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还是那个大江,有黄鹤楼,有长江宽广,似乎一切都没有丝毫变化。

青山稍稍有了一点不同,原本的那个沉寂的小县城,而今不知为何南来北往的人也多了起来,徐家镇前囤货的仓库也越来越多,以往徐家镇也不是这富水河道上的货运节点,而今硬生生成了这么一个货运节点,连带得到徐家镇来讨生活的人也多了起来。

徐家的少爷回来了,在当地也是轰动一时的事情,镇口的功名大牌坊,兴许几百年后也还会伫立在那里,告诉徐家后世子孙几百年前有一个叫徐杰的先祖,曾经考中过进士,在朝廷里当过官。

把媳妇带回来了,只能感受一些光线的老奶奶高兴非常,捧着孙媳妇的脸摸来摸去,想知道这个孙媳妇长了一个什么模样。

待得摸完之后,便把孙媳妇拉到厢房里不知谈论一些什么。

徐杰刚到家不久,青山知县就上门来了,好一番寒暄,自然带了厚礼。这让徐杰多少有些尴尬,兴许这位年纪不小的知县,还并不知道徐杰是被新皇帝革职的,若是知晓,兴许就不会这么热情了。

也兴许这位知县知道徐杰是被革职的,奈何徐杰有一位帝师的老师,眼光长远一些,讨好一番徐杰也不是坏事。

待得四处上门拜见的同乡之人都散了去之后,徐杰面前,围着的是一帮孩童,七八岁、十来岁。镇子里请了许多教书先生,而今这些孩童个个都在学堂里上学,打徐杰这里起,这徐家两千多号人,往后当真算得上是诗书传家了。

徐杰带回了几大车的书,都被安放在祠堂里面,算是族产,所以徐杰在这一帮孩童面前,一次一次嘱咐着大家要爱护书籍,不能损坏。

孩童们问的问题徐杰也耐心慢慢回答,说着京城是个什么模样,考试怎么考,朝廷有哪些部门哪些官,都负责什么事情,皇帝长什么样子,将军长什么样……

亦或者也说说从县城出去是哪里,东南西北各到哪里,天下是个什么样子……

这些,就是见识了。知道人并不把这些当回事,不知道的人,在土地里埋头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些信息。

这个时代,信息就是如此,知识也是如此。信息与知识,都是属于少数人的。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被田地牵绊着,一辈子都在为一口粮食辛勤劳作。

读书,奢侈至极。真正的眼界与见识,兴许比读书还要奢侈。

直到深夜,这些孩童都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都不愿意离开,也不见有人来叫孩童们回去吃饭,大概是各家大人也知道自家孩子能听徐杰教导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直到徐杰起身吩咐着这些孩童各自回家睡觉,孩童们才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回家去了。

待得徐杰洗漱一番回到房中,欧阳文沁早已躺在**在等。

徐杰看了看欧阳文沁,似乎觉得欧阳文沁有些奇怪,开口问了一语:“娘子,你怎么了?”

欧阳文沁闻言便是一脸通红,也不答话。

徐杰又问:“娘子,你莫不是病了?要不要我去请个大夫来?”

欧阳文沁见得徐杰真以为她病了,连忙说道:“妾身未病呢。”

徐杰越看欧阳文沁,越是觉得奇怪,又问:“那你到底是怎么了?”

欧阳文沁犹犹豫豫,终于说出了真相:“奶奶今天教导了生儿子的方法……”

徐杰闻言便是大笑,却也不多说,心中大概是不信还有什么生儿子的方法。不过回头想了想,奶奶连生四个儿子,连个女儿都没有,多少又信了一点,说道:“说来与我听听,到底是什么独门秘术。”

欧阳文沁把被子一拉,盖在脸上,答道:“这叫妾身如何说得出口。”

血气方刚的徐公子猴急猴急,已然宽衣解带往被子里钻了去。

第二日大早,徐杰方才刚刚起床,门口已经聚了三四十个孩童,待得大门一开,都张着眼睛往里面看,使得徐杰洗漱都不好意思拖拖拉拉,拿着一个面饼就坐在了院子里,招手让孩童们都进来。

大江南北,古往今来,徐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一说三皇五帝,夏桀商纣,周幽褒姒,春秋五霸,战国七雄,秦扫六合,陈胜吴广,刘邦项羽,汉武汉光武,三国魏晋,南北隋唐,五代十国。

孩童们的眼神里,唯有求知若渴。这些事情,比春种秋收有意思千百倍。

老奶奶又拉着欧阳文沁在厢房里交流着昨夜**,大概是巴望着徐杰有个一男半女。以往老奶奶心心念念的是徐杰金榜题名,如今金榜题名大概就变成了生儿育女。总是好事,有个念想,才能多活。

过得几日,徐杰到了大江城,凤池山上没有见到何霁月,见到了段剑飞。

何真卿的态度显然不会好,也不知何真卿是不是与何霁月有过一番争执,也不知要当掌门的何霁月为何又离了凤池山,上凤池山的徐杰,屁股还没有挨到板凳,何真卿就转身走了。

兴许,兴许父女两人,真有过一番不愉快,这不愉快的源头,大概就是徐杰了。

何真卿是真的不待见徐杰,大厅里的徐杰,看着眼前的段剑飞,点了点头,准备转身离去。

段剑飞却开口了:“徐杰,你可敢与我比试一场?”

没有见到何霁月的徐杰,有些失落,受得何真卿冷落之后,更显失落。听得段剑飞的话语,徐杰摇了摇头,说道:“不比了。”

段剑飞是想证明自己,徐杰清楚。兴许段剑飞也从何真卿那里知道何霁月喜欢江湖豪侠客,所以段剑飞更要在徐杰身上证明自己。

情敌这个词,徐杰并不在意,但是段剑飞极为在意。

“徐杰,是条汉子,就与我比试一场!”段剑飞开口再道。

已经转身的徐杰,又回头打量了一下段剑飞,还是摇摇头:“罢了吧。”

徐杰此时前后想了一些,也猜测了一些何霁月不在凤池山的原因,猜测之后,莫名有一种心疼之感,这个倔强的姑娘,是真受委屈了。

何真卿堂堂凤池掌门,江湖上屈指可数的先天高手,如何能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人作了妾室?

兴许是徐杰这种不在意的态度激怒了段剑飞,所以一柄剑已经横在了徐杰身上,还有一言:“你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你配不上霁月!”

徐杰看着这个挡在自己前面的段剑飞,刚才从徐杰身后跃过来的架势,已经证明了段剑飞武道进步着实不小。

但是徐杰是真没有心思陪段剑飞比武,听得段剑飞说他配不上何霁月,徐杰稍稍有些恼怒,说道:“段剑飞,我若是你,就不在凤池山上浪费时间,而是好好回去磨练武艺。”

段剑飞实在受不了徐杰的轻视,剑光一起,断天剑威势尽显,誓要与徐杰一较高下。

被堵在门内的徐杰,身形一偏,双腿灌力,已然跃起。

段剑飞眼前的徐杰,就这么躲过了他含怒而来的一剑,段剑飞连忙转身挥剑再去,剑光是去了,只是转过头来的段剑飞,却没有看到徐杰。

一脸讶异的段剑飞连忙左右去寻,门外,一百多步远,一个身影正越过院墙,消失得无影无踪。

段剑飞就这么愣在当场,心中有一个猜测,一个让他不敢相信的猜测。

显然段剑飞猜对了,那个还小他几岁的徐杰,先天了!唯有先天,才有这般让他连反应都没有的速度。

大厅之后,是个小院,何真卿站在小院里,也看着徐杰消失在院墙之后,何真卿不比段剑飞,他在见到徐杰的第一眼,就知道徐杰已然先天。先天的徐杰,只会让何真卿更无奈,无奈徐杰与何霁月,当真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又无奈徐杰,娶了当朝宰相的女儿。

何真卿又出现在大厅里,看着那愣愣发呆的段剑飞,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贤侄,回富水去吧,先天了再来。”

段剑飞听得这一语,脸颊发烫,躬身拱手:“小侄……小侄让何掌门失望了。”

何真卿点点头,不多说,又转头往后出了大厅。留得那失魂落魄的段剑飞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往大江的码头而去。

何真卿去了后山,一柄大江剑,砍得满地东倒西歪的巨大树木。

住在后山闭关修炼的李义山,站在一旁看着,皱眉不止,待得剑光停止,李义山上前说道:“师傅,徒儿去把小师妹寻回来吧。”

何真卿单手负剑而立,问了一语:“义山,师傅这剑,威势还在吗?”

李义山连连点头说道:“师傅剑法,威势越发凌厉了。”

何真卿点点头:“回去收拾一下,咱们一起下山寻你师妹。”

李义山连忙转头回自己的小屋里收拾行李。

徐杰,却已经上了去杭州的船。徐仲,留在了徐家镇,老母在家,也该尽孝在前了。如今徐家镇,又是媒婆不断上门,在徐家老奶奶耳边不断说着哪家哪户的闺女如何好。

只因为徐杰在家放出了话语,要给徐仲寻门亲事。徐仲没有出来辟谣,徐家老奶奶也没有拒绝上门的媒婆,如此不得几日,立马就是门庭若市。

徐仲自己倒也为难起来,因为这些媒婆带来的消息里,竟然大多是比徐杰年纪还要小的姑娘。

船只顺流而下,一去千里。

不得多久,徐杰就在西湖上了,美景依旧,桃叶纷纷,气候渐冷,徐杰也穿上了云小怜亲手缝制的厚衣。

徐小刀长高了不少,面容越发硬朗,双眼带着一股寒意。只在徐杰与袭予的面前,才有些许微笑。

徐小刀的那柄破剑,总是散发着一种杀意,好似转瞬间就会脱鞘而出,好似脱鞘而出,就要杀人。

杨三胖坐在杨二瘦的墓前,念念叨叨说个不休。

雷老头自从上岛以后,面色也严肃起来,四处走走,也在两座坟茔面前驻足许久。剑仙这种名头,雷老头兴许并不当回事,当时这两个同归于尽的人,他似乎并不缺少敬意。连带雷老虎也在剑仙坟茔之前唉声叹气,倒也不知她到底悲伤些什么。

“少爷,七月的时候,我南下福州,杀了六十四人。”徐小刀在徐杰身边开口说道,好似不经意的一语,却又好似在跟徐杰证明着什么,兴许更是在跟天上的杨二瘦证明什么。

“为何?”徐杰问了一语,稍稍有些惊讶,动手就杀六十四人,是什么事情有如此仇恨?

“仲叔八叔牛叔他们都入京了,吴子豪的货第一次走福州,被人劫了。所以吴子豪到这里来寻了我。”徐小刀答道。

徐杰皱了皱眉,想了片刻,说了一句:“下次出门,带上袭予一起去。”

“赶路辛苦,袭予她是女儿家,在家中等我就是。”徐小刀说道。

徐杰摆摆手,坚决一语:“下次若是出门与人争斗,一定把袭予带上,多听袭予的话语。”

徐小刀见徐杰话语坚决,点了点头:“嗯,好,下次带上袭予。”

徐小刀的武道,徐杰论不了好坏,但是徐小刀这般杀人的剑,徐杰有些于心不忍,于心不忍的是那些被杀之人。所以嘱咐徐小刀再出门一定要带上袭予,袭予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可以制止许多没有必要的杀戮。

最主要的是,徐小刀会听袭予的。

“随我入城走走?寻个地方开买卖。”徐杰说道。

“这番来杭州不走了?”徐小刀有些诧异。

徐杰笑了笑:“开大买卖,短时间内就在杭州了。”

徐小刀也笑了出来:“好,这般好,袭予骂我的时候,我也有个去处了。”

徐杰闻言,连连摆手:“平常时候你多来,袭予骂你的时候,你可不要来。”

徐小刀闻言愕然,便听木屋内正在准备晚饭的袭予问道:“小刀,你可是在说我坏话?”

徐小刀连忙喊道:“可不敢,我在与少爷夸你呢。”

“进来择菜。”袭予又喊一语。

徐小刀与徐杰笑了一下,说道:“少爷,我进去帮袭予择菜了。晚间多喝几杯。”

徐杰摆摆手:“去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