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却犹豫了。
柔嘉公主却道:“不必亲自动手, 叫那三人捅到婆母面前去。”她淡淡一声叫嬷嬷当即醒悟。
柔嘉公主揉着额头,心间有些许愧疚,她是不愿做这等腌臜事儿的, 但瞧着婆母那样, 若是叫这些可怜的孩子生出来,平白遭人嫌弃,而她亦不愿去过继旁人的孩子。
嬷嬷是懂她的,自家公主又不是怀不上, 上赶子的去过继。
顾家大娘子最是瞧不起庶子庶女了。
徐大娘子倒是从不苛待庶子庶女,柔嘉公主有种艳羡,当初若嫁的是世子爷,说不准便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七月下旬,满城的街道飘散着红色枫叶,洋洋洒洒絮然而落,秋风自远方天际而起, 卷起了地上零落的枫叶, 天际流云杳霭流玉, 是难得一见的好日子,满城的红枫是世子爷特意交代莫要扫去。
是独属于世子夫人的十里红妆。
香车轿撵无数,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国公府世子爷娶了一位普通人家的姑娘作世子夫人,都说这家姑娘当真是麻雀变了凤凰, 不知走了什么好运了。
瞧这十里红妆, 难免有许多人眼中冒着酸气。
“等嫁过去了就知道好坏了。”
国公爷的族亲来了不少,溧阳老家经商的兄长, 还有临州做通判的表房, 私心里他也并不想叫人知晓自己的儿媳妇这般背景家世,但徐氏那边的族亲却来了不少, 他这边自然也是要撑起面子的,宾客自然有真心贺喜,也有神色各异。
多数还是要看在徐氏和平昌侯的面子上来道一声恭喜,但大多数还是想来瞧一瞧笑话,传言说芝兰玉树的世子爷为了一平民姑娘拒了嘉善侯家的嫡姑娘。
当初那一场闹得好不热烈。
姝晚身着绿色嫁衣坐在了花轿中,前头闻时砚身骑高头大马身姿清冷挺拔,红嫁衣衬得他姿容如玉,如松竹般苍翠。
她手中捧着匣子,里面是明荷给她准备的干果零嘴,饿了便能啃几口。
头上的冠子有些重,最初的样式比现在头上的还繁杂,是姝晚极力要求不必这般繁杂,她的身份还是不大合适的。
满街的敲锣打鼓声,人声鼎沸,姝晚恍惚不已,没想到她有一日也会凤冠霞帔的出嫁。
到了国公府,闻时砚翻身下马,把手递给了姝晚,一白嫩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了他宽大的掌心,红色寇丹耀眼夺目,花轿的帘子被掀开,一柄巧夺天工的团扇露了出来。
宾客们屏住了呼吸,眼中有复杂,有讥讽,有诧异,有真心实意。
姝晚手持团扇挡在了面前,但众人还是不可避免的瞧到了她的侧颜。
玉骨冰肌,瑰色艳逸,原本清艳的眉眼似是远山青黛,升腾而起的薄雾,朦胧而不染尘埃,但此刻上了妆是染了红尘色的桃花面,纤长的鸦睫轻颤,神仙姿容,不似凡间人。
二人以红绸为系,进门时姝晚跨了火盆,随后便至前厅与闻时砚拜了天地,亲戚好友们,以高仕张春言为首起哄的好看新娘子的面容。
叫姝晚闹了个大红脸,闻时砚素来冷淡的眉眼也是一片暖意,坚定的护在姝晚身前,不叫他们嚯嚯。
新妇被送入喜房,坐在屋内,屋子是墨砚堂的正院儿,被徐氏好好的修葺了一番,红烛燃着,立在两旁的灯几上,桌案垒着桂圆红枣,上面贴了喜字。
喜婆说了几句吉祥话,撒了几把吉祥果子在姝晚身上便离开了,闻时砚把人全都拦在了门外,不叫他们闯进去,全都拉到了前院儿喝酒去了。
高仕拍着闻时砚的肩膀,他此前并不知道闻时砚与姝晚的事儿,是后来二人查刺客时才意识到了什么不寻常琢磨着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了原委。
“来,满上,今儿个我告诉你不把这坛子酒喝了不准入洞房。”,众人哄笑,问时候淡淡的笑着举起了海碗。
姝晚胳膊有些酸,举了一日的团扇,她瞧着无人便放下了扇子偷个懒。
蓦地门突然打开了,她赶紧拿起扇子,却闻明荷悄声唤她:“娘子……不对大娘子,我去厨房给您弄了一碗面来,您一日未吃东西了。”
姝晚闻言放下了团扇有些懵然:“这……这万一叫国公府的瞧见了会不会说我们没有规矩。”
寒露掩嘴:“当然不会了,世子爷打点好了,您趁热吃。”
姝晚便走到了桌前,不大不小的一碗清汤面,上面撒了点滴葱花,淋着几滴香油,还卧着一个荷包蛋。
喷香扑鼻,姝晚矜持着嗦着面,小心翼翼地吃着。
吃完后便赶紧回了**坐着,寒露:“唉唉,大娘子的口脂吃没了,快补上。”
明荷又手忙脚乱的给她补口脂。
又坐了许久,将近有三个时辰,姝晚昏昏欲睡了,冠子压着脖子疼,该再小些才是。
外头从日头大亮变成了日暮低垂。
房门终于打开了,稳健的脚步越来越近,姝晚的瞌睡虫跑没了,忐忑不安的举着团扇。
闻时砚轻轻的把扇子拿了下来,露出了姝晚的脸,二人四目相对。
深邃狭长的眼眸中尽是意味深长的□□,姝晚脸颊红似樱桃。
“合卺酒。”姝晚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提醒。
闻时砚如梦初醒,收回了流连在她面上的视线,走到桌前倒了两盏酒。
走回了床前递给了姝晚,二人胳膊交缠,喝下了酒。
屋内的苏合香细细密密的钻入了二人的鼻间,无端叫温馨的氛围缱绻了些。
新婚之夜,谁都没有多余的话,说多了反倒是羞赧,松竹屏风上隐隐绰绰的显现了两道人影,浴桶内水满而溢,时不时泼洒在地上。
守在院子里的女使婆子面红耳赤,全都垂下了头,连带着明荷和寒露惊蛰三人,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月朗星稀,正是秋日里,夜间有着些许寒意,屋内却是闷热的紧,许是那苏合香的缘故,又许是从纱帐里轻泄出来的靡靡之音。
屋内木板吱呀声不断,姝晚的柔荑覆在了闻时砚的眼眸上,盖住了他晦暗的眸色和与白日里完全巅峰的神色。
待至大半夜,屋内传来了叫水声,明荷红着脸垂着头进了里面,墨砚堂因着世子成婚拨来了许多新的女使,今夜过后,不知有多少女使想些有的没的。
辰时,寒露进屋撩开了纱帐,蓦然一惊,纱帐内的女子红着一张面正在酣睡,青丝披散,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连隐隐露出来的脚踝都有浅淡红痕。
“大娘子,该起身了,日头大亮该去给国公爷和徐大娘子敬茶了。”寒露轻轻推了推姝晚,世子爷早早的起身不知去了何处,应当是去忙公务,新婚头一日便忙公务,寒露百思不得其解。
姝晚嚯然睁开了眼睛,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起身,眼中还有未消散的迷茫。
“几时了?”
寒露道:“辰时。”
姝晚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算太迟,这么个时候婆母与公爹应当刚刚起身。
她环视了一遭,摸了摸被褥,寒露及时:“世子爷起了个大早应当是有事,过会儿便回来了。”
姝晚点了点头,她腰间还泛着酸,起身时寒露想看却不敢看的样子叫她羞赧的紧,外边而突然传来一阵请安。
寒露伸出脑袋去瞧:“世子爷回来了。”
姝晚淡淡嗯了一声,显然气性未消,门口脚步声逼近,神清气爽的闻时砚缓步进门,坐在姝晚身边:“出门给你买了些早点,吃完后便去给母亲请安。”他声音温和,眉眼间扬着浅浅的喜悦。
姝晚一身红衣对襟褙子,发髻变高了些,听闻他言却不敢与之对视,只是垂着头羞赧的嗯。
大掌牵着姝晚坐到了桌边,早点陆陆续续的上了桌,院子里新来了一位妈妈,是徐氏专门拨来伺候二人的,徐氏说妈妈年龄大些,比寒露他们手脚麻利,也是个有主意的。
郑妈妈人确实麻利,她走到姝晚身边便要给姝晚布菜,闻时砚看了她一眼拦住了手。
“都出去,我与大娘子吃就好。”他不容置疑沉声道。
郑妈妈一愣,犹豫了番放下了筷子,“是。”
随即全都走了出去,闻时砚给姝晚夹了一个锅贴安抚:“往后想做甚做甚,不必看他们的眼色,你记着,这个墨砚堂你说了算。”他话里话外都是给姝晚撑腰的样子。
姝晚弯眸一笑,“既是母亲送来的人,还是要给个面子的。”
“不必,就算是祖母送过来的人也不必委屈自己,我不希望你为了迎合所谓的规矩而不开心。”闻时砚有些后怕,高门大宅里的规矩多,一方面是因为人多眼杂,嚼舌根的多。
一旦一个主子与其他主子不一样了,就成了下人说嘴的谈资,名声不好就是如此形成的。
他们是正经人家,女使婆子也都是自愿签了身契的,自然也是没有道理过度打骂的,若是没了性命,官府也是要追责的,充其量犯了罪被发卖出去。
锅贴是猪肉玉米馅儿的,姝晚没忍住多吃了些,随后忽得想起:“饱而不食。”她喃喃了一句。
闻时砚又给她盛了一碗粥,拿鸡汤煮的,“你身子不好,多补补。”,姝晚少见他这般殷切伺候人的样子,忍不住咕哝:“知道我身子不好昨夜还……”
闻时砚低低笑了声,不言语。
徐氏和国公爷端坐在前厅,顾氏不在,她如今春风得意,肚子分明还未起来便叫人扶着,一只手护着肚子,分外不给面子的叫人传了信儿说她身子重,不便过来,徐氏冷笑一声。
今日徐氏坐到了中间,一侧是闻时序和柔嘉公主,一侧空着,等候着新妇到来。
一盏茶后,姝晚和闻时砚并肩走到了堂内,满面红光,俏生生的站在那儿,喜气的红色衬得姝晚白似牛乳般,双手交叠放在覆中。
徐氏言笑靥靥,“好,好,你们二人往后互敬互重,好生过日子。”,姝晚跪下给徐氏和国公爷敬茶,“请爹娘喝茶。”
国公爷勉强的喝了,没给什么好脸色。
徐氏摘下了手腕上成色上好的玉镯带到了姝晚皓腕间,捏着她些许粗糙的手指摩挲了一番,是个吃过很多苦的孩子,国公爷再怎么样也得面子上过得去,送了一副白玉棋子,很是珍贵。
“等会儿去一趟老夫人屋里,奉个茶 。”徐氏叮嘱她,姝晚乖觉点头。
徐氏无意给姝晚立规矩,便把人打发了去,闻时砚本要陪着姝晚去见老夫人,却被临时绊住了脚。
吏部拖人传来了吏部的公务,耽误不得,闻时砚叮嘱她:“不若你先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好。”
姝晚好笑:“你去罢,我没事的。”闻时砚匆匆走了,见他那副对待稚子般着急的模样有些好笑的紧。
但她尚未去成老夫人院子里便被顾氏叫去要说私房话去。
明荷悄声与寒露道:“顾大娘子又不是世子爷的母亲,大娘子还得去拜见不成。”
寒露斜了她一眼:“是长辈就得受规矩,不想去不成了。”
崔妈妈躬着身子候着姝晚。
姝晚柔柔一笑:“真是不巧,姝晚已然打算先去老夫人那边奉茶,顾婆母若是等得住,姝晚稍后便去。”
崔妈妈笑容不变:“不巧,老夫人今儿个身子有些不大舒服,我家大娘子方才从那儿回来,说与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肚子里的孩子的事儿,现下乏了,已经歇息下了。”
这便是姝晚非去不可了,姝晚自然亦是不怕的。
“既如此,那便走罢。”她从容一笑,崔妈妈领着她去了暮影居。
顾氏坐在上面,挑剔着吃着零嘴,肚子里的孩子大约三旬了,有了一点弧度,但依旧不明显,太医来给她请过脉,胎像很稳,就是折腾的顾氏有些不大得劲儿。
崔妈妈进屋来:“大娘子,新妇来了。”,姝晚进了屋,屈膝行礼:“见过顾婆母。”
顾氏懒懒搭腔:“砚哥儿媳妇来了,坐,看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