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多久了?

一个月?一周?还是仅仅一天?

对于时间的感知已经变得迟钝。何况这地方十分诡异,从没有过不见五指的漆黑。太阳的位置无从判断,飘渺的云雾仿佛带光,提供给他们模糊照明的同时,又增加了跋涉的难度。

几天下来,夏一跳的衣服、鞋袜都已经湿透且脏透了;粘腻的头发纠结在一起,一旦静下心来就会觉得奇痒难耐;**的皮肤累积着污迹,覆盖了原本的肤色;如果说耳朵里正在长草,他也不会奇怪……

说起草,倒是这阵子的主食。

这时他已不必再九死一生地攀岩,但崎岖山路的徒步却是无止尽的,体力消耗巨大。好在这里也非不毛之地,总能找到些野草或苔藓充饥。刚开始想到要吃这些,他是拒绝的,后来又觉得自己矫情。每天都在死亡边缘徘徊了,居然还挑食?

吃习惯了,倒也觉得那种清凉回甘的滋味不算差。

除了草,还有一种黑黝黝滑溜溜、长在岩石下方的菌类值得一吃。在这些食物的生长处也能邂逅水,虽然连滴滴答答的程度都没有,只能用舌头在湿润的石壁上一舔再舔,也还够勉强止渴。

谢天谢地的是,他一直没遇到荤菜。虽然想吃肉想得要死,但在这种情况下恐怕只能找到蜗牛、山蛙、蜥蜴和什么虫类,没法生火,岂不是只能生吃?……就算它们确实有助于补充体力,他也下不了嘴,当不了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而即使是如此卑微的饮食摄取,距离吃饱还是很有距离,偶尔还会闹肚子。因为疼痛而冒汗而颤抖时,他将自己抵在坚硬的石头上,几乎没有信心熬过这一场。

睡也睡不好。每次惊醒都是因为做了翻身跌下万丈深渊的梦。而那时,浓郁的雾气往往将山谷遮蔽得一片阴森,让他觉得,自己是在深夜醒来。

这种时候,就特别寂寞。

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明天是死是活。

不知道曲子怎样了。

现在想到曲子,夏一跳会觉得鼻子酸酸的。

不,不纯粹是担心,只是觉得,此时此刻,如果能有个人陪着自己该多好,哪怕一句话不说,他也会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在恐惧与孤单中半梦半醒时,就会开始恨六道众。

他们永远在他的前方,没有任何停下来等待的意思,更加不可能提供帮助。如果不是山路十八弯外加他们定时祈祷——即使在攀岩途中,也会用额头有力地磕碰峭壁并诵经——也许夏一跳早就丢失了他们的踪迹。

他们后来又同框了一次。

明知道六道众的答案是什么,夏一跳还是被委屈与愤怒支配, 冲动地质问穆朗:“我们这样,还算什么同伴?!”

穆朗的神色并不比夏一跳更好,古铜色的皮肤更显饱经风霜,下颚已经冒出一圈铁青,但他的口吻依旧平静到冷漠:“你没有掉队。你正在变强。”

“如果我死在半路,你们也不会回头看一眼吧?”

穆朗垂下眼睑:“那也只能说是你的命运。同理,如果我的命运如此,也不需要任何人拯救或愧疚。”

夏一跳看其他人,他们同样神色凛然,带给他的心寒与震撼,甚至超越了试炼本身。他忍不住叫起来:“你们都变了!你们都……疯了!”

六道众置若罔闻,低头默祷,像六块走火入魔的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