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朗终于收到了从长安城来的消息,东京来的援军,五万之数,头几日当真到了长安。此时已经得令往凤翔府而来。

王元朗收到这个消息,稍稍有些慰藉。

却是等得两日,站在天兴城头的王元朗,气得两眼直冒金星。五万大军,稀稀拉拉而来,哪里还有五万?

王元朗站在城头之上,看着一个个入城之人,甚至自己慢慢数了起来,十个八个,百十来个。

连两万还差了一些。

震怒的王元朗,听着京城而来的军将哭丧着脸禀报:“枢密啊,从长安出来,沿途都是逃难之人,个个都说秦州大败之事。军心瞬间就涣散了,一路之上,逃兵无数,起先还只是个别人逃了去,后来真个都曲随着都头都一起逃了,再到后来,连军将都开始逃走了。大军越走越少,我等也想阻止,却哪里阻止得住,五万大军,官道上连绵几里,越走越少。”

王元朗满心是怒,面对这些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军将,却又不知如何去发,反倒还宽慰一语:“诸位都是国之栋梁,都是我大华之脊梁。走的便让他们走了,你们明知战事危险,还能赶到,老夫铭感五内,有你们在此,何愁敌人不败。逃散之人,待得老夫录清名剌,军将抄斩,士卒发配,一个不饶。诸位有功,战后必有重赏。”

众将闻言,垂头丧气的模样好转不少,个个拱手上前:“多谢王枢密。”

王元朗打起精气神,说道:“诸位擦洗甲胄,磨快刀枪,带着士卒们上城去,拓跋狗就来,且让他们看看城中军容。”

“得令!”众将拱手而出。

强打起精气神的王元朗,待得众人一大堂,立马在那太师椅上瘫坐了下来,大气粗喘。忽然一口老血喷出,喷在案几之上,又见王元朗连忙抬手去擦拭,咬牙切齿不止。

这口老血,伤是其一,更多是因气愤而起。

拓跋人真的来了,连带拓跋野也到了。

见得城头上甲胄无数,拓跋野皱眉骂道:“王元朗这个老狗,哪里又来这么多士卒?还皆是铁甲。”

一旁军将答道:“王上,汉人多如牛毛,就等咱们屠刀去砍。”

拓跋野闻言笑了笑,挥手:“把那些汉人的工匠都带过来,给本王造大云梯车。再派人四处去收拢匠人。”

军将已然拱手去办。

拓跋野却在往城头上四处打量,期盼在城头上看到王元朗的身影。

王元朗终于还是上城来了,站得笔直,气定神闲,手中拿着一柄临时寻来的大朴刀,眼神锐利如鹰,也在扫视着城下的拓跋人,好似还有一股气机迸发,浩大非常。

城下的拓跋野看着气定神闲的王元朗,感受着那股气机而来,撇了撇嘴,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呸,老不死的。”

说完这一语,拓跋野慢慢打马转头,后方中军大帐已然支起,火头军也在准备饭食。

城头上的王元朗,直到看见拓跋野转头远走,放在身形一矮,直接坐在了城墙之上。

左右早已担忧不已的心腹军汉,连忙上前来抬。

却见王元朗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上前,随后喘了一会粗气,自己慢慢爬了起来,往那下城的阶梯而去。

看得一众军汉个个摇头轻叹。

城外的拓跋安营扎寨,从四面八方押送来的匠人,在拓跋人的皮鞭之下,不断加班加点打造着巨大的云梯车。

拓跋士卒,一个个欢天喜地,吃酒吃肉,甚至军中妇人女子无数,随意享乐。连拓跋野也觉得心情大好,中军账内聚拢的金银已然装不下来,拓跋野更是大手一挥,赏赐无数。攻城之事倒也不那么着急,只等匠人们打造好攻城的利器,打造的这几天,倒也合该享乐。丝毫不知北方一千多里外的拓跋国内出了大变故,更不知道大同室韦已然撤军而回。

城内的王元朗也在加紧备战,檑木滚石,火油粪便,组织百姓,甚至临阵操练培训士卒守城之法。

三日之后,拓跋人的云梯车慢慢高耸而起,大战之日不远。

却是不想此时汴京城内,忽然炸开了锅,只因为一个消息从长安传来,王元朗在秦州兵败,秦州已破,拓跋大军正在直扑长安城的路上。

这个消息,朝野震**。

夏文紧急鸣鼓上朝,各处衙门的官员穿衣带冠,宫门前人流无数。

人还没有到齐,夏文已然上朝,不等太监喊什么话语,也不等官员喊什么万岁,甚至夏文连龙椅都没有坐下去,已然开口在问:“王卿秦州兵败,诸位,诸位卿家,可有对策?”

大殿之内,嗡嗡之声大作,如千万只苍鹰在飞。

唯有谢昉往前一步,回头压了压手臂,说道:“陛下,切勿乱了方寸,王枢密最擅兵事,必可稳住阵脚,长安还有东京去的五万援军。事情还在控制之中,头前臣刚接到大同战报,说室韦人退兵了,大同精锐也在往西北去的路上,陛下放心,拓跋人必会兵败退走。”

夏文闻言心中稍定,连忙问道:“室韦人当真退兵了?”

夏文对这个谢昉刚刚收到的消息似乎有些怀疑,如今室韦与拓跋合击大华,拓跋人节节胜利,室韦人岂会忽然退兵?这也太不合逻辑了。

“陛下,千真万确,大同总兵袁青山亲笔军情,大同知府也有印章,必不是假,室韦人当真退兵了。”谢昉答道。

夏文长舒一口大气,连连说道:“这就好,这就好。”

不想此时,忽然有一人走出列班,开口说道:“陛下,臣看此事当有蹊跷,徐太师亲去大同,此时连徐太师都下落不明了,室韦人岂能退兵?室韦与拓跋会盟共同进攻我朝,如今拓跋人正是大胜之时,室韦人岂能在这般大好时机退兵而去?”

谢昉回头一看,说话的乃是中书侍郎李直,气不打一处来,问道:“李直,你此话何意?如此大事,我还能信口开河不成?”

“下官不敢,下官知晓谢相公苦心,更明白谢相公此时说室韦退兵是为了稳住朝堂上下。但是事已至此,不想方设法应对,一味隐瞒,只会让后果不堪设想。下官一心为公,如今拓跋挟大胜之威,长安城怕也是难以守住。好在京畿还有十几万禁军,当速速在京畿布防,阻止拓跋人沿黄河而下,再调南方之兵进京勤王,方才是稳妥之策。”李直一通说,说得满朝众人个个大惊失色。

谢昉气得跳脚几步,走到李直面前,怀中书信已然掏出,往前一挥,说道:“李直,你看看清楚,是不是边镇军报,大印一方不缺,岂可有假?难道袁青山还能谎报军情不成?”

李直斜眼打量了一下,也不多看,开口又道:“谢相公,徐太师轻敌冒进,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王枢密西北大败。已到这般紧急之境,谢相公三思啊,陛下三思啊!”

李直说得痛心疾首。

满场早已议论嗡嗡。

连夏文都在高台之上慌了神,眼神不断在谢昉与李直两人看来看去,不知该听谁的话语。徐杰出关没了消息,这事他是知道的,而今王元朗又大败,这些都是事实,而谢昉也不是那信口开河之人。

皇帝,当真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