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时砚一时被徐氏的话打击的怔在原地, 走了,真的走了,他愣在原地许久, 徐氏当他是一时气狠了, 自己宠爱的美妾一声不吭的跑掉换做哪个男人心情都不大愉快。
徐氏自觉是了解自己儿子的,原本觉着留姝晚在府上做个妾也无妨,毕竟男人三妻四妾,未来房中也不止她一人, 可当听闻闻时砚把人锁在桑宁居,又或是瞧见他对她的那番柔色,徐氏觉着要坏事儿。
再结合自家儿子对人家姑娘做出的事儿,难保新妇进门后宠妾灭妻,他是个有主意的,自己当母亲的也不能多置喙,把人送走的心思便又冒了出来, 国公府素有清誉在外, 断不能学那些腐朽贵族的做派。
“好了, 不就是一通房吗,走了便走了, 待你成婚后母亲便为你张罗几房妾室。”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曾经她被国公爷那样欺骗, 还当他有多么真心, 没成想后脚就娶了昭阳郡主回来,这些年宠的如珠似宝。
闻时砚不说话, 徐氏却在他抬头时骤然一愣,那双平日里素来淡漠冰冷的双眼,此时眼眶泛红, 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格外不真实。
“你……”徐氏欲言又止。
闻时砚恍惚的想,是他错了,错在不该侥幸,错在不该欺骗她,错在不该去成婚。
当闻时砚发现自己真的动心后,不是没有过迟疑,但他最终还是选择按照原有的轨迹继续走,但他低估了自己对姝晚的感情,这几日他是难受的,瞧着姝晚笑着恭喜他成婚,自己心如刀绞。
看着她疏离的模样,闻时砚尽可能的想去捂一捂她的心,安抚一番,他总觉得来日方长,他可以弥补的。
可她还是走了,在他成婚前一日,往他心上插了一把刀,这把刀将随着岁月流逝日渐深刻。
“好,好,让她滚,滚的越远越好。”半响,闻时砚闭了闭眼缓缓道,他似是气狠了,口不择言道,他觉得姝晚实在没良心,走的这般干脆,这般无声无息,他一边放着狠话,一边别过了身,阖着眼,眼尾沁出了泪水。
徐氏瞧他的样子继续安抚:“这就对了,你们二人不是一路人,强求不成,你有你的阳关道要走,她有她的独木桥要过,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好的选择。”
闻时砚默了默,哑声:“母亲,恕孩儿明日无法成婚。”
徐氏大惊失色:“混账,你在说什么胡话,宾客已至,百姓亦在,就连圣上都贺了喜,嘉善侯一家子都等着那儿,你现在做出这般蠢事,你置两家的颜面于何地。”
徐氏慌了,她极力劝说:“孩子,你莫要犯浑,你…素来是懂事的,不过是跑了个通房而已,你想想若涵,那姑娘与你青梅竹马,你若是悔婚是让她去死啊。”
刘妈妈在一旁眼前一黑,大气不敢出,她不敢想象这事要是国公爷知晓了,怕是能把世子爷打死。
闻时砚:“对不起,母亲。”他什么也未解释,挣开了徐氏紧攥的手掌,大步往外走去,他回到了墨砚堂,把自己关了进去,殊不知他的这一番话引起了多大的风波。
夜深人静时,闻时砚坐在墨砚堂中,墨发半扎,披散在肩头,屋内未点灯,窗棂大开,寒凉的夜风吹入屋内,混杂着一息梅香,红绸点烛无不昭示着明日的大喜,在此刻却显得有些阴暗。
柔柔的月光洒在屋内,闻时砚隐在月光中,暗影交加,凌厉的轮廓叫人瞧不出一丝神情。
他坐了一宿,直至天际露出了鱼肚白,他方才动了动僵硬的身躯,拢了拢身上的灰鼠大氅,往屋外而去。
徐氏一夜未睡,胆战心惊的叫人注意着墨砚堂的动静,“大娘子,世子他骑着马出门去了。”刘妈妈着急忙慌的进屋来说。
徐氏登时睁开了眼睛,她面色憔悴道:“侍卫呢?怎么不把人拦住。”
刘妈妈:“拦不住啊,国公爷也去拦了。”
徐氏一阵头晕,刘妈妈赶忙上前扶住:“大娘子。”
徐氏强掐了自己一把,不能晕,今日还有许多事儿等着她,她咬着牙:“更衣。”
徐氏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若是能预料到,她是绝不会做这种大婚前把人送走的蠢事,起码也得等二人成婚后再着手计划。
闻时砚骑着马入了宫,今日本就是他的大婚之日,守宫门的侍卫见着他好一番惊讶。
当今圣上才刚刚起床,外头便传来了刘公公的禀报:“皇上,闻大人求见,眼下在御书房外候着呢。”
齐帝诧异:“谁?月疏?今儿个不是他的大婚之日吗?不在家中娶亲入宫做什么。”
刘公公弯腰回到:“奴才不知,只是瞧闻大人面沉如水,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禀报。”
齐帝一脑门的官司:“知道了,朕这便过去。”
待齐帝到御书房后,召见了闻时砚,“爱卿啊,不在家中娶妻,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齐帝调侃他。
闻时砚当即跪了下去,说明了来意,齐帝的眼神从最初的戏谑变得难看最后面沉如水,“你好大的胆子,凭什么觉着朕会帮你。”齐帝浑身气压极低,一旁的刘公公吓得一动不敢动。
闻时砚跪在下方:“臣自知这个请求提的实在该死,臣斗胆揣测……想来陛下并不愿看看到重臣联姻。”此言一出,周遭是诡异的沉默,刘公公两眼一黑,闻大人猝矣。
齐帝已然被戳穿了心事气的把手边的砚台砸到了闻时砚脑门上,一道血迹流了下来。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确实对嘉善侯和宣国公府的联姻是不大愿意的,嘉善侯本就是掌兵权,宣国公虽无实权,但闻时砚在朝中权利最大的吏部任职,且很快也会升迁,近些日子昭阳郡主的儿子又有尚公主的想法,靖王时不时在他耳边吹风,话里话外想给闻家二公子求六公主。
什么事儿都凑在宣国公府,齐帝自然有些不悦。
但这不代表闻时砚就能直白的戳穿,待他思索一番他又了然,他皮笑肉不笑道:“月疏啊,真是好心计。”
闻时砚:“臣不敢。”
齐帝很信任闻时砚,最终捏了捏眉心无奈道:“来人,宣国公世子闻时砚以下犯上,杖责三十。”
闻时砚:“谢陛下成全。”,不多时,殿前司指挥使高大人便一板一眼的进来对他说:“闻大人,请。”他伸出了胳膊,示意闻时砚。
闻时砚不紧不慢的起身走到了殿外,二人背对着齐帝,高大人对闻时砚挤眉弄眼了一番,沉闷的声响从外边传到了齐帝的耳朵里。
国公府
徐氏火急火燎的站在门外,天已然大亮,宾客已然陆陆续续的到了府上,她不得不强撑着笑容打点,心间提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国公爷拧着眉头:“这混账去了何处,等他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徐氏也无暇顾及了,心绪疯狂转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跟嘉善侯府交代。
“回来了,世子爷回来了。”一小厮气喘吁吁的跑到徐氏面前,徐氏和国公爷登时松了口气,看来自家儿子还没混账到一定地步。
“只是…”小厮支支吾吾,徐氏又提起来了心:“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世子爷是被抬回来的。”小厮说道,徐氏两眼一黑,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刘妈妈赶忙从后扶着她,国公爷咬牙问:“人……可无事?”
小厮:“无事,只是触怒了陛下,被打了一顿板子,眼下昏迷不醒。”正说着,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下来了两位飞鱼服的侍卫,把一道人影抬了下来。
徐氏瞪大了眼睛,周遭的宾客自然也注意到了此处,一时间议论纷纷,徐氏已然顾不得婚事不婚事的,满心都是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会触怒陛下。
闻锦茵匆匆赶来,看到了他,惊得捂住了嘴,周云朗把人扶到一旁安抚,随即又对愣在原地的徐氏和国公爷道:“岳父岳母,当务之急还是要去嘉善侯府一趟,说明情况,婚事最好还是延迟几月,再赶紧去请大夫,二弟的伤等不得人。”
徐氏被惊醒:“对,赶紧赶紧去请大夫。”,随即她抓住一旁国公爷的胳膊:“官人,此事兹事体大,您得赶紧去一趟侯府。”
国公爷面色难看:“我知道了,你先去照看着人,我去侯府走一趟,云朗,今日来的宾客你去好好安抚一遭,说明情况,该道歉的道歉。”
周云朗拱手:“是。”
闻锦茵扶着徐氏去了墨砚堂,不多时大夫便来了,徐氏候在门外心里七上八下,隐隐有什么事情呼之欲出,半响大夫出来了,二人迎了上去,大夫擦了擦额角的汗:“无事,已经敷过药了,至少一个月不能下床走动。”
屋内,原本闭着眼的闻时砚睁开了双目,眸色清明,一点也不像是受了伤之人。
嘉善侯府
“什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蒋氏震惊的问,国公爷摇了摇头,半真半假道:“今日早晨便突然被陛下唤走,回来时便是被抬回来,今日怕是无法举办婚礼了。”
一旁的沈若涵已然穿上了婚服,呆呆地跌坐在了椅子上,她一时心绪复杂,今日本是她的大喜日子,新郎官却发生了这种事,她再担忧闻时砚,也一时难以接受,这意味着往后数月流言蜚语不可磨灭。
国公爷诚恳的到了歉,嘉善侯府也不好说什么,甚至于嘉善侯一时生出了悔婚的心思,但一时拿不准圣上的意思,又不好做这种背信弃义之事,便把人敷衍了出去。
这一日,街头巷尾均传播着国公府的流言,有说闻时砚失宠了的,有人猜测到底因何事触怒圣颜,好在集中在嘉善侯府的声音不多,至多也就是惋惜一下。
一日间国公府从充满喜意变得安静下来,红绸和灯笼还挂着,只是不在亮堂。
夜晚,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到了马厩,拽了马绳便往外走。
“你真的要走吗?”突兀的如玉石玲琅般的声音在人影身后响起。
人影缓缓转过身,赫然是白日里受了“重伤的闻时砚。”而说话之人是闻锦茵。
闻时砚默了默,他觉得自己魔怔了,眼下的举动连他自己也晓不得为什么:“我……”
闻锦茵扯了扯嘴角,“国公府上下,我的名声,母亲的名声,四妹五妹的名声,你全都不要了是吗?母亲殚心竭虑,父亲在朝中斡旋,闻时砚,你真是糊涂了。”闻锦茵恨铁不成钢。
背对着她的闻时砚僵在原地许久,最终,他缓缓地松开了僵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