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 谈神医归京了。

她没能带回她口中的师弟,但带回了一个专门调理男子体质,稳固胎像的方子。

“路途遥远, 我家师弟舍不得他那妻主, 只能如此了。不过我给阿策诊了这么久的脉, 他的情况了然于心,已经尽数告知了我那师弟。他说阿策的情况并非个例, 不过是父体虚弱, 带不住孩子罢了。治标先治本, 将身体调养好了,再配合这方子,必能事半功倍。”

说到底, 阿策之前之所以小产,还是因为体质太差了。

虽未将人带来,但谈神医奔波千里, 温折玉已经很感激了。将方子收好,温折玉对人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多谢谈姨, 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之前我曾说过,丢失过一段记忆, 想让谈姨帮忙看一下, 能否找的回来。”

若是以前的温折玉, 儿时那段丢失的记忆对她而言,可有可无。可自从知道阿策便是月写意, 而月写意与她关系颇深, 甚至他的失踪都有可能自己有关系后, 温折玉便开始在意起这段往事。

她想知道真相, 但潜意识里,又莫名的害怕知道。

万一真有这件事真有自己的关系,她该如何面对阿策。

可……逃避也不是她的风格。

谈神医答应了,伸手给她探了脉,神情若有所思。“你的脉我也看过,只是这次细细察看才发现,你之前应当是中过毒。只是年数过久,后来又吃了解药,已经没什么影响了。恐怕失忆就是中毒的后遗症。”

“中毒?”这温折玉倒没有什么印象。

若是儿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只有她突然变得痴傻的事情了。难道……

是了,她怎会突然痴傻……

又莫名其妙的好了呢。

温折玉正欲细想,谈神医打断了她的思绪:“你今后每日来我居处扎一次针,丢失的回忆因为年岁太久,有的时候恐怕就算身体恢复了,大脑也不一定能记得住了。”

对于这温折玉早就有了准备,闻言还是感激:“好的,那就多谢谈神医襄助了。”

谈神医点点头,站直了身体,拿起药箱手背在后面,已经准备要走了。

温折玉起身欲送,谈神医突然停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微一动。

“不过,若真想谢我,也不是不可。出发前,我惹了你谈叔不悦,好几日不曾理我。你来扎针时,多与他说说话,咳……”

未竟之言,已然明了。

这是要让自己帮他说好话。

没想到谈神医也是个宠夫郎的,温折玉自然是无不应允。

……

冀北王府近日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温折玉心里隐约知道大概是因为什么,但阿策到底是新嫁过来的,不由的有些纳罕。

温折玉回来后,他没忍住,到底还是开了口。

“江主君那边,是有什么喜事吗?”阿策自从嫁入王府便变得越发娇气,白日里随着姐夫柳绯殊出门听了一回书,回来便嚷嚷着腿疼,非要赖在温折玉的怀里不肯起身。

什么时候,这小白莲已经柔弱到走几步路都走不了的境地了。

温折玉明知不可能,但乐得阿策跟她撒娇,从善如流的将人抱进了怀里。

宽厚的手掌在挺翘的屁股上颠了颠,心里更乐了:小家伙近日来胖了不少。

“他们是想讨件喜事,不过,大概率是空欢喜一场。”温折玉怕阿策担心,不愿多言,反而提起了别的事情:“听说,你今日跟江主君起冲突了?”

“起了。”阿策不甚在意的道:“他罚我跪祠堂。我说,哦。便带着小挽回来了。”

阿策搂着温折玉的脖子摇晃:“腿疼,阿策跪不了。”

温折玉忍不住笑:“好,不跪不跪。以后他让你做什么,你尽管不用听,一切有妻主给你做主。可好?”

说话间,小挽来报,说是冀北王有请。

阿策回头:“请我?”

“请的是郡王大人,说是有事相商。”

阿策的目光微微沉了下来,担忧的看着温折玉:“是我惹了江主君,找你麻烦来了?”

温折玉示意他不用着急,扬声道:“你回传话的人,就说主君今日受了委屈,身体不适,我正守着呢,没办法过去。有事以后再说。”

小挽应声下去了。

温折玉回头,看到阿策小鹿似的担忧的看着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揉了揉他的头发,正色道:“没事,懒得听她说些装模作样的话,她来寻我,也并非为你。来,我给你揉揉腿。”

这边这妻夫二人甜甜蜜蜜,冀北王那边却是已经吵翻了天。

江晏躲在江摇的怀里号啕大哭,似是伤心到了极点。而江摇则心疼的一边给他抹眼泪,一边跟冀北王抱不平。

“妻主,这玉姐儿,未免太不随性了些。您这个亲娘去请,怎能说不来,就不来呢……”

冀北王脸上也是挂不住,更何况如今还有一个江摇在场,更是觉得尴尬,冷冷的哼了一声,有意再让人去催,但想到温折玉回京之后的表现,桩桩件件,哪里把她放在眼里过。

想必再请,也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她只能压着怒火对着下人挥了挥手,让人下去,故作平静的道:“小意是新嫁郎,又是月家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他既病了,我们也不好太过,以免外人觉得我们做长辈的不慈。”

江摇错愕的瞪大了眼睛:“那他欺辱阿晏,顶撞我的事,这便算了?”

江晏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哭声顿时止了下来,一脸无措的盯着江摇。

“明日,我去上书陛下,请封世女,等陛下应允之后,冀北王府分家另过就是。以后,谁也不见谁,落个清净。”

冀北王说完,看了一眼喜不自胜的江摇,跟同样喜不自胜的江晏,颇觉心累。说完便回书房了。

冀北王拿起笔来,很快写好了一份奏折。

世女之位,是她早就应允江摇的。

她与江摇是青梅竹马,当初娶肖缙是形势所迫,被逼无奈之举,江摇温婉体贴,善解人意,眼里心里只看的见她一个人。当初知道他要另娶的消息,整个哭成了泪人,差点在她面前撞柱自尽。

她好不容易才拦住,一时心软,应了他侧君之位。

可她知道肖缙根本就不会允许,那人心高气傲,整日里将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挂在嘴边,怎么可能允许她纳侍。

好在江摇单纯,几句话就被哄住,愿意给她时间,先做了她的外室。

肖缙生下温折玉没多久,江摇便也给她生了一个女儿。温折玉出生于王府,千娇万宠于一身,而温阮则在一个清冷的小院子,可怜巴巴的出世了。

冀北王自觉更应该偏疼温阮一些。

再后来,肖缙离世,冀北王本想提江摇为正君,谁知遭到肖缙哥哥,也就是当今君后的阻拦。于是更是恨毒了看不起她的肖家,连带着温折玉也越来越不喜。

所以冀北王写这封请封的奏折时没有丝毫的犹豫。

但是……一想到今日江摇脸上的喜色,冀北王不知为何,又觉得刺眼了起来。

她还没死呢,江摇就恨不得赶快让自己的孩子登上世女的位置,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盼着做亲王了。

自己的存在,可会碍着他的眼?

若说是前几年,冀北王心存愧疚,无论何事,是无不允许。但慢慢的,江摇掌了家做了冀北王府的男主人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愧疚便时不时的淡上几分。

其实江摇也没有那么完美,他为人处事,还是小家子气了些。之前撒娇耍赖都算可爱,不过不够聪明,偶尔的小心眼,一眼就能看穿。

就像今日之事,他撺掇着自己寻玉姐儿的麻烦,不过是因为这请封世女的事,拖的太久心里不安罢了。

可这请封折子,女帝能批吗?

冀北王心里也没个底。

……

“小舅舅,你说,这折子能批吗?”冀北王走后,江晏从江摇怀里露出了头,小声地道。

“放心。”江摇倒是信心满满:“我问过了,册封世女与别个不同,一般全凭在位亲王的心意,女帝不会过多的过问。”

“那就好。”江晏将吊在半空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松了口气,想起今日的事,嘴角撇的老高,万分不忿:“待以后我做了下一个冀北王的主君,看那月写意还如何猖狂。”

江摇心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他有月家做后台,就连王女都不愿招惹他,以后啊,你也离他远点,以免多生事端。”

江晏脸色一白,没想到从小最疼爱他的小舅舅也会说这样的话。

忍忍忍,什么都让他忍。

江晏越想越气不过。

本来他来冀北王府,第一眼看中的就不是整日阴沉沉着脸的温阮,而是爽朗大气,风华无双的温折玉。温折玉也并没有因为他是小舅舅带来的而为难他,反而多有照顾,说话温声细语,极其和善。

分明也是对他有意。

偏生就因为她不是小舅舅的女儿,做不了以后的冀北王,自己只能退而求其次。可是看到温折玉娶了夫郎,心里到底是不自在的。

更何况,还是个身份那么高的夫郎。

——

次日,温折玉从小挽口中得知了阿策与江晏冲突的始末。

原来是这江晏借着探望为由,亲亲热热的凑上来,说是想要跟阿策交好,实际上打的却是他那几匣子首饰的主意。

阿策也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的小心思,便故意让人将匣子抱了上来,一件一件的介绍,末了还要问一句,“江弟弟可喜欢?”

江晏当然喜欢,喜欢极了,闻言双眼放光,忙不迭的点头。

阿策砰的一下将箱子盖了回去,得意的翘起了下巴。“是了,我也喜欢。”

“若非我喜欢,妻主也不会源源不断的送这许多给我。”

江晏震惊的看着他,当即脸就黑了。

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讨要,黑着脸去跟江摇哭诉,江摇便寻了阿策过去,装模作样的说江晏快要大婚了,想让阿策给他添妆。

阿策只作不懂,懵懂的看着他们:“江主君,我自幼在乡野长大,不懂咱勋贵世家的规矩。这添妆是个大事,我得问问妻主。添哪个,添多少,都要捋个章程出来。”

江摇自然是不能让他去问温折玉,否则这事不就黄了吗?好说歹说,非要留下阿策,拿长辈的身份施压。

温折玉听到一半就明白了。

阿策的脸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他进入王府之后,端的又是一副小白花的架势,难怪江摇敢直接跟他索要东西。若是真的晓得阿策骨子里有多狠,似他们那种欺软怕硬的,只怕站都站不住。

小挽话说到一半,见温折玉不知在想什么,嘴角勾着,微微的泄露了一抹笑意,就知道她并没有因此对自家主子有什么不满。

小挽道:“主君也没做别的,只是要走,可江主君的人非要拦着,他就……”

“他就如何?”

“他就喊了声小八,小八也不知从哪里出来的,直接将拦主君的人腿给踢折了。如此一来,便没人敢再拦。”

“哈哈哈。”温折玉乐不可支:“踢的好。”

说话间,正巧小八推门进来,对着温折玉躬了躬身:“主子,宫中来消息了。”

温折玉目光一凝:“如何?”

“一切如主子所料。”

果然……

冀北王的折子被女帝驳回了。

“驳回了?!”

收到了这个消息的冀北王异常震惊,她原以为请封世女一事本就是水到渠成的,甚至已经做好了分家的准备,没想到女帝一个字,否了。

在她看来,温阮当不成世女还不是最大的问题,问题是,女帝为何会驳回这奏折,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冀北王想了无数个可能,一时间脑海里混乱不已,但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女帝想让温折玉袭位。

那怎么能成,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她偏疼温阮惯了,第一个念头就是,若她百年之后,温折玉怎么能容得下同母异父的妹妹。

可笑她还在为温阮担忧,这边温折玉就遇了袭。

是在去相国寺的路上,被一群杀手围攻,同行的不仅有她的主君,还有半路偶遇的月扶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