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谁敢。”温折玉眸中冷光炸裂, 气势逼人的往前压了一步。

冀北王一只胳膊还在谈神医的手里,闻言抬头,目露狠色, 一字一句:“这王府, 还没轮到你做主。”

“哦?那娘亲抬头看看, 他们到底是听谁的。”温折玉不紧不慢的回道。

阿策暗松口气,夹在指缝的几片叶子随着指骨的弧线飘落到了地上。

冀北王大惊失色, 果然见手下人只是手拿兵刃, 分散的围在四周, 并不动手。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江摇的事确实给她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她有点心灰意冷,开始慢慢放权给唯一的女儿, 但温折玉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收服人心。除非……

“冀北王府,早就在你的掌控之中了,是吗?”

“你与他们, 早有勾结?就是想谋夺亲王王位?”

“你跟这女人,是何关系?”

一声盖过一声的质问, 暴露了此时冀北王心中连绵不断的猜忌。她的视线在温折玉与谈神医之间转来转去,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谈家夫郎, 也就是肖缙一下子就猜到了她心中在想什么, 顿时脸颊涨得通红, 气愤的瞪着她,胸膛急促的起伏, 身体颤抖。

“想什么狗屁倒灶的恶心事呢?放心, 闺女是你的, 老娘跟她没有关系。”谈神医按着她的肩膀啪的将人摔在了地上, 很明显也是气得不轻。

温折玉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担忧的拍了拍肖缙的肩膀以示安慰。肖缙摇摇头,眼眶里的泪水已经是摇摇欲坠。

冀北王踉跄着站了起来,再一次体会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这种感觉甚至比当初知道江摇的背叛时痛苦尤甚。毕竟这么多年,午夜梦回想起肖缙,不是没有愧疚的,她也会想他。

当初肖缙是为了救她才跌落江水里的。

如今突然知道,他不但没死,甚至还活得好好的替别人生女育儿去了,甚至可能比跟她在一起时还要潇洒自在,她怎能不恨。

还有温折玉,这么多年,自己确实是薄待了她,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竟然会向着别人,更是让冀北王心头郁结,难以接受。

尤其在听到温折玉接下来的话时,冀北王差点一口老血梗在喉头,晕眩过去。

“娘亲想必是思念父亲多度,看错了。此人乃谈神医夫郎,与王府没有任何关系。”说完扬声命令:“将王女扶回去,王女忧思过重,需要好好调养。病好之前,不宜出门。”

最后一句,却是直视冀北王,眼睛微微眯起,威胁意味十足了。

冀北王火冒三丈,哪里不知道温折玉这是要软禁她的意思,正要怒而开口,忽见刚才还伫立不动的侍卫在温折玉一声令下之后,一个个蜂拥而上,将她整个人都困了起来。看似搀扶,实为挟制,拽着她就往外走。

这群侍卫来得快,去的也快,在温折玉的一个眼色之下,井然有序的退了下去。

庭院里很快恢复了平静,肖缙以泪拭面,调转头去。

谈嗅嗅年纪小,被这乌泱泱的一群带刀侍卫们吓得眼泪汪汪,好不容易等众人散去之后,打了个哭嗝。看她爹爹正在伤心处,只愣愣的看着他,不敢哭出声来。

肖缙心疼的将人搂在了怀里。

谈神医也急忙向前两步,安慰起夫女二人。

倒是一旁站着的温折玉故意退后了两步,退出了一家人温馨的圈子。

阿策看了这一场闹剧,联系前因后果,自然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怪不得大婚之时,谈家夫郎总是跑前跑后十分在意,看他的目光也是透着不同寻常的慈爱,原来是因为这个。只是不知为何,看着温折玉稍显落寞的身影,心中总有些没由来的心疼。

突然间,温折玉往他所在的方位看了两眼。

阿策脚下一缩,往墙后将身形掩了掩。

那边谈神医已经抱起谈嗅嗅,一边轻声哄着一边拉着夫郎回屋去了,而温折玉则径直往阿策的方向走去。

“阿策,出来。”温折玉的声音中辨不出喜怒。

阿策下意识的想往后躲,却发现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八居然不知何时,悄悄地退走了。他也跟着后退了两步,止住步伐,咬着嘴唇低着头走了出来,一副做了错事的架势。

“玉姐姐,你还好吗?”温折玉面对冀北王时确实威势十足,看起来霸道无比。但阿策知道,她心里定然是难受的。

“你怎么来了?”温折玉将鹌鹑似小白莲搂在了怀里,舒了一口气,心头的燥郁之气大减,隐隐有变得平和的趋势。

“我想你……”

短短三个字,让温折玉心里破了防。一股股酸涩感像是开了闸放出来的水,喷涌着往鼻腔里拱。没能涌上去的水流俱化成了心头一滩滩柔软的湖水,潺潺的流动着。

温折玉低头,将人又抱的紧了些。

“乖,我也想你。”

阿策半点也不敢动,任她抱了好久。春日里的微风仍旧带着凉意,但阿策却觉得身上慢慢的有火光滋生。

皮肤烧的又暖,又有点痒。

是温折玉温暖的呼吸,打在了他**的脖颈上。

阿策定了定神,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温折玉便顺势放了他一点儿。

松开他时还有心情摸他的后颈,看起来应当是心情好了不少。

温折玉的呼吸也跟着平稳了许多。

阿策察言观色,知道她这是平复好了心情,从刚才得抑郁中抽离出来了。

待温折玉还想再拉人手,想做点别的的时候,便发现阿策温顺的小脸上慢慢的染上了一层薄愠,指控的看着她:“玉姐姐心情好些了,那我们现在来说说,你这几日为何避而不见?”

温折玉一怔,脸色变了有变,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

她其实还没做好见阿策的准备。

之前谈神医给她的药方确实有用,她吃了这一段时间后,慢慢的,便将年幼时的事情想起来不少。

首当其冲的,就是阿策小小的一只,团子似的模样。

这事若放在别人身上,温折玉怎么着也该夸上两句。自小相识,这不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是什么。可是,她随之想起来的,却是月扶摇指控她的话。

月扶摇说过,阿策丢失那日,曾有人见她带人一同走在街上。

她不认为月扶摇会说谎,再加上,她确实想起来,是她带阿策去糖果。她进了铺子里,阿策在外等着,然后,就有人来通知了她爹爹去世了的消息。

慌乱之下,她让春水送阿策回府,便随之通知她的人离开了。

温折玉乍一想起这事,一时间如坠梦里。即使看不见往下发生的事,结合几个人的说法,她也猜的到。

应当是江清寒从春水手里,将人带走了。

那么一个活泼乖巧的小团子,本该在家人的细心呵护下快快活活的长大,却因为她的粗心,导致他经受了那么多非人的折磨。

更何况在清溪县的时候,因为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差点就让人死在了那条不知会飘向何处的船上。

温折玉只要一想起来,心里就跟穿了无数根线,一根根让人揪着玩似的,血淋淋的疼得厉害。

于是,便不敢去见他,这样一日拖过一日。

可是真的是好几日不见了,思念的滋味也不好受。

温折玉心情复杂的看着他,今日的装扮较之平日里要清雅许多。

他其实是小男儿的心性,偏喜些艳丽或者精致的簪饰跟衣物,只是又因为是做杀手出来的,洒脱惯了,并不会像京都的公子们似的,恨不得将全部的家底都戴在身上。他不喜繁复,往常都是小挽爱给他头上多插几支簪,今日里却只有一只简单的梅花。

他这一身极为熟悉,是在清溪县的时候,他最为喜爱的那套梅花的衣饰。本来被温折玉发酒疯烧了,后来又巴巴的给人赶制了一套。

温折玉目光流转,思绪恍惚,一时间竟不知是今夕何夕。

阿策不客气的推了她一把:“说啊,我莫不是得罪了你,倒让你巴巴的避着我。”

一丝丝微不可察的鼻音溢了出来,可见是真的委屈了。

温折玉哪里见的他委屈,顿时心里一软:“阿策,我记起以前的事情了。”

阿策一愣,勾人的狐狸眼里难得的流露出一丝怔然。

“我……”温折玉嘴唇蠕动着,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细小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两侧冒了出来,她就是像一个在等待着铡刀落下的死囚,拉长的时间里连呼吸都不敢。

“怎……么回事?”阿策的身体也僵住了。

温折玉已经不敢看他了,手掌握紧了又张开,又握紧,硬着头皮,结结巴巴的将当初的情景说了个大概。

阿策认真的听完了,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阿策……”温折玉伸手伸的晚了一步,错过了他的指尖,再也没了说话的勇气。

她若是不知道阿策这么多年来,过的有多苦也就罢了。偏偏在这世上,除了阿策自己,她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知道的越多,便越心疼。

越是心疼,当发现他走的这一道荆棘路跟自己有关的时候,便越是难以接受。

她都接受不了,何况阿策。

说不定当初有多恨江清寒,就有多恨她。

温折玉心里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脑海里亦是天马行空,想到幸而两人已是成了婚,若是婚前晓得这事,说不定阿策都不会嫁他。忽而又想到,阿策该不会跟她和离吧?

温折玉心头顿时揪的更紧了,正难受着,忽然听到阿策唤她:“站着做什么,还不打算回家吗?”

“啊?!”温折玉抬眸,见他正一脸不耐烦的等她:“还不快走。”

“来了来了,小祖宗。”温折玉忙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你累不累,我抱你走。”

“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