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绣娘应声缓缓抬头。

周燕玉“呀”了一声。

这小绣娘还真小,看脸不过才十岁出头的年纪。

可怜小小年纪就要卖身葬父母。

郑鸳儿也是微微一愣。

“你叫什么名字?”

小绣娘声音悄悄:“奴才姓卫,贱命不值一提。入府后秦嬷嬷给奴才起了名字,叫云娘。”

“云娘……你爹娘的事情都办好了吗?”郑鸳儿温声问道。

云娘连连点头:“秦嬷嬷都给奴才办了,多谢两位主子关心,主子们仁慈。”

这些都是别人教她的话,在主子面前要能说会道,不管是赏还是罚,先说了好话准没错。

郑鸳儿看着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也是年幼时家门不幸,为了活命把自己卖进了府。

但凡她们还有一个亲人活着,都不会沦落到签卖身契这一步。

“往后你若遇到什么困难,解决不了的可以派人来寻我,我若能帮得上,必不会推脱。”

云娘同自己有相似的身世,又跟元礼年岁相仿,郑鸳儿难免多几分怜爱。

云娘又红了脸,小声道:“秦嬷嬷已经收了奴才为义女,奴才不敢麻烦郑主子。”

郑鸳儿一顿,随即笑道:“是吗?这样也好,秦嬷嬷和你都在前院,遇到了事儿找她更方便。”

秦嬷嬷还真是个面冷心热的。

周燕玉又跟云娘说了自己想要的花纹样式,云娘小脸写满了认真:“奴才都记得了,过两日便给周主子送过去。”

周燕玉满意地点点头,又从荷包里掏出三钱银子,抛了过去:“做得好了,自然有的是赏。”

云娘忙抬手接过,脸更红了。

云娘和周燕玉一前一后离开,郑鸳儿这才叫来徐婆子。

徐婆子一进屋便觉得喉咙发紧。

幸亏那日她跟主子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否则今日慌得更厉害!

“徐嬷嬷,这是主子赏你的。”月芽递上一小包银子。

徐嬷嬷傻眼了,不敢接银子:“主子,您这是要赶我走?”

“奴才敢用奴才性命担保,那日之事奴才绝没有半点隐瞒!”

郑鸳儿笑道:“你没有做背主的事情,我怎么会赶你走?这些银子是赏你的,你做得很好,这些日子也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吧?”

徐婆子松了口气,这才慢慢接过来,仓促地笑了笑:“主子体恤奴才,不过这都是奴才该做的。更何况主子说过会保住奴才,奴才对主子十分信服,自然不担心的。”

可若是真信郑鸳儿说的话,她刚才就不会那样害怕了。

郑鸳儿也明白,并不追问到底,只温声道:“今日孟氏说的话,恐怕就是在暗示那天的事。”

“她在逼你做决定。”

徐婆子后背一凉,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无论徐婆子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郑鸳儿,孟氏这句话都能让她慌神。

好在郑鸳儿当日就做出了补救,让惜兰派人去城外摘野花、偷偷带进来,充作是徐婆子出门的由头。

这件事只有侯爷和郑姨娘知道。

其实只要在侯爷那里过去,这事就算是过去了。然而孟氏猛地提起,还是让徐婆子忍不住紧张。

孟氏不知道徐婆子告诉了郑鸳儿,更不知道郑鸳儿已经做出了补救,她还在用这个把柄暗示徐婆子。

“恐怕这几日她就会有所动作,若是找上你……”

徐婆子立刻打起精神竖起耳朵。

郑鸳儿眯了眯眼:“你且先迎着她来。”

“看她到底要让你做什么。”

引蛇出洞,才能知道孟氏到底安得什么心。

五月中旬,赵灼又来信,说不出七日就能回青州城,请郑鸳儿先准备着。

郑鸳儿立刻让惜兰放出消息,说从北边进来了鲜少见的好布料。

七日的时间,足够整个青州城人人皆知了。

但就在赵灼回来之前,孟氏却先动了。

打从一大早徐婆子匆匆出门那一刻起,月芽就报给了郑鸳儿知道。

郑鸳儿放下账本,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半个时辰后徐婆子回来了,不过她神色却有些恍惚。

“禀主子,孟姨娘先是问了奴才那日去做了什么,奴才顾左右而言他,那孟姨娘就叹气说……”

月芽着急:“说什么了?”

“孟姨娘叹气说,让奴才一心一意、好好照顾郑主子,断不能生了背主之心。”

月芽和郑鸳儿皆是一愣。

……

月芽半信半疑:“她把你叫去,就是为了这个?”

孟氏竟然只是为了替郑鸳儿警醒下人?

“奴才也不敢信,可孟姨娘就是这样说的,说完就让奴才赶紧回来了。她说无论奴才那日做了什么,若是再有下次、被她发现是对主子不利的,她一定会告诉主子。”

郑鸳儿陷入沉默。

月芽试探着道:“难不成……这位孟姨娘当真是个好的?”

郑鸳儿不置可否。

种种表现来看,孟姨娘确实没有不好的心思,甚至还煞费苦心地替郑鸳儿着想。

可越是这样,郑鸳儿越是觉得孟芷音和孟氏如出一辙的古怪。

郑鸳儿自诩心软善良,但她也不是全无目的、盲目地善良。

世上没有人会毫无目的地对一个人好。

周燕玉对她好,是因为想要依靠郑鸳儿,时日长了,两人才越走越近、开始交心。

可郑鸳儿和孟氏总共见了两面,怎么就那样大的魅力,惹得孟氏替她如此着想?

月芽问道:“主子,那咱们……”

郑鸳儿顿了顿。

“徐嬷嬷不必想办法回应她,既然她没有为难你,你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徐婆子应道:“奴才明白了,可若是孟姨娘再来寻奴才……”

“你就接着去。”

来日方长,是敌是友总会见分晓。

五月末,赵灼终于回来了。

历经四个月,他带着长长的车队满载而归。

回来时引得不少百姓驻足,看着那条长长的队伍走过街道、停在“悦芳阁”门口。

伙计们开始卸货,一箱箱布料流水一般被搬进库房,一个伙计不小心摔倒,布料撒了出来。

布匹掉落,扎眼的颜色瞬间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这就是北边来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