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真正的掌上明珠?”江摇佯装吃惊。

他当然知道月如意并非真正的月家嫡系, 如今这事在京贵圈子里私底下都已经传开了,这本就是他想给温折玉攀这门亲的主要原因。

不是真正的嫡系,不过是借着其祖母的疼爱让人高看了几分。月池延年事已高, 一旦她人没了, 一个没有血脉关系的月扶摇, 哪里还会给他什么倚仗。

江摇最大的目的就是想给温折玉安排个无权无势的夫郎,但这事不能做的太过明显, 容易在妻主面前以及权贵圈里留下把柄。这月如意, 看似身份高贵, 实则什么都不是。是最合适的人选。

更何况,他自命清高,个性张扬, 是个小家子气的,与温折玉两个人,必是没有办法好好相处的。

思及至此, 江摇并不想放弃。

“妻主,就算月如意是领养来的, 毕竟是月家的孩子,如今也是个金贵命。那日我与他聊了几句,他初到京都, 应当是对玉姐儿还不是很了解, 说起她来并不排斥。玉姐儿在京都的名声你也知道, 若是别个家的小公子,一听说是我们家的孩子, 哪个不避之若蛇蝎。我这话还没开口呢, 人就给我否了。”

江摇继续为难的道:“不过妻主既然觉得不合适, 那便算了, 我也是随口一提。再相看别家就是。不知妻主心里可有什么别的人选么?”

温千凝心里哪里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她压根就没有想到过温折玉要娶亲的事。

这想法乍一冒出头来,她自个也有些踌躇不定。一般来说,若让家中的男子去相看,看的是对方的家世如何,品貌如何。但要她这一家之主去看,想的却要更多一些。

如今朝堂的局势,波云诡谲,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九凤夺嫡时的局面。这种事情一旦牵扯进去,赢了不一定平步青云,输了却必然是万劫不复,她已然经历过一次了。

上次她娶了肖缙,跟女帝绑在了一起,侥幸得了亲王的称号。谁知女帝一登位,就开始怀疑她娶肖缙有别的目的,是想借骠骑将军肖云横的势。温千凝第一次体会到伴君如伴虎的感觉,她当时分明是想借肖缙抱女帝的大腿。

得到这个消息后,温千凝立刻又壮士扼腕,以肖缙的死,迅速与肖家割裂了。

女帝这才放下了对她的戒心。

但是随着温折玉的长大,新的问题又渐渐的显露出来。她可以与肖家割裂,但温折玉却不能。

当今的三皇女乃君后所出,与温折玉乃是表姐妹,在众人眼里,冀北王府又因为这份关系与三皇女联系在了一起。

月家乃是女帝培养的心腹,是中立一派,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夺嫡的混乱中去。那如果温折玉娶了月家子,哪怕是名义上的,对于女帝而言,也算是一份投诚吧。

如此看来,这月如意,也不是不能娶。

……

这日傍晚,温折玉所在的府邸处被团团围住,冀北王府的人踹开了它的大门。

当时阿策正在温折玉的怀里,犹自睡得香甜。听说府邸被人围住之后,温折玉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惊扰到怀里的人。

“小挽,守好你家主子。有什么事让小九去王府传话。”披衣起身,温折玉知道来者不善,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果然是冀北王派来捉她回家的人。

以前这一幕几乎每隔几个月就会发生一次,温折玉已经见怪不怪了,临行前吩咐小九记得知会阿策一声,就说她先回王府了,过的几日再来看她。

“逆女,瞧瞧你近来做的好事,还不跪下。”冀北王一见到她,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立刻就压不住了,声色俱厉的吼道。

温折玉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客厅中央,坐下来,随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一个苹果,颠了几下,递过去,笑嘻嘻的道:“母亲莫气,吃个苹果消消气。”

冀北王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温折玉嬉皮笑脸的模样深深地刺痛到了她的眼睛。

她以前虽然做事荒唐,但对于自己,却是敬重有加,不说有多么深的孺慕之情,总归是有几分惧怕的心思在里面。

时隔一年再见,冀北王忽然发现,潜藏在她眼眸深处的忌惮不见了。

冀北王强忍怒火,一字一句:“我说,让你跪下。”

温折玉折扇一收,收敛了笑意:“母亲,恐怕今次是跪不了了。据说三皇女在皇陵为救女帝身受重伤,不日就要被送回京来调养了。她若是来,难免不喊我去解闷。我要是因此跪着伤着了,碰着了,只怕这三皇女那里,您不知该如何交代啊。”

“你!”温折玉三句话不离三殿下,温千凝哪里能不懂她的意思。

她这是在借三皇女的势,以此来要挟她呢。

但偏偏的,温折玉的话戳到了她的软肋。

她就是这样的人,太执着于趋吉避凶,她从小到大生存的环境就是如此,刀戟环绕,稍有不甚,就会粉身碎骨。所以造成了她对于上位者时时察言观色,下位者小心提防的谨慎性格。但凡可能造成危险的因素,她是半点都不沾的。

三皇女救了女帝的事,她前不久也听说了。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担忧。

本来三皇女被贬,正好意味着她退出了夺嫡的圈子。只要冀北王府高耸中立大旗,这场夺嫡的争斗怎么也不会将血溅到她的身上。

可是,她偏偏又回来了。

温折玉跟她自小交好,早就被划到了三皇女的阵营,一旦三皇女事败,新帝登基,不拿她冀北王府开刀才怪。

最好的方法,要么温折玉与三皇女割裂。要么,温折玉与王府割裂。

温千凝心中的念头转了千回,又回到了眼前。眼前这三皇女圣眷正浓,确实不宜得罪。

“温折玉!”温千凝暴喝:“这是你跟母亲说话的态度吗?你竟敢拿三皇女压我?便是她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的叫我一声皇姨。”温千凝脸色难看的要命,如今她的正君还在旁边看着,若她表现的三言两语就被温折玉吓住,岂不是一点脸面都没了。

“妻主……”江摇柔柔的上前安抚道:“您跟玉姐儿许久不见了,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切莫动怒。”

温千凝顺着江摇的话,冷冷的哼了一声,正待将语气缓和下来,就听得咔嚓一声脆响,是温折玉咬了小半瓣苹果下来。

她鼓着腮帮子边嚼边饶有兴致的盯着两个人,一副看戏似的表情,温千凝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又崩塌了。

“混账东西,我打死你个不孝女。”温千凝伸手欲抓,却见温折玉忽然手臂一拍桌案,身形矫健的从椅子上侧飞了出去。

温千凝抓了个空,气的不轻,大怒道:“来人,把这个不孝女给我捆起来。”

她不会武,知道自己奈何不了她,索性也不动手了。

很快有护卫赶了过来,温折玉自是不愿意束手就擒,当即出了屋子,跟众人交起了手。

整个冀北王府瞬间鸡飞狗跳。

温千凝跟江摇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眼见的这侍卫一个个哀嚎着倒在了地上,冀北王胜券在握的表情一寸寸的开始皲裂。

她一直以为温折玉会的不过三脚猫的功夫,今日来看,并非如此。

总不能为了治服她,再将王府的私兵调进来。

“够了。”温千凝铁青着脸色挥挥手,示意侍卫退下去,又对江摇使了个眼色,让他一同下去。

“温折玉,你进来。”

温折玉在打斗中都没将手里的苹果扔掉,听见温千凝的话堪堪啃到了最后一口。她轻笑一声,顺手将果核给扔了出去。

看似轻飘飘的一扔,那果核却恰巧从江摇的耳边呼啸过去,带的他耳边的一缕头发一下子飘了起来。

江摇吓了一跳,回身去看,温折玉已经事不关己的进屋去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今日这一场闹剧,温千凝哪里还看不出来,之前的温折玉不过是在藏拙。

至少她从来不知道温折玉的武功这般好。

“只是想让母亲知道,女儿并非任人宰割之辈,仅此而已。”

“你的武功,是当初……在肖老将军那里学的?”温千凝脑袋稍微一转就明白了。

当初温折玉因为肖缙的死,忽然变得痴痴傻傻的,连人都分辨不过来。温千凝看见她便觉得心里不舒服,便将人全权交给了江摇,眼不见为净。

后来她病好了,温千凝也已经习惯了她不在身边的日子,恰好肖老将军回京复命,来到温府,直接把温折玉给带走了。

这样又过了好几年,还是江摇提醒她,女儿大了放在外祖母家不适合,又将她接了回来。

回来后便发现温折玉已经被养成了个混不吝的性子,整日里往勾栏院跑,温千凝便觉得这个女儿越发的不顺眼了。

“自然……怎么,母亲要去感谢外祖母对我的辛苦培养吗?”温折玉挑了挑眉。

温千凝不欲跟她纠缠这个话题,反正无论她如何,孝字大过天,她都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温千凝拧了眉,又重新开了一个新的话题:“听说,你养了一个外室?”

这外室也是江摇查出来告诉她的,温千凝对这种事其实并不吃惊。

别说外室,就算是她弄出个私生子来,温千凝都有心理准备。

“母亲对女儿的感情生活倒是十分的关心……”

“把这个外室远远的送出去,省的你日后的正君进府,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温折玉的笑容凝了一下,冀北王这是打算给她娶夫郎?

温千凝看出她的不情愿,冷笑道:“自古婚约大事,讲究的是母父之命,媒妁之言。此事你做不了主,我让你娶谁你就要娶谁。没什么事,回你屋待着去吧。”

打不能打,骂她她毫无悔改之意,纯粹是浪费时间,温千凝已经不打算跟她纠缠了,她想静下来,好好想想跟月家的事。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