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温折玉这边。

傍晚的时候, 温折玉跟沈清越一道,被清溪县的盐商请去观海楼喝了酒。

沈清越的酒量本就不好,上次出了那样的事, 两个人心里都有阴影。偏偏那几个盐商不依不饶的, 找了各种理由给她灌酒。温折玉只能拿出了在京城时忽悠权贵子弟们的劲, 替她一一挡了下来。

等回来的时候,温折玉已经醉的不能再醉了。

沈清越好不容易将她扶回县衙, 一踏进衙门的们, 就见她红着眼睛, 晃晃悠悠的推开自己,嘴里吵吵嚷嚷着要找她的小白莲。

她这几日为了查失踪孩童的案子,一直在外地奔波。才刚回来清溪县, 脚还没沾地,又被沈清越拉去陪酒,好不容易松懈下来, 脑子里已经全部被她温柔体贴的阿策给占满了。

“阿策……阿策……”

“你走,你走。你快走吧, 你去找你的木槿,别来打扰我。”温折玉走到阿策的门口,一边扬声朝着屋内喊人, 一边推外沈清越。

沈清越被她接连往后推了两步, 无奈的揉着额头直叹气, 没有办法,只好也附和着喊了阿策几声, 直到有人出来将温折玉接到手里, 这才如释重负的离开了。

而此刻……

就在阿策扶着温折玉关上房门的那一刻, 身材清瘦的男子恰好从另一侧转身走过来, 一抬眸,悄然停住了脚步。

他的视线里,恰好是两个人依偎着进门的场景。

他的脸色微变,快走几步走到门口,贴在门上听了一小会儿,试探着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

他不甘心的站直了身子,来回踱了两步,想了想,轻咳了几下,清了清嗓子,开口已经是红信的声音:“公子,可需要帮忙吗?”

“不用,你自去忙。不必管我们。”里面传出来的是温折玉模模糊糊的回音,末了还加了一句:“对了红信,准备好热水。”

这热水两个字一出来,门外的人脸色已经全都变了。

是的,门外的才是真正的阿策。

而屋内的,正是易容成阿策的红信。

说来也巧,他刚从蝶杀回来,谁料就差了这一步,竟没来得及跟红信换回身份来。

他不知道温折玉醉了酒,心里既惊且惧。

怕温折玉拆穿了红信的伪装,两个人身份暴露。也怕温折玉拆不穿红信的伪装,将他当做自己……

她既然要热水,可见心里存了欢好的念头。

欢好……

一想到这两个字,阿策的脑袋蓦然间开始疼了起来。

一颗心也仿佛不听使唤了一样,砰砰的乱跳,恨不得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强行告诫自己稳住呼吸,尽量让声线平稳下来:“公子,您晚上的药还没喝。”

“端进来。”又是温折玉。

这红信是怎么回事,竟是连简单的随机应变都不会了。

阿策身体僵立片刻,无法,只能疾步去了小厨房,三下五除二将平日里的药熬开。

他只将水煮的沸了,舀出来一盏,又急匆匆的回去了。

这次阿策没有再问,直接推开了门。

入目的是一架屏风,是温折玉不知从何处淘来的双面刺绣,绣的是鱼戏莲叶图。温折玉常说,他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而她,也是游弋于水中自由自在的鱼儿。

如今,那屏风上已经齐齐挂了两件外衫,温折玉粗重的喘息咫尺可闻。

“公子,您的药端来了。”阿策本想借机打断他们,没想到温折玉突然出声:“别进来,外面候着。”

阿策的脚步停了。

他进退维谷的站在那里,滚烫的药汁烫的他的手指发颤。

咬了咬牙,只能不甘心的退了出去。

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即使隔着一扇房门,仍是能清清楚楚的听到里面的声音。

“阿策……”阿策听到温折玉喑哑着嗓子,极尽缱绻的喊他的名字。

阿策忽然茫然的瞪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地。

认识这么久以来,温折玉喊过他无数次。

生气的时候,高兴的时候,温存的时候,哄他的时候……每一种不同的场景,喊的他的语调都是不一样的。

但阿策从来没听到过她用这样的语气喊过他,轻而悠扬,仿佛蕴含了无限的情意。

她的每一个字,都咬的又重又慢,好像怕人听不清似的,又笑了笑,重新喊了一句。

这一句,温柔到了骨子里。

“阿策,过段时日,随我回京好不好。”

“之前,是我不对,总想着图一时之快,说了不少伤人的话。对不起啊……我的阿策太乖,太好了,我舍不得放手了。”

“随我归京吧。我会尽我所能,保你一辈子无忧无虑,让你……再不必受风雨的侵袭。保你有枝可栖,保你有心可依,保你一生,平安喜乐。好不好?嗯?”

“好不好?”

温折玉说的认真,原以为阿策定会感动的抱着她痛哭流涕,谁知等了许久,竟迟迟没有收到回音。

阿策抿紧了唇,不知为何,眼睛开始慢慢的变得潮湿起来。

良久以后,他听到了一个轻轻的“好”字。

阿策一阵恍惚,竟不知这个字,是从谁的嘴里发出来的。

“真的?”温折玉温柔的又笑着问了一遍。

“好……”

这次阿策听清楚了,回话的,分明是假扮他身份的红信。

一个短短的好字,让阿策彻底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

这红信,竟自作主张应了她……

岂不知,沈窈她,她如今醉了,醉鬼的话,又怎么能信,又何需回应。

不等阿策郁闷一会儿,紧接着,屏风后面又传来了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次阿策听得分明,却分辨不出里面的两个人在做什么。他的身子瞬间僵硬了起来。他端着药碗,手指抖得厉害,滚烫的药汁一下子甩了出去,正泼在他的手指上。

然而此时的阿策就像失去了知觉的木偶,一动也不敢动,太阳穴呼呼的往外鼓,扯的他头皮生疼,很快的,手上的药碗也几乎要端不住了。

酸涩感就在这一瞬间,潮水一般把他整个人彻底的淹没了。

“玉姐姐,我喘不过气了,你放开我……”

温折玉只觉得多日不见,她的小白莲莫名变得格外的羞涩,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使劲的往他的颈侧蹭了蹭。“不放,让我抱抱。几日没见了,小没良心的,竟是半点儿也不想我。再推我试试,看我不打你屁股。”

“你……嗯……你做什么?别脱,我……我没推。”

“玉姐姐,你醉了。别闹了。”

“放开我,别碰……”

“不行不行……啊”

阿策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终于回过神来,脑子里的弦骤然崩断了。

他突然快走两步转过屏风,二话不说朝着温折玉后颈一个手刀砸了下去。

温折玉顿时眼睛一闭,身子绵软无力的伏在了红信的身上。

红信似乎也被阿策的举动吓了一跳,见此情景,手忙脚乱的将温折玉的身体往旁边推。

“策哥哥,我,我知道你回来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推不开她。”红信将人推开,忙收拢起散乱的前襟,抖着嗓音对着阿策道。

“是么……”阿策不置可否,眼眶红红的看着红信脖颈上的一朵朵招摇的梅花。

“下去。”短短的两个人,出口竟似寒冰一般,冰凉刺骨。

红信不敢多言,忙起身要走。

“等下。”阿策看着他头顶斜插的一只梅花簪,笑意不达眼底,伸手将那簪子取了,这才冷冷的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离开。

等到红信离开以后,他一步一步走到温折玉的面前,默默的注视了她良久,这才弯腰将她的鞋袜脱了,扶人上床。

好不容易躺在**,阿策听着耳边温折玉均匀的呼吸声,紧绷的身体终于缓缓的松懈了下来。

而就在此时,温折玉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她皱着眉头,感觉十分的不舒服,用手使劲的揉了揉后颈,然后又甩了甩脑袋,这才迷迷糊糊将阿策的身体往自己的怀里按了按。

“乖阿策,别乱动,让我好好抱抱你。”

阿策一声不吭的任人将他搂紧了。

温折玉粗重的呼吸就打在他的耳尖,阿策的耳朵酥痒难耐的动了动,往下挪了挪身子,避开了她呼吸的侵袭。

谁料下一刻,温折玉又抱着他纤细的腰肢,将人重新提了上来。

“别乱跑,乖乖的,别动。”温折玉的眼睛半睁半阖的,脑袋摇摇晃晃的,拿额头往阿策的脑袋上撞。

“沈窈!”阿策本就满肚子的怒火和委屈,只是碍于她是个醉鬼的身份无法发泄,才勉强忍着。结果,被温折玉不知轻重撞了几下,头晕眼花的,顿时忍耐不住的吼了出来。

“沈窈……沈窈是谁。”

“你,你……”阿策气的不轻,“你混蛋!”

“嗯?小白莲竟会骂人了?骂的倒是十分动听,再骂几句我听听。”

“混账……唔……”

温折玉眼疾手快的堵住了他的唇。

阿策挣扎了片刻,忽然发现,即使是个醉鬼,女人的力气也是大的惊人。

她的两只手锁住了阿策的手腕,长腿重重的一压,就压的阿策的腰腹立刻动弹不得了。温折玉嘴角含着笑意,眼神朦朦胧胧的,沿着阿策的唇角一路往下。

阿策难耐的扭了扭身体。

不知不觉间,醉酒的人已经在雪地上种满了寒梅。

梅花的主人经不住她的撩拨,已经沉沉的睡了。

梅香清幽,扰乱了温折玉的神智。她不管不顾的在雪地上撒野了许久,将原本皑皑的白雪肆虐的一片狼藉。

宿醉加上一晚上的酒疯,温折玉直到第二天的晚上才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睛。本来,阿策也是随着他沉沉的睡了许久,之所以会醒,完全是因为衙门里出了事。

沈清越遇袭,为了保护木槿受了伤。

阿策的瞳孔微张,一下子呆住了。

难道……是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