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能救下赵玔,能救下襄金茜玉这些人,可是对沈青却不知道如何下手,就算避开了林景珩这个贱人的算计,可是战场什么变故没有?

近几年的大楚国力衰减,南边和北边都没什么太平日子,都城里王权更迭倒是干脆利落,楚国休养生息兵肥马壮却还需要几年,**平边疆收服失地更是遥遥无期,沈青他确实是聪明又有天赋,只是他个人宛如蝼蚁,又如何能与一国之力相抗衡?

在秋冬轮替的夜里,沈娇再次起了一股油然而生的宿命之感。

她觉得很不痛快,她想自私的把沈青叫回来,她想彻底断了沈青的从军路。

她想折断沈青的翅膀,将他困在这都城的囚牢里,这样,沈青才不会因为飞得过高而重重跌落。

她知道,只要她想,沈青会依她的。

“姑娘?”襄金悄声喊她,“夜深露重,还不回去睡呢。”

“襄金。”沈娇看着她,慢慢说道,“你去找沈青,告诉他,”

襄金等了半晌没得着回应,催了她一声,“嗯?我听着呢。”

“夜深露重。”沈娇一字一顿说道,“你带一件厚实些的斗篷去让他披上。”

她转身便走。

一路上踢着小石子儿,沈娇闷闷回了揽娇院。

她有意不去想这些烦心事,只是还不想睡下,转而出神的盯着自己房内的玛瑙镶青瓷瓶,怔怔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许多事情她可以改变,还有许多事情,她却不能够完全掌控。

但只要她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上辈子的事情重演。

想得出神,襄金已经送完了披风回来,外面冷,她身上也带着股寒意。

一进门便和沈娇说道,“姑娘,林大人审问那个穿着天蚕丝衣服的男子,已有结果了。”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说是那人是因为痴恋赵澜儿,偷走了她的料子制成衣服穿着。他又听说赵澜儿要给咱们磕头赔罪,气不过才特意来抹黑我们家。”?????

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人是被赵澜儿授意的,林景珩审出了这么个结果,分明是有意包庇。

襄金原先一直觉着林大人他为人很好,直到今天,她可算是知道为何她家小姐态度会变得如此极端。

“嗯。”沈娇正在卸妆,打了个哈欠,“他要保赵澜儿,就一定会给出这种答案,咱们也不必费心。不值当。对了,去把我行李里那漆花木雕蛇的盒子拿来。”

襄金依言拿来,又喊沈娇早些睡,被打发出去后沈娇才慢慢打开了这盒子。

外表是闪耀人眼、气派无比的黄金镇纸,四壁盘龙有王者之气,以前沈娇和沈青都怕这东西太过张扬,大概只有皇帝才配上用。恐会惹人话柄,从不轻易将它拿出示人。

原来,母亲早已示意过这点。

这是所有人都在记挂着的传国玉玺,上一任皇帝就因为弄丢了玉玺,此后二十来年都坐不稳位置,光是各地的封王借此起兵发难的就有两个,民间亦是流传着:‘玉玺在,帝王正’的传言。

这是沈娇第二个底气——嫁给陆清显博得太后的封名只是其一,而手握传国玉玺,她就有了在新朝的立身之本。

不怕,一切都会好起来。

入秋以来,这大约是第一个带着肃杀寒气的冷夜。

万花楼的赵大家闭门谢客,房内风灯却是整夜不灭,在听了林景珩审问犯人的消息后,赵大家才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以防万一,这个人就不要留了。”赵澜儿对镜卸妆,心烦意乱地拆下头顶珠翠,“是我低估了沈家姐弟,你尽快杀了那人,免得又让沈娇生出变故。”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回来之前特特请林大人替奴婢通融些许。”回话的女子口吻无奈,“林大人只是看了奴婢一眼,不声不语的,但瞧着那眼神生冷,十分不悦。奴婢也没法子。”

“你怎地如此愚蠢!”赵澜儿重重拍下了珠翠,“林大人肯替我们遮掩已是碰他的底线,你还敢暗示他替我们杀人灭口行方便,嫌我日子过得太好了?”

怎有如此蠢钝之人。

那人死不死的不要紧,只是给林大人心里埋下了她赵澜儿不惜人命的种子,日后林大人又该如何看她?

“姑娘莫急。”丫鬟急得给她跪了下来,“林大人这些年来对咱们颇多照拂,这次更是得罪那该死的沈二也要护着我们,奴婢见他对您如此上心,便觉得……”

“他哪是护着我,他只是为了我手里的东西。”赵澜儿自嘲道:“他满眼都是沈娇那个贱人,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有些事情,装着装着,便成真了。

林景珩绝非温润可欺之人,他接近沈娇是别有意图,赵澜儿见惯逢场作戏,对此并不放在心上。

只是她不懂究竟在什么时候,那林景珩看向沈娇的眼神,却是变得如此炽烈而坚定。

“奴婢不懂……”仆人十分困惑,“您之前说,林大人只不过是利用沈娇,叫奴婢不必多加顾虑。”

一开始,确实是如此的。

赵澜儿烦躁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她的脸上已经抹消了任何不快,重新换上了一副清冷的表情,微微笑道:“不要紧,林大人他识得大体,为了多年前我赵家满门忠烈的恩情,为了我手里那王国的命脉,他会知晓轻重。”

一时的迷恋短暂而忧郁。

她才是林景珩那命定之人。

毕竟,她手里拿着的,可是林景珩梦寐以求的传国玉玺。无论是真是假,世人哪儿能分得清传国玉玺呢,她是当年四皇子党派中的逆臣赵家之后,再没人比她更合适向新帝献上玉玺了。

哪怕她其实并没有——这不碍事。

翌日沈娇真的去寻了个女郎中来,特意从都城的郊外把人请了进来,直到午后才进了陆家的宅子。

守门侍卫见了只是个女郎中,果然也没有与她为难——这几天他们常常受了沈娇的恩惠,对她已是十分和善,甚至会主动给她方便。

沈娇叹着有钱能使鬼推磨,慢悠悠地来到后院,只是她推开门后才发现,那小傻子竟然又消失不见了。

嬷嬷慌慌张张的解释:“姑娘吩咐人送了午饭,我看着公子他都用了,这才放了心,一时看岔了……”

不得已,她只有再让人分头去找。

也不知是不是她这人命格硬、气运足,这次又是她最先瞧见了陆清显。

一声刚要溢出嗓子都叫喊被她悄悄咽了回去。

沈娇目不转睛地看着,甚至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声。

这里是陆府后院一个较为偏僻的小园子,园里被人为开辟了一方小巧瀑布,大约是因为昨夜下了场小雨,上头聚了雨水,使得这瀑布重新流动,水声叮咚作响,升腾起些许白雾,水里立着的那人也因此,显得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