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街道人影绰绰。

杜山阑撂倒两个上前阻挠的保镖,径直往楼梯冲下去,其他人慌张还想追,被这边的人齐齐拦住。

两方对峙,稍一耽搁,楼梯尽头早已看不见杜山阑的身影。

餐厅外面海风袭面。

杜山阑迅速地扫视街道,在来往的游人中,精准地搜寻到一抹小小的松石绿。

不会认错,是唧唧。

他大步踏过去,直视被吓哭的女游客:“它的主人呢?”

游客一行三四人,先是被他汹汹的气势吓了一跳,逐渐回过神来,呆呆地告知:“不、不知道啊,它突然撞过来的……”

杜山阑一把夺过,掀开西服的左侧,把惊慌失措的小鸟塞进胸口内袋。

他准备走,后头席茵苒却追了下来,厉声叫住:“你最好考虑清楚,现在还剩半分钟!”

杜山阑顿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回头:“想出这么下三滥的伎俩,你是没招了吗?你凭什么那么笃定,我会为了一个情人,放弃我的所有?”

席茵苒定定地凝视,嘴角自信上扬:“因为我了解你,你爸爸也是这样的人,你身上,唯独这点不像我。”

杜山阑依旧无动于衷。

席茵苒悠悠然往前迈步,“原本我不笃定的,是你自己先手忙脚乱地藏人,现在我更笃定了,连他养的一只鸟都让你这么失控,还是说,你以为我在骗你,他根本不在我手上?”

杜山阑静静地说:“我报警了,在来的路上,绑架判几年,你自己心里有数。”

风从身后直灌过来,他毫无留恋地转身。

席茵苒眼睛发红,露出袖管的纤细的手,露出衣领的纤细的脖子,仿佛通电一样不断地颤抖。

“你站住——”她咬牙切齿,咬得吐出的字几乎碎掉,“我请他吃饭,让他在餐厅等着,这可不是绑架!”

杜山阑两眼坦然,丝毫不意外。

背上污名的代价,席茵苒早尝够了,如今她想卷土重来,料想也不敢再拿这种事开玩笑。

但她显然被逼急了,握紧拳头威胁道:“但他确实是在我手里,信不信我现在就真的绑架他!”

风忽然小了,路边驻留越来越多好奇围观的人。

杜山阑手心悄悄地收紧。

席茵苒的骗局,他看破了,但现在时涵人在哪里?

至始至终,他担心的,无非就是狗急跳墙,鱼死网破。

看出他的犹疑,席茵苒开始冷笑,“刚刚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区区一个情人,那你就走吧,我想他也不值得在乎!”

她重新端正站姿,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什么号码,一副要通知手下撕票的架势。

杜山阑猛地转回身,就要张口。

街道那头传来一声叫唤:“哥哥!”

从缓慢挪动的人流中间,像一条挤破渔网的小白鲫,时涵就那样钻了出来,因为速度太快,冲得他险些往后倒退。

杜山阑张手接住,满怀热乎乎的熟悉味道,伴随急速奔跑过后的粗.喘。

他讶异地开口:“跑哪儿去了?”

时涵抓着他的小臂喘够了气,扬起拼命泛红的脸,一根手指直直指向呆住不动的席茵苒:“她骗我!说好要等你一起吃饭的,居然把我一个人丢下自己跑来!”

控诉的声音足够洪亮,满街不明所以的吃瓜路人纷感无趣,差点发生的围观散去了。

席茵苒仍然保持要打电话的姿势。

杜山阑不理她,垂眼望着怀里跑得快累死的人,“你怎么跑出来的?”

时涵飞快地笑了笑,悄声说:“趁他们不注意!他们现在还在那边找我呢!”

杜山阑心里猛松了一口气,神态难得缓和下来。

却顾不上再多说话,他把时涵护到身后,重新看向依然处在震惊中的席茵苒:“我不想再和你闹了,墓也扫完了,带上你的人,回泰国去吧。”

有阵风从席茵苒身边掠过,她是被人剥夺了骨架的纸糊人,风一走,她摇摇抖抖,好像要随着走。

她把红唇咬得泛白,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想拿回你爸爸留下的东西了?”

杜山阑冷静地说:“我不缺那点东西。”

“可那是你爸爸留下的——”

“不要再提我爸爸!”如遭触及逆鳞,杜山阑身上爆出一股恐怖的戾气,连时涵都被吓得缩了缩肩膀。他双眼冰冷,挤满黑色的仇怨的浓雾,像一头强忍怒火的狮子,端着头颅低吼:“拜你所赐,他已经死了十三年了,林谦荣都知道临死忏悔,你为什么还是这么疯!”

席茵苒忽然变了脸色,破败的纸片人,彻底褪颜色。

“谁准你提林谦荣了!”

杜山阑只给她无情的眼刀,伸手抓住时涵的肩膀,转身朝路边的车走去。

林玦站在车旁,眉头紧皱。

杜山阑稍停下来,冷锐地凝目:“帮我好好照顾她,别再让她四处乱跑,如果你想林琪没事的话。”

杂乱的路灯光穿透刘海,照亮林玦的眉眼。他木然地说:“好的,大少爷。”

时涵被杜山阑推进车里。

路上站着的人全部原封不动地站着,落幕是他的错觉,这场戏远远没有结束。

隔着车窗玻璃,席茵苒充斥怨恨的目光钉子一样钉进他的心脏。

脑中下意识地浮出一段讯息:他被记恨上了。

他抓紧杜山阑的袖角,离了人前,躲进只有杜山阑的空间,他的聪明坚强如面具卸去,真实的灵魂依旧是那个小孩。

“哥哥,这样做没问题吗?她真的愿意回去?”

杜山阑习惯性地从手扶箱里找烟,语气带着怒以及嘲讽:“养精蓄锐两年,做足准备才回来的,当然不肯轻易回去,但我有办法让她回去。”

时涵手里抓紧,“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林谦荣又是谁?”

烟点燃了,杜山阑吸了一口,不知是不是疲惫,没有急着吐出来,任由灰白的烟雾从两侧唇角流出。他眼底倏地翻起一抹柔和,“你怎么这么聪明?居然能从她手里跑出来。”

时涵呆了呆,“你在转移话题?”

杜山阑没有否认。

他是真的累了,昨晚彻夜未眠,神经连续紧绷了好几天,往后头一靠,阖了双眼好一会儿,突然记起什么似的,从衣兜里拿出睡得正香的唧唧,以及被席茵苒收走的手机。

“好好收着,以后我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了。”

时涵伸手接过,恐慌和不安却丝毫没有消散。

大抵因为席茵苒那束视线,比他看过的鬼片里的女鬼还渗人。

他垂下眼睛,“嗯,我知道了。”

杜山阑疲惫地伸出手,在他头顶揉戳。

“乖。”

杜山阑短暂地睡着了。

时涵不忍心吵醒他,憋着一肚子担忧和疑问,老觉得席茵苒还在外面瞪他,可车子已经开出禾几岛了,窗外只有沉寂的夜景。

他给手机开了机,一开机,十几二十个未接来电跳出来,大部分是杜山阑打的,剩下小部分是杨笠。

他连忙给杨笠回微信,在他陷入“绑架”的几小时里,许照秋亲自发了一则微博,把绯闻里那些假照片的原图一张不少地贴了出来,配文说:“太多了,找的时间有点长,希望某些营销号好自为之,下次再拿我蹭流量,我一个不差送进局子。”

这算是好消息,热搜依然挂着骆星遥的大名,众口讨伐中,骆星遥竟然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时涵不由纳闷,骆星遥可不是闷声认栽的性格,他在干什么?

手机屏幕亮了,进来一条陌生号码的消息。

时涵滑动点开,简简单单的两行字,却让他一眼认出,是席茵苒发来的。

他的眼睛像被屏幕吸住,久久无法挪开。

突然,车子在减速带上震了一下,杜山阑醒了。

他慌忙按灭屏幕,抬起头来,“你醒了?”

杜山阑拢着眉头,问前排司机:“到哪儿了?”

司机恭敬地回答:“快进市区了,先送时涵少爷回学校吗?”

杜山阑颔首,“嗯。”

听到,时涵暂时把短信的事抛去脑后:“又送我回学校?你不怕我又被绑架?”

也就浅短地休息了一阵子而已,杜山阑精神恢复不少,“不回学校你回哪里?她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了,再说,梓乐会保护你。”

“他又不是保镖,干嘛保护我?”时涵彻底急了,“你是不是还要忙别的事情?不会又突然失联吧!”

杜山阑冷了视线,“上回是听了林玦的鬼话,这次我谁都不会信任了。”

时涵很想问,你到底想做什么,被全部隐瞒的滋味,就像外面战火纷飞,他一个人躲在家里吃糖果。

他静静思索了片刻,压住心里的不安,又在唇畔挑出笑来,“那就好,那你暂时应该可以陪我了吧?”

杜山阑挑眉,“我会陪你,但同居的事情暂时没有商量,你才几岁!”

冷不丁的,时涵卡得说不出话。

他怎么一下子把他心里的小九九全翻出来了!

他干笑,“说什么呢?谁想跟你同居,搞得好像我很喜欢被你操一样。”

杜山阑冷嗖嗖瞪过来,“不要说这些粗鲁的词。”

时涵不甘地抿嘴。

别人家的金主爸爸动不动让人下不来床,他这位神了,他是给自己找了位真爸爸吧。

他扭头盯车窗,耳根子发烫。

该怎么形容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如果没有席茵苒,或者他早出生那么几年,他们现在至少不用这么别扭。

学校到了,杜山阑提醒他拿好东西,然后想来亲他。

他侧头避开了,眼仁斜在眼角,“不给亲!我才几岁!”

时涵不开手边的车门,气汹汹地从他腿上爬过去,往另一边下车。落到地上,浅浅微笑着砸拢车门,昂贵的宾利,头一回被人这么粗鲁对待。

杜山阑微不可见地眯眼,眼底隐隐无奈。

老陈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夫人以前也会这么和先生闹呢。”

杜山阑默然目送窗外的身影远去,又往烟盒里寻找寄托,只倒出来几粒烟丝。

他把烟盒揉紧,用劲狠到手背暴起青筋。

“别再提夫人了,从今天开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南曦宝宝打赏的鱼粮,打赏可能会看漏,注意到我都会补,可以在评论区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