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矩连忙以指撮嘴,示意王世充噤声,王世充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连忙收住了嘴,把几张写满了字的纸放在火上烧掉,跳跃的火苗映出裴世矩那张杀气腾腾的脸,这张平时儒雅温和的谦谦君子此刻看起来是如此的面目狰狞。

裴世矩写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高仆射不可能直接下达退兵的命令,只能以这种办法来实现了,如果周罗睺运气好,能躲过风暴,到达高句丽,根据你刚才的分析,兵力不足的他也不可能有所作为,仗如果打成持久战,海上的补给更加困难,那周罗睺这一路最后也只会败亡,相比到了高句丽后全军覆没,早点碰上风浪后折返的损失还要小一点呢。

王世充默然无语,这回他算是真正看清楚了高熲和裴世矩的真面目,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辣政客,数万军士的生命在他们的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自己虽然自问已经够腹黑的,但看起来和他们相比还是差了一点,还需要多多修炼才是。

想到这里,王世充写道: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每条战舰不带船工,还是满载士兵,这样的船况碰到稍大一点的风浪也无法坚持,只能中途撤回,弘大,你觉得这样如何?

裴世矩微微一笑:这样自然是极好的,由你来安排吧。对了,有件事告诉你,越国公的侄女婿,内史舍人封伦,这回也给加了一个上仪同的军职,来周罗睺的军中参议军机了,我刚才在军营中已经碰到了他,你要当心此人。

王世充开始暗暗叫苦,这封伦一向看自己不顺眼,也同样是一肚子阴谋诡计,自己的办法未必能逃过他的眼睛,周罗睺本就是南朝良将,加上封伦这个智囊,这计划能不能成功,实在是难说得很。

想到这里,王世充的眉头开始拧成了一个川字,裴世矩笑了笑,写道:怎么,怕斗不过封伦?

王世充苦笑着写道:我只能尽力而为,此事可能还需要高仆射的全力帮助,只有他下了不载船工,多装军马战士的命令,才能逼周罗睺执行,不然以周罗睺的水战经验和封伦的智慧,一定会看出我的用意。到时候我个人前途事小,误了高仆射的计划,那可就麻烦啦。

裴世矩笑着拍了拍王世充的肩膀,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这里的情况我已经清楚了,马上就回去禀报高仆射,二十天内,正式出兵的公文里就会加上多装军马战士的命令,到时候你只需要力劝周罗睺照命令执行就可以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在纸上写道:此事我只能尽人事了,高仆射若是能拖住主力大军,这支奇兵自然也不可能有太大作为,早晚也会退兵的,现在说说突厥那里的情况,高大人难道真的稳如泰山,突厥如此规模的大军集结,他也不调兵应对?

裴世矩正色写道:其实是外松内紧,留在京中的越国公和高仆射在此事上一直在保持联系,并州一带边关的守将,代州刺史杨义臣,朔州刺史李景,都已经增派了援军,暗中命其作好战备,以这两地的坚固城防,加上杨李二人都是名将,当不至于出事。

至于关中和陇右一带,各地虽然没有发出集结调兵的号令,但是来自中原的大量粮草,已经开始通过渭水运往关中,再将关中永济仓中的粮草向陇西一带转运,行满,你应该懂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关中陇西一带历来是精兵锐卒的产地,各州郡御马监中的战马也高达十万匹以上,武库中军械精良,只要敌军来袭,随时可以武装出二十万以上的虎狼之师投入作战,所以并不用太担心。

王世充摇了摇头:只是这样一来,自保有余,想要全力反击突厥,兵力还是不足,如果是与突厥的全面决战,至少兵力不能在平定南陈之下,而且是要以骑兵为主,这种大战是倾国力决战,没你说的这么轻松的。

裴世矩的脸上浮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行满,我也不妨跟你直说了吧,这次与突厥的决战,看似凶险,其实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就连东西两个突厥的联合,都是由我和长孙晟一手促成的。

王世充这一下惊得连笔都“叭嗒”一声掉在了案上,把纸上直接染出了一大朵墨花,他收拾了一下心神,把那张给墨染的纸烧掉,重新换了一张新纸写道:弘大,这种军国大事,不可儿戏,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世矩走到帐门口,撩起帐幕,向外看了一眼,确认了外面一切如常后,才走了回来,他看了一眼王世充,写道:行满,这两年我一直在西域各国出使,其实只是一个幌子,我真正的目的,是奉了高仆射之命,暗中与达头可汗接洽,促使他与都蓝可汗联合,而长孙晟,则是在东突厥做同样的事情,设法促成都蓝可汗与达头可汗的联盟。

王世充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看着裴世矩,就象看着一个陌生人,写道:我不明白,我朝的策略不是扶植染干,对抗都蓝,并且要保持东西两个突厥的分裂吗?为何这次要反过来促使对我朝抱有敌意的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联手?

裴世矩走到王世充的身边,在他的耳边低语道:“行满,此事是高仆射的最高机密,你千万不可张扬出去。只有保持突厥有一定的实力,这个实力要强到能威胁我大隋,但又不至于能真正地入主中原,高仆射才能稳居相位。负责突厥事物的,从高仆射到长孙晟,再到你我,一直是高仆射这一系的人,北方的游牧民族永远都是中原的致命大敌,只要突厥的威胁还在,那皇上就不会轻易动高仆射,而高仆射不倒,则太子之位稳如泰山,前些年突厥被打压得太惨,所以北方的边患压力减小,高仆射也显得重要性下降,这也是皇上起了易储想法的主要原因。”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也附耳低语道:“可是这样一来,突厥实力大增,我们一手扶持的染干就没了作用,难道都蓝可汗或者是达头可汗会比染干还听话吗?达头我不清楚,都蓝可是我亲自见识过的,他跟我们大隋是不共戴天之仇,一有机会,一定会举族南征,入我中原的,高仆射就不考虑这个后果?兵凶战危,突厥骑兵一向剽悍如风,我朝就是现在跟它决战,也无十足的把握。高仆射一向心系国事,这次怎么会如此糊涂?”

裴世矩冷笑道:“保住了自己才能谈国事,虞庆则这样的重臣,还不是给说杀就杀。自古以来一向是伴君如伴虎,行满,你我虽然没有选择保太子,但我们都是高仆射举荐的,在皇上眼里也早已经成了高仆射的人,一旦高仆射倒了,你以为我们还会有好果子吃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裴世矩说到他的心坎上去了,确实,虽然他一向刻意地和高熲保持距离,但自己入官场以来无论升贬,都是高熲的决定,这几年自己生意越做越大,官也越提越高,更是和高熲完全脱不了关系,初入官场时想要跟高熲保持距离的想法,只怕很难实现了。

裴世矩看到王世充这样子,紧接着低语道:“还有,这次皇上有令,王世积将作为前军的行军总管,辅佐汉王一起出兵,作为全军的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