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琬这一昏迷,就是整整四天。

时涵没有时间贴身照顾,更不放心别人过来,这活儿自然而然落到林玦身上。

林玦对这位妹妹态度冷淡,但从头到尾的照顾分毫没落下,第四天晚上,时涵过去看望时,看到林琬乖巧规矩躺在**,脸蛋收拾得白净干净。

到底是妹妹,只是可惜了。

时涵坐在床边的白色木椅,对着**的人望了一会儿,转头看向门外。

林玦站在卧房门外吸烟,消耗烟草的频率和速度让他想起远在他国的杜山阑。

他还是皱了眉,轻声劝:“少抽点吧。”

林玦悄无声息地掐灭烟,带着一身烟味走进来。

窗外又见斜阳,银光流淌于金面,铺满整片西边天。

床边只有一把椅子,林玦在床尾站住,张口问:“等她醒来,你打算怎么做?”

时涵往椅子靠背上倒去,身型在夕阳晖光里变成单薄一片剪影。

他静静地说:“那天骆星遥带她来见我,三言两语威胁,她把当年的事情告诉给我,席茵苒背叛了丈夫,是真的吗?”

林玦面无表情:“她都告诉你了,还来找我核实?”

时涵摇头,“我的意思是,想听听你的看法,我觉得这里面有误会。”

林玦转过头,神情嘲讽:“误会?你是不是戏演太多了?”

时涵还是摇头,“她在媒体面前公开表态,她没有杀她的丈夫,我觉得应该是真的。”

林玦不可思议:“你的意思,警察的判断错了,大少爷也错了?”

时涵没再回话。

听说当年,席茵苒与杜瀚约,女貌郎才,门当户对,人人艳羡的一对,生的儿子也是人中龙,一家三口宛如贵族精英中的教科书,受人尊敬,受人仰望,这样的日子维系了十五年,突然有天,杜家亲戚里开始传言,席茵苒和杜瀚约的助理关系亲密。

那个助理,自然是林谦荣。

时日长久,传言愈演愈凶,某日竟然被人拍到他们在酒店房间门口的照片,席茵苒慌张解释,说是林谦荣把她骗过去的,林谦荣一直纠缠她,她拒绝过无数次不起作用,但偌大的家族,只有一个人相信她,她的丈夫,杜瀚约。

彼时的杜氏家主,行事风格与杜山阑全然不同,和言善语地替她保证解释,没有对任何一位亲戚摆过脸色。

也许正是因为这副态度,族亲们得寸进尺,要她把陪嫁过来的几家公司交出来,否则就赶回娘家。

席家早就败落了,哪有什么娘家让她回,杜瀚约嘴上说着考虑考虑,转头从杜氏资产里分出最重要的两千亿,转到妻子名下。

这算是透透实实给了亲族们一耳光。

大约从那时起,不肯服气的人暗中行动起来,要把杜瀚约拉下台,他们买通了杜瀚约最信任的人——林谦荣。

林谦荣也是当年的英才,权势轻易说服不动,唯有一样东西可以**到他,他喜欢但得不到的女人,席茵苒。

结合后来他在狱中交代的事情,就是因为这样,他和亲戚们联手,制造了一场事故,除掉了杜瀚约。

时涵丝毫不惊讶林琬会做出开车撞人这种事,因为当年她爸爸,就是用一模一样的手法把杜瀚约害死,事后只认定为交通事故,直到重新翻案。

再后来,就到席茵苒掌权的时代了,林谦荣依然跟在她身边,是她最好用的心腹,到杜山阑回来之前,始终活跃行动。

这么多年过去,所有人理所当然地相信,席茵苒和林谦荣串通谋杀了丈夫,目的是杜氏大权,可上回在禾几岛,提到林谦荣时她那般抵触,不像是对情夫的态度。

这是时涵自己的判断。

还有很浅显的一件事是,她有那么好的老公,犯得着出轨丧妻带三娃的助理?看性格,她也是很高傲的人。

日头渐渐沉了,房间里开了灯,时涵不喜欢窗外黑黢黢的,起来过去,把窗帘拉上。

转身后,他瞥到林琬的眼皮动了动。

他出声:“林琬?”

听到声音,林玦连忙过来,在她脸上轻拍,“林琬,醒醒……”

叫唤起了作用,林琬艰难地睁开眼,眼底迷离茫然。

“哥?”

林玦不动声色地站远半步,冷冷道:“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

林琬转动迷茫的眼睛,“这是哪儿?”视线接着扫描,终于扫到时涵身上。

她缓缓地定住,似乎在回想,然后猛然间,那双眼里蹦出仇恨的火光:“是你!你没死!”

时涵冷漠地开口:“是,让你失望了,看来你的脑子还没坏,还全记得,这就好,知道这是哪里吗?”

林琬瞪着他问:“哪里?”

时涵:“这是我家,很隐秘很安全的地方,现在距离你晕倒已经过去了四天,警察还没有找到你,你应该感谢我。”

话说完,林玦微不可见地顿了顿。

警察并没有在找林琬,没有人把林琬推车的事情说出去,那起交通事故最后以私了解决。

林琬整张脸煞白,“什、什么意思……你报警了?”

时涵理所当然:“我为什么不报警?留着你再撞我一次?”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要报私仇?”

时涵盯着她,不准备开口。

没人回答的静止里,她逐渐惊慌,慌张叫林玦:“哥……”

林玦静静地打断:“不要叫我,我和他是一伙的。”

林琬再次震惊住。

倏尔,她自顾自地冷笑起来,“是啊,你连夫人都背叛,和骆希涵站在一起有什么好奇怪的,骆星遥也是和他站在一起的,你们一个个是不是都傻了!”

时涵走回床边,在她面前的椅子坐下,“你现在应该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了吧,你好像还想火,做女明星可承受不起这样的劣迹,只要我把你交出去,你什么都完了。”

林琬抓起枕头,撕心裂肺地砸过来:“你满意了吧!你现在高兴死了吧!”

时涵冷静地让开,“不,该高兴的是你,刚刚所说的,只是让你提前体验一下罪行暴露的感觉,你得感谢我,我帮你瞒住了,所有证据在我手里,而不是警察。”

大落大起,虚惊一场,林琬张着嘴巴不会动。

再不理智、再迟钝也该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

林玦站在床尾冷冷地监视她。

半晌,她低下头,双手在被子上抓得颤颤发抖,“你想让我做什么?”

时涵直截了当地问:“两千亿在哪里?”

林玦和林琬,不约而同地停顿。

时涵平静地说:“席茵苒讨厌林谦荣,连带着讨厌林家的孩子是很自然的事吧,虽然不至于把你们打杀赶走,但绝对不会让你当她未来儿媳妇,何况她知道儿子的性取向,同意这门婚约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她的目的是重新回到家族,重新拥有一席之地,这种情况,说实话,扶持你还不如扶持我来得更实在。”

林琬埋着头不说话,狠狠握紧的手却是松开了。

时涵换了副口气,“学姐,辛辛苦苦活着的感觉我也懂,一朝飞上枝头的事情,其实是很少的,做杜夫人这种事,连我都没有想过,你何苦相信席茵苒一面之词?”

不知那句话触动到林琬,忽然,她恶狠狠地抬头,“那是你!我和你不一样!山阑哥哥绝对会同意这门亲事,他绝对不可能真的放弃那笔资产,那是他爸辛苦挣来的半个杜家,他绝对不会放弃他爸的东西!”

时涵眼神冰冷,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杜山阑的味道:“所以,两千亿在哪里?”

林玦已经懂了。

他不可思议地张嘴,“林琬,你别告诉我,东西在你手里?”

林琬歇斯底里,“那不然呢!那是爸爸留给我的!你肯定不知道吧,哈哈,他最讨厌你和林琪,你和林琪都是杜山阑的狗,他最信任最喜欢的孩子是我!”她重新看向时涵,“还有你,我不怕被你们知道,知道又怎样,席茵苒也拿我没办法,你大可以把我开车撞人的事报出去,就像对你哥哥做的那样,你哥哥现在又怎么样呢,不也好好的?”

时涵默默地说:“你昏迷了几天,大概还不知道,他被逮捕了。”

林琬疯狂的表情,冻结在脸上。

林玦冲过来,面部的肌肉压抑不住地抖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爸爸留给你的?那是他的东西吗?他留给你?”

林琬似乎被他吓到,张口吼,但明显底气不足:“那我怎么知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啊,反正他留给我了,没有我的签字,这笔资产永久冻结!”

林玦冷笑,“你和他,像极了杜家的蛀虫。”

屋子里的灯安静燃烧,昏黄的刚爬上墙壁,继续安静地烧,屋子里的几个人,有谁沐浴在火里,谁的灵魂苍白尖叫?

时涵从椅子上站起来,周遭弥漫着一股凉意,让他下意识想打颤。

他忍住了,那股寒意像熄灭的喷嚏,往骨头深处难受进去。

他最后开口:“我会把这件事告诉杜先生,你自己思考吧,我得走了,在哥哥回来之前,我必须见席茵苒一面。”

他转身,朝漆黑的门外走去。

林玦跟在后面,渐渐追上了他,“我带你去。”

时涵停住,“你不怕哥哥迁怒你?”

黑夜里,林玦双眼明亮,很久没见到他眼睛那么亮过了。

他说:“那你呢?不怕和他生出嫌隙?”

时涵轻笑,坐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