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早会,气氛陡然就好上了许多。想要武人服气,终究还是要用武力屈服,徐杰与宗庆的那一战,效果极佳。

便是宗庆也服气了,徐杰也气顺了。徐杰本就不是那等真正能屈能伸之人,徐杰有一个能屈能伸的表面,却没有一个能屈能伸的内心。

聚将早会之时,终于有了徐杰真正说话的余地。所以徐杰才真正开始安排起各项事宜,开口慢慢说道:“劳烦宗将军与袁将军,把边镇各地的匠人都聚集到顺圣来,加紧打造军械,特别是攻城器械,一定要多造。另外还要掩人耳目,寻城外偏僻处,着心腹之人看管,匠人不准外出,外人更是不准进去。”

宗庆此时到时不唱反调了,开口笑道:“此事倒是不难,难的是汴京陛下与草原室韦。”

这些道理,大家都懂,有此疑问也是正常。

徐杰只是摆摆手道:“这些你们不需担忧,我自有办法。”

张立看了看徐杰,脸上多是担忧。

徐杰又把打造攻城军械的事情详细安排几番,比如军械要分工打造,不能直接组装起来,只能等到临阵之时再来组装。这一类的安排,徐杰自己显然是别有安排的。

待得早会完毕,众将去忙碌。

大帐里就只有张立与徐杰二人,张立还是开口问道:“徐贤弟,你当真要行此险招?”

徐杰点点头说道:“唯有此法可以稳住常凯,别无他法了。”

张立还是担忧一语:“我若是不知你与常凯有杀子之仇,也就不会多劝你。但是既然我知道了,便是觉得此法实在不妥。”

徐杰已然站起身来,说道:“不必担忧,此去大同,死不了。”

张立见徐杰决心已下,也连忙起身,与徐杰作揖一下,说道:“愚兄佩服,当真佩服。为国为民者,无出文远。若是愚兄是你,如何也不敢做这般的事情。生死置之度外,常听人说,却不见人做。贤弟此去,若是功成,愚兄一定禀奏笔下,为贤弟请功,让陛下重新重用与你。”

张立对于徐杰这个时候还亲自去大同见常凯的事情,佩服不已。却是在另外一件事情上想得简单了些。

便听徐杰连忙说道:“大帅,万万不可让陛下知晓我在你身边,否则祸从中来。”

张立稍稍有些不解,只道:“有功便该赏,若是此事成了,就属你功劳最大,岂能不赏?”

徐杰摇头道:“大帅,你听我就是,听我的就不会出差错。”

张立闻言不多说,只道:“贤弟,此去,定要安全回来。”

徐杰点点头,默默出了大帐,寻来一匹马,一骑绝尘而去,直奔西北边的大同。

大同城,徐杰不是第一次来,城池依旧是那座城池,历经风霜,还依旧威严高耸。昔日里高破虏在此,五千守军面对室韦八万大军猛攻,城破而走。

今日的大同城内,甲胄如云,城池之上站得满满,城门却还未关,依旧有卖菜的农户挑着担子进去,也有外地的走商卖完货物出来。虽然大战已起,但是这些靠着小买卖活命的人,也只能冒着风险赚取一家老小的生活。

徐杰牵着马匹,进入城内,城内没有了往日的繁华,许多店铺都大门紧闭,街道上时不时有铁甲列队走过。这座城,早已外紧内松,早已做好了一切战争的准备。

总兵府,而今招牌换成了赵王府,常凯请封的奏折虽然没有被批准,但是这赵王的王位,他却已经坐上去了。

徐杰抬头看着赵王府三个大字,站了片刻,早已有守门的军汉上前问道:“你找谁?”

徐杰深吸一口,按捺一下内心,答道:“请见赵王,大江徐文远前来拜会。”

军汉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杰,一件简单的青灰儒衫,一个简单的发髻,牵着一匹马。军汉想了片刻,问道:“你与我家王爷有旧?”

军汉的打量,其实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在面前这个人身上捞一点点好处。

“有旧,你只管去禀报。”徐杰答道,却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银锭子。

银锭子给了,事情到时简单了,军汉的脚步快速非常。

这军汉去得快,回来得更是快,回来之时,身后跟着的无数的铁甲汉子,一个个如临大敌,从大门口蜂拥而出,把徐杰围在当场。

里间出来一个军将,与徐杰到时旧相识,便是常彪,常彪出来之后,左右看了看,开口笑道:“徐文远,又见面了。你到时好胆色,单枪匹马来了大同,看来真是嫌命长了些。”

“常将军说笑了,我单枪匹马到此来,自然是有大事,能让我提着头来的大事,常将军可能定夺?”徐杰也笑道。

“哈哈……此事倒是不需要本将来定夺,我家赵王殿下有言,既然一个人来了,就是那瓮中之鳖,叫你入内,听你说几句。”常彪答了这一语,便是知道此事的徐杰,还真是插翅难飞了,大同有五千骑兵,一万八千多守军,一个先天实在没有意义,更何况常凯身边,也还有高手坐镇。

“赵王殿下果真智计不凡,佩服!”徐杰说了一语。

“走吧,就不要让我家殿下多等了。”常彪手一抬,催促一语。

徐杰放了马匹缰绳,正了正头顶发髻,拍打了一下周身衣服,迈步往里而去。

常凯早已等在大厅之内,徐杰第一眼却不在首座的常凯身上,而是在常凯之下的一个人,额头微秃,两侧麻花辫子。这人打扮与头发,显然是个室韦人,这个室韦人还有一股气势而出,武艺只怕也是先天。昔日里劫杀徐杰,常凯就派出过一个室韦射雕手,今日里大厅内直接坐着一个室韦人。显然常凯以往就与室韦人交际不浅。

徐杰见得有室韦人,眉头微微一皱,往前说道:“见过赵王殿下。”

常凯是第一次见徐杰,上次徐杰到大同,常凯也不曾与徐杰见过面,此时的常凯也在上下打量徐杰,看得片刻,开口说道:“倒是看不出你有个什么过人之处,却能搅动朝堂风云。年纪轻轻,好生狠厉。既然今日送上门来了,就听你说说,看看能不能暂时保住你一命。”

徐杰又看了一眼那室韦人,答道:“殿下,事关大同未来,可否单独一言?”

“单独一言?听闻你还武艺极为高明,莫不是图穷匕见之雕虫小技?”常凯问了一语。

“王爷说笑了,在下可没有荆轲那般视死如归的勇气。”徐杰答道。

“你一人到此,岂不是就有了荆轲那般的勇气?”常凯又问一语。图穷匕见就是说的荆轲刺秦王,把匕首包在地图里献给秦王,地图摊开,匕首就出。

“王爷又说笑了,在下到此来,可不是寻死的,是来求活路的。”徐杰答道。

“哦,求活路?”常凯问了一语,思虑片刻,笑道:“伴君如伴虎啊,未想连你这般从龙功臣都没有活路了,着实可笑。”

“王爷知晓其中,在下也不必多言。就看王爷愿不愿意给在下这一条活路了。”徐杰说道。

常凯左右看了看:“路呢,是自己走出来的,能不能活命,得看你值不值得活命。”

说完常凯左右挥手,大厅之内的人,大部分都起身往外,连那室韦人也皱眉起身,不断打量着徐杰,慢慢往外而去。

却是这大厅之内,还是留了几个人。徐杰左右去看,便也知道常凯还是不放心,还是担心徐杰要做那图穷匕见的雕虫小技。却也让徐杰知道了,常凯身边,还是有高手的,先天高手。

“说吧,你准备拿什么来换活路。”常凯大手一挥,眼睛都不往徐杰看去,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徐杰稍稍整理了一下脑中的思路,开口道:“王元郎已被汴京陛下召回的京城,替代之人,乃是原金吾卫指挥使张立。”

“什么?”常凯猛的站起,显然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此时听来,实在是惊喜非常,却也不敢相信。

“在下句句属实,更带了圣旨作证。”徐杰答道。

“拿来与本王看看。”

徐杰从怀中拿出圣旨,两边卷轴已经拆了,便是一张叠起来的金黄布帛。

常凯打开圣旨认真盯着看了片刻,一脸狐疑看着徐杰,大概是不相信圣旨是真的,怕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计。

“王爷不必多疑,是真是假,凭王爷的手段,显然过不得几日就知道了。”

“哼哼……这位天子,当真是圣心难测啊。想来不仅是你被革职了,你家老师日子怕是也难过得紧。新君登基,手段也是狠厉非常。夏家之人,当真没有一个是宅心仁厚之辈。”常凯倒是很开心,开心都不足以形容,而是心情大好。

“所以在下此时方才知晓王爷不归京城的高瞻远瞩。”徐杰说道。

“你这马屁不受用,就这么个消息,也保不住你这一命。”常凯收了笑意,板着脸说道。

“这个消息自然算不得什么,即便是在下不说,王爷过几日也当知晓。在下想说的是,而今张立帐下,谋士就我一人。”徐杰说道。

“别卖关子了,直白说就是。”常凯已然有些不耐烦,杀子之仇,如何能放得过?但凡徐杰没有能暂时活命的真正理由,常凯只有杀之而后快的心思,一刻也等不及。

“我来之前,已然献计张立,叫他暂停战事,此乃投名状。便是怕王爷不信我对张立的影响利,张立之辈,从未上过战阵,更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临危受命,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所以对在下言听计从。只要在下出得计策,张立必然依照行事。如此,大同之困,可解。”张立没有上过军阵是真,倒也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徐杰却还这么去说。

“张立对你言听计从?”常凯并不十分相信。

“我知王爷不信,所以先让战事停歇下来,如此王爷也可缓上一口气。此事真假只在时间,由不得胡言乱语。在下也知晓王爷之困局所在。既不愿回京犯险,也不愿躬身室韦外族。王爷想要割据一方,又怕大军围攻之下被逼无奈做那千古罪人之事。所以,只要朝廷大军之围可解,王爷就可安枕无忧了。”徐杰头前到底用什么计谋说服了王元郎?此时也就清楚了,就是稳住常凯,顶住朝廷。如何稳住常凯?就是徐杰亲自来用这些话语说服常凯。

常凯听到这里,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这小子之所以会到如今这般走投无路的地步,兴许就是太过聪明了。实话与你说,本王如何也容不下杀子之仇。所以本王必要手刃于你。”

“王爷,今日我帮你解此危局,也帮我自己谋一条生路,来日你要杀我,便看各自的本事。”徐杰答道。

“哼哼……今日此局若解了,本王当占据州府无数,麾下兵强马壮,你还有何资格与本王谈本事?”常凯当真有智慧。所图也不小。

“但有一线生机,也要试上一试,只要王爷还不是天下之主,我便有处去躲。”徐杰答道。

“你怕那天下之主,却不怕本王?”

“在下不过是想在鹬蚌相争之时,夹缝中偷得一条生路。”徐杰好似答得极为直白。其中主要是常凯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就是汴京城里的皇帝容不下徐杰,要徐杰的命。这个想法,是常凯这个地位之人很容易就想到的事情。其实也没有想差,只是暂时还不到这个地步,夏锐还没有迫不及待要徐杰的命。

“若是本王成了那天下之主呢?”常凯问道。

“想要成为天下之主,何其难,外有室韦虎视眈眈,内有大华朝廷,还有全国各地需要平整。兴许十年八年,兴许二十年三十年,兴许我这一辈子也看不到。兴许压根就不成。”徐杰还是把话语说得直白非常。

“你倒是直白得紧。那你说说,如何解得此围?能解,今日你就能活着走出大同。”常凯开口问道。

徐杰立马大气一松,今日之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