你梦里吃的高兴,一个劲喊甜。你能说好吃,那味道肯定不错,这个我得知道。”

西瓜无所谓,我胡乱比划了几下西瓜的特性,见兰陵仍旧不明白,提起毛笔画了张西瓜示意图。好几张纸拼一张大纸。按印象中1:1的比例画的,很写实,有达芬奇的风范。

“西瓜西瓜的,就这个啊!”兰陵拿了我地作品端详了几下,笑地一个劲,“寒瓜嘛!我家园子里种了些,再有半个月就熟了,给你捎几个来。”

这个年代有西瓜?可我印象里得等五代时候才流入的,太那啥了!“看清楚没?别认错了。再确定下。”

“还看哈?除了寒瓜哪还有这么大的果子?不够糟践纸钱。”兰陵可惜的把纸折叠起来,“这东西早就有了,就是太伤地。一直没有让农户们种而已。也就宫里和几家大户在自家园子里种上几个,季节一过就没了,也不耐吃。”

这个年代力求温饱,能种粮食的地绝对不允许乱种别的。又没化肥,种了西瓜的地到了来年种庄稼就没了产量,被视为有害农作物。不允许大面积推广种植,所以市面上根本没有……

“明白了。其实这个东西不和庄稼抢地的,越是旱源沙土的,越长地甜。”这点常识还是有,成天菜市场大牌子都标榜自己是旱地西瓜啥地,“象拢右,关中北边都能种,咱这里种的不好吃。”

“那也不行,好吃不能当粮食。一旦传开就收拾不住了,保不住好地都给种上。”兰陵不屑一顾,坚持道:“送你几个吃可以,瓜子我都得收回去。你这人好钱好吃,谁知道会不会种地满世界都是,你家又凭空得了老大的荒坡。不拿了种满才怪!”

这都被看出来了,还是兰陵了解我,我还就是这么打算的。“嘿嘿,你又知道。女人家学太聪明不好,就俩破西瓜至于这样?”就拿几个过来够谁吃?一年多没见西瓜面了,连自个的瘾都过不了,“要不我在自家园子里种点成不?我家园子那么大,种花种草的才糟蹋地方,成不?”

“不成,没商量。”兰陵嬉笑着整理桌上的东西,“还真贪心,瓜还没熟,就打了瓜籽地主意。今个这几个题我拿回去再作一遍,教书先生要都和你这个样子,祸害就大了。今天先走,可不想碰见你家二女,心里老是不舒服。”

最近二女一直帮颖在坡地上策划,比平时回来早了许多,和兰陵连续打了几天照面,俩人面面上亲热,心里却都不舒坦,早走了也好。“等熟了一定要多带几个过来啊,别忘了。”临走我挥舞着黄手帕叮咛着。

“罗嗦的,天天都过来呢,少恶心人!”兰陵一脸鄙视的出门了。

颖和二女连续几天在高温下作业,我一个老爷们待家里纳凉,心里过意不去。趁这个时候上坡看着,陪她俩晒晒太阳,表示下同甘共苦的决心。

都这个时候了,日头还晒的厉害。我贴了墙根慢慢移动,努力把自己潜伏在阴影中,前面是官道,官道过了是收割后荒凉的农田,农田过了才有树阴。默念三边:“我是吃了兴奋剂的约翰逊”,然后撒腿狂奔,朝遥远的阴凉处冲刺。

这副身体真的很劣质,早已没有当年高速带球连续过了N人,飞奔打门射中裁判面门,血溅三尺,导致比赛无限期中断的风采。才跑过官道就有体力不支地感觉,农田小道更是跑不起来,一脚深一脚浅,等我进了树阴就一头栽倒草地上再都不愿意动弹了。离坡地还有截子路,先耍个死狗。

爽,树阴和外面简直是天壤之别。小林子里还凉风飕飕的,树叶把该死的阳光遮挡了严实,除了知了比较吵人,真是个夏凉的好地方。讨厌很,正在草地上滚的舒服,小道上过来好几个农户,嘻嘻哈哈地说的热闹,没点眼色。都推了小车,上面大笼子里塞了好多鸡,从岔道上拐到云家地头去了。管家天天嚷母鸡不好收,提醒他去云家庄子收去,好几车呢,怕有个百十只。

等摸到自家坡上,已经半死不活了。坡太大了,要不是旺财早早发现我,还真找不见她们。颖和二女正坐在大树下,旁边还有俩丫鬟伺候着,管家领了人在老远处忙碌。见我过来,二女给我展示她刚拿毛头草编的兔子。

“夫君怎么上来了?”颖高兴的拉我坐下,倒了碗凉茶给我。“快喝口。跑的脸红。”

“不成了。”端起来一饮而尽,“再来碗。这还不错,树地下比家里凉快。”

“少喝些,小心激到了。”颖指了指前面插的标记,“就快弄完了,前面都留出来种果树,管家正带人那边规划呢。”

“我去看看。”站起招呼旺财,踩着阴凉朝管家过去。那边地势平坦点。杂草树林的明显茂盛。

按管家地意思,这边开荒后种植些芝麻油菜,正为留不留小树林头疼。不留地话找人一砍。等冬天草枯了放一把火烧了利索,还能肥地。留就麻烦了,翻地得多翻几遍,头一年没多大收成。

“留吧。”我拍拍身边的树干,“家里也不盖房,这树说小不大的。也做不成家具,砍了可惜,再长十来年怕能成才。”

“都是野树,十来年也成不了才。可惜了。”管家摇头,指了指底下的农田,“夫人的意思就是把树都伐了,找人把这边平一平,和底下的田都接在一起,以后耕作起来方便。牛也不费劲。”

“底下的地也是咱家的?”我记得上次颖给我指过方向,和管家现在指的不太一样。

“好我地小侯爷,咱家的地在那边。”管家笑着指了指身后,“这边现在还是是云家的地,不过依老汉看。也和咱家地差不多了,横竖就这一半年能给它盘过来。”管家踌躇满志的指点着,“云家地势低,按理说比咱家产量还好,您看那边靠庄子的,比咱家天字地都多打一成的粮食。”

“不是人家讨债的都给宽限了吗?这么大的产业,半年工夫多少也能缓口气,不至于吧。”管家估计受了颖地影响,开口闭口吃定云家的感觉。

“小侯爷的话在理,若搁到咱家也就缓过来了,可他云家这会一丫头片子撑着,指望成个啥气候?”管家不屑的拍了拍鞋上的土渣,“不说和您比了,她若有二位夫人一半的本事也说的过去,可惜的很,嘿嘿……”

钱管家马屁拍的光明磊落,口气里已经给对方判了死刑,“不见得吧,那丫头可不是个就地等死的人,又不是没见识过,一点都不给咱搭话地机会。”

“硬气的见的多了,象小侯爷和夫人既硬气又有本事的老汉还真没见过几个,他云家没那风水,出不了那材料。”管家指了指旁边树下栓的两头毛驴,“您看,这驴就是他云家早上买给咱地,都是才长成正能卖力的好牲口。母的还怀了小的,算起来一共仨。一早出来就碰见云家的丫头,说家里着急用钱,驴子就卖咱家了,不是造孽是啥?钱是死的,劳力才是活的,这么好的牲口都拉出来换钱,可不是山穷水尽嘛。”

“她没说着急用钱干啥?”这个年代可比不了二十一世纪,牲口是大劳力,农户们看的比自家婆娘还重,不是要命的时候,绝不会拉出来换钱。虽然云家正在难关上,但还没有到卖牲口的地步。上次人家要债的堵了门都没拉了驴子去卖,怎么今天好好的用起钱来了?

“这个也不好问,反正就是着急用钱了。大牲口抢手,咱家也乐意花那个价钱,她肯定找咱家先问的。夫人二话不说就掏钱买下了,平时就是有钱也不好买呢。”管家眼里透着对颖的敬仰,“还就怕她不败家呢,越败的快越好。连牲畜都卖了,可不就剩下卖地了嘛!”

不对,里面有蹊跷。我看人还是扎实的,云家小姐不是这号又傻又硬的人,里面绝对有戏。刚刚就在路上见了好几车鸡送过去,一般农户可没那么大的财力买,就是给他养都是负担。本来还没在意,管家一提卖驴的事情就好像能联系起来了,嘿嘿,弄不好颖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地多地少我不放心上,花露水和造纸作坊一点都不少赚,又不是李治,我追求那么大版图有什么用处。让颖吃个瘪也好,省得她一天到晚操心费神的算计人家,周围这么多地主,她还能家家都不放过?心宽才能体胖,看她只吃不长肉,健康才是硬道理。

“小侯爷,快回!”正想的出神,管家忽然推了我一把,“说话说忘了,云都上头了。”

好大的棉花糖啊。什么也顾不过来了,掉头朝颖和二女奔去,“都起来,赶紧回!”

“着急啥?还没响雷呢,来得及。”颖从容不迫的话呼丫鬟收拾,唤了旺财和恶鹅跟上,临走不忘叮咛把新买的牲口看好,别惊到了。“夫君先赶回去吧,妾身后面就到。”

“说啥呢,我才不是那种人!”和颖的沉稳相比,有点脸红,“你们前面走,我跟着。”一声炸雷响过,惊人一个哆嗦,“你们前面快跑,我后面撵着。”

嘻嘻……颖和二女笑着一人拿了个草兔子敏捷的下去了,“夫君快啊,雨撵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