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去最好的彩虹游乐场!”
锈迹斑斑的铁门顶,耸立着少了一半字母的“WELCOME”;广场上,蜜老鼠用断头造型迎接着来宾;喷水池里漂浮着丑陋的藻类,与苗圃里的畸形花草相映成趣;最高的那座城堡仿佛被泼了一桶脏水,城墙爬满了发霉的线条。
这种地方实在很难和“游乐场”联系起来。即便如此,远远看到那标志性的七色招牌时,夏一跳还是打心里激动,他把自行车停在路边。
昨天看到的彩虹游乐场广告上写着地址,从路边竖着的地图牌上判断,前往那里的路虽然远,好在不复杂。只是不靠超能力而纯用脚走过去的话,后果可能就是残废了。幸而夏一跳走了几步后发现了倒在路边的自行车,还是专业的骑行运动员骑的那种变速公路车,它帮了夏一跳大忙。
一整晚骑骑停停,实在累就在路边和衣躺一会儿。浑浊的天光再次亮起来前,他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彼时整个人已经又饿又渴。但这里找不到一口能吃的食物、一滴能喝的水。这些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经由破损的“蝉蜕”缓慢渗入身体的毒素越来越多,他的一只手已经呈现出了瘀伤般的颜色!
快没时间了……
铁门大开。夏一跳走进游乐场。沉沉死气扑面,一个布偶装的大脑袋掉在不远处望着他,令人毛骨悚然。
夏一跳想起小学时,有次班上组织去游乐场,他本想找鲁大要钱,但鲁大被黑心老板坑了工资,一晚上骂骂咧咧,听得夏一跳不想开口了,于是游乐场的活动就他没有去,那天老师给他放假,夏一跳在街上闲逛,那么巧遇见了鲁大……
后来父子俩在一个公园滑滑梯、**秋千,倒也挺开心的。鲁大还说:“下次我带你去游乐场,去最好的彩虹游乐场!跟我玩比跟那些小鬼带劲多啦……”
鲁大直到去世,也没有兑现承诺。现在夏一跳面对面目全非的儿时梦想,五味杂陈。
又往前走了会儿,夏一跳听见异响,忙躲到一尊雕像后。
他看到异形了。一大波异形正窸窸窣窣地爬离游乐场,看来这里真是它们的老巢!不过为什么异形把家安在这儿?还是说,住在这里的是魔女?
夏一跳观察了一会儿,异形们是从山上下来的。
他回忆自己对彩虹游乐场的认知:它傍山而建,占地十多公顷,分为山下的游乐区与山上的观景区,前者有超过三十处游乐设施,后者则布置成梦幻世界的样貌,有精品店,有旋转餐厅,有还原自童话的彩虹桥、云瀑布、巨人树等景点,而造型各异的特色酒店就坐落其中,有的像蘑菇有的像蛋糕有的像恐龙……打扮成卡通明星的服务员进进出出,让你完全置身于一个如梦似幻的氛围。除此之外,从山顶俯瞰游乐区的夜景也是热门体验,更别提园区还会定期放烟花了!光是那火树银花的盛景,也足以让酒店一房难求。
所以如果要“住在这儿”,那确实该朝山上去。
山上山下通过缆车往来,现在缆车显然是开不动的。要上去就只能靠双脚了。
下山的异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坡路空了出来,夏一跳循着木栈道,步步为营地向上攀爬。
缆车五分钟的路程,他走了半小时。
不出所料,本该浪漫无限的观景区,已完全是地狱现场。垂头丧气的彩旗活像单薄的尸体被挑起,只剩荆棘的蔷薇仿佛毒蛇般缠着露台,污七八糟的三角木屋就像一块爬满病菌的蛋糕……最惨的莫过于标志性的城堡酒店了,一言以蔽之:鬼屋。除非坚信早晚有白马王子来救自己,否则再怎么有少女心都住不下去。
城堡酒店的墙上、屋顶上,挂着多只异形。一派怪物围城的惊悚气象。
原来还有留守的异形啊……这样一来,那座受到特别关照的酒店反而最可疑不过了。
夏一跳藏在一个雪糕型邮筒后面观察。不久,一扇窗户被推开了,一个女性的轮廓出现在窗口,从夏一跳的角度,只能看到她裹着层层黑纱,显得很不真实。
那个窗口应该是整个游乐场视野最好的地方。那个女人久久地伫立与眺望着,屋顶的异形纷纷爬到她的四周,像守护又像陪伴,怪异绝伦。
夏一跳矮下身,朝城堡酒店前进,谁也没有注意他。他把握机会钻进隔壁那间灯塔形的酒店里。
不知被禁锢了多久的浊气腾起,灰尘厚得能取代地上的破毯子,墙上的画像歪的歪破的破……嗯,这里没有异形。夏一跳顺着一道旋转型楼梯向上跑去。来到最高的第五层,迎面一道长廊,有几个房间的门恰好开着。他选定一个进去,走到窗边。
他判断得没错,这房间正对着城堡酒店的一处露台。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如果用超能力的话……
虽然又有内伤又疲惫,但只是跳一跳,应该还可以吧。
夏一跳运了运气,从窗口冲出,五米的鸿沟一跃而过。很好!
夏一跳迅速开门,从露台进入房间。他潜进城堡酒店了!
房间里非常昏暗,他蹑手蹑脚地朝门口走去。这时听见了头顶的动静,仰头,冷汗坠落。
天花板上,倒挂着一只蜘蛛异形,它也正伸长脖子,与夏一跳正面相对!
“哧——”一张蛛网即刻罩下,夏一跳前冲躲过,蜘蛛再次吐丝,夏一跳凌空旋身避开,跑到了走廊上。
走廊上有一只蝎子在把守,一见夏一跳就挥舞着钳子冲上来,夏一跳向左一闪,却是假动作,在左墙上一蹬后又飞往右,蝎子被迷惑,双钳一时不知夹往哪一边,竟左右同时伸出,扎进了两边的墙,动弹不得。
但异形的力量不容小觑,挣扎片刻,只听“咔”的一声,钳力居然生生剪开了墙壁!“咔咔!咔咔!咔咔!……”蝎子开合着大钳,在墙壁上剪出深深的长痕,朝夏一跳追去!
夏一跳大惊,眼见前方又吭哧吭哧杀来一只蜈蚣,紧急刹车,并不转身就向后仰跳,一个跟斗落在蝎子的身后。
而这时,被蝎子剪开的一整条走廊土崩瓦解,墙壁坍塌,露出一个个房间的内容。
夏一跳一怔:某个房间的**躺着的,不正是二姐?!
他忙冲过去。不错,是夏娃,但,这还是她吗?他从未见过二姐如此丑陋!她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此刻仿佛一潭夜色氤氲的死水,夏娃已经完全中毒了!
2、“哈啊……”
夏一跳颤抖着伸出手,二姐游丝般的鼻息成为此刻唯一的安慰。
“哈啊……”
夏一跳缓缓回头,房间已被各式异形包围,而在它们之间,赫然是那个女人,那个裹着黑纱的女人!
她的眼线细长而妖媚,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让夏一跳感到全身麻痹、刺痛。
……毒素。
这个女人,正在散逸出毒素,她就是毒的化身!
在早稻市兴风作浪的,是她;驱使异形害人的,是她;把夏娃害成这样的,是她!
夏一跳的身上大片大片涌出毒斑,“蝉蜕”已经完全失效了吗?抑或是这毒烈无可烈,没什么可以防御得住?
夏一跳尝试抱起二姐。
“哈啊……”那女人发出呻吟般的一声,丝丝毒气从她的口中飘出,她向夏家姐弟俩伸出手,整个房间的窒息感达到饱和!
“……”夏一跳屏住呼吸,一个推掌!
整个房间四分五裂,三面墙连同天花板一起,被一股力量撕扯着砸向那魔女!
异形的反应极快,分头扑上来做了魔女的盾牌,而夏一跳在出手后立刻抱起二姐,头也不回地向室外飞逃。
他知道自己不是魔女的对手。刚才那不过是打开退路的同时顺便做点反抗,目前最优先的就是带夏娃离开,在她还有一口气的时候!
夏一跳抱紧二姐飞驰,一座座酒店在脚下倒退,尽管轻盈的代价是钻心的疼痛,他也只能强忍。
空中传来了嗡嗡声,夏一跳一看,竟是一大群飞蛾异形!骨刺撑开的皮膜就是它们的翅膀,形象骇人听闻!
夏一跳身不由己地下降,他得跑得更快些,但体力不允许继续踏空了,他需要立足点……他忽然看到了一条长长的线直通山下。噢,那是缆车的钢缆!夏一跳猛地一弹,踩住了一道钢缆,脚下传来的坚实感让他稍稍放心了些。他掌握了一下平衡,开始下山。
飞蛾异形追了上来,骨节分明的触爪争先伸出,有一只几乎要得手了,夏一跳不得已转身将它踢飞,身体却受到反作用力震退,跌下钢缆。
“当!”不幸中的万幸是他落在了一辆缆车上。车体摇晃,车门滑开。大群飞蛾冲来,夏一跳不及多想,带着夏娃躲进车里。
飞蛾密密麻麻包裹了缆车,夏一跳通过玻璃看着它们的腹部,恶心得汗毛倒竖,有飞蛾企图破坏车厢,“咔滋咔滋”的噪音不绝,忽然,车厢急坠!这些怪物咬坏了车顶与钢缆的连接处!
“呃啊啊啊——”夏一跳惊呼,但车厢又向上一弹,透过天窗,他看到是一只蜘蛛异形吐丝缠住了车厢,蛛丝的弹性震得整条钢缆颤抖不已,部分异形掉了下去。
此刻,车厢整个倾斜,姐弟俩挤在角落里。那蜘蛛的拉扯也颇为吃力,夏一跳灵机一动,用力摇晃起车厢,让它像钟摆那样**起来,**、**、**——
车厢开始动了,蜘蛛代替了滚轮,被车厢拖着向山下滑去!
”吱吱吱吱……”蜘蛛的肚皮在钢缆上剧烈摩擦,惨叫不绝,却没有松开蛛丝,赶在整个身体被切割成两半前,蜘蛛使出全力一拽车厢!
冲势正酣的车厢戛然而止,在半山位置绕着钢缆打了个夸张的秋千,紧随其后的飞蛾异形被扫了个横七竖八。三百六十度翻转的车厢拖着蛛丝,把蜘蛛与钢缆捆了个结实,同时也把夏家姐弟甩飞了出去!
这变故实在太过猝然,夏一跳完全来不及做出应对,更糟糕的是夏娃从他的臂弯中滑了出去,姐弟俩终告分开,分头朝着山下掉落,夏一跳豁尽全力想飞近二姐,却连一根手指也无法使唤。
透支的体力,终于到了极限。
飞蛾疯狂振翅赶来,这一次,夏一跳衷心祈愿能被抓住,那总比摔死好啊!
快啊,飞快一点!
地面已经很近了。
飞蛾逼近了夏一跳,但夏娃呢?夏娃还无助地在风中飘着啊!夏娃要摔死了!
夏一跳想哭想大喊,但,竟然连这都做不到!
这时。
一双手接住了夏娃,那手长得出奇,长得足以在接住她之后顺势绕上几个大圈,卸去所有的重力加速度。
夏一跳错愕之际,另一个人影飞跃到他身边,一只手跟老鹰抓小鸡那样提起他,另一只手朝着逼近的飞蛾就是一拳,打得它身体凹陷,变成了流星。
那人带着夏一跳,动静超大地落地,然后把他随手丢在地上,夏一跳摔个嘴坑泥,翻过身看到个铁塔般的外国壮汉,以及他身后抱着夏娃的潮男。
柯格勃。南波万。
3、“灰市不稀罕你。”
这是一间空气中飘着植物气息与轻音乐的冷饮店。这个时间没有其他客人,服务生在柜台后玩手机,一个男人耷拉着长发坐在角落。
金三角,他两手交握,神色沉凝,频频看向楼梯口。
终于他等的人来了,有脚步声沿着木梯子攀爬。是个男人,或者说,男孩,红色的头发像杂草一样桀骜生长,仿佛顶着一簇火焰。
男孩双手插袋,视线在店里一绕,走向金三角。
金三角坐直了身体,试探着问:“灰市的大人?”
男孩瞥他一眼,点了一下头。
“幸会。我是金三角,先前曾联系过梅小姐……”
“少说废话。我只是刚好在附近,所以被叫来见见你。”红发男孩一脸不耐烦,“你想加入我们?”
金三角郑重顿首:“我可以展示一下我的本事。”话音未落,桌上的空杯立刻被腐蚀成一滩泡沫。
“我同时也是个科学家,专长是药理方面。我知道灰市有四个部门,其中的‘聚宝盆’……”
红发男孩打断他:“你是想借着加入我们,躲开‘不规则’的追捕吧?”
金三角微微一窘,道:“是的。灰色超市的面子,黑白两道都不能不给。即使是犯罪者,只要得到了灰市认证,法律也拿他没辙。”
“你对我们还挺有研究。”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男孩冷笑:“可我要让你失望了。灰市不稀罕你。”
金三角似乎从没想过被拒绝的可能,语气结巴起来:“之前……并不是这么说的……”
“现在是我说了算。”男孩瞪着他,“你用毒品把迷宫市闹得天翻地覆,完了让我们罩你背锅?你倒是很精明啊!”
“论引起混乱,灰市比我只有过之而无不及……”金三角的声音带上了怒意,“我的情况,你们早就知道吧!‘通天鉴’不是掌握着全世界的情报吗?当面来侮辱我算什么?!”
“哈哈,说得对。”男孩张狂地笑了,“这是我的个人行为。就是看你不爽,怎么样?”
“……不能加入灰市,我就只是个罪犯了。”青筋出现在金三角额头,“那样,我看谁不爽,也可以随意侮辱他吧!”
“想动手?”红发男孩目露凶光,“就凭刚才那点本事?”他将手悬到金三角毁掉的杯子上空,红芒一闪,杯子的碎末连同大半张桌子都不见了,断口处是一圈炽烫的火光。
“你研究过灰市,知不知道刚才在挑衅谁?”
“我……我不敢……”金三角慌了。
男孩冷笑。
冷饮店外,人声熙攘,平静如常。
忽听哀嚎炸响,一道火柱从窗口喷出,全身燃烧的金三角撞碎玻璃从二楼跌下,满地打滚,人群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