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千光照话音刚落,酒店里刷刷刷亮出十几把钢刀。

很显然,他们已经看出千光照识破了这家店的身份,是刻意来此找茬揶揄他们的。

“和尚尼姑,在外私奔,好不快活!”

“你个臭尼姑,敢来触爷爷的霉头!”

看着十几把明晃晃的钢刀在眼前晃悠,千光照露出一丝无奈之色,微微摇头:

“我不是尼姑……你们看不到我的头发吗。”

“都怪你,每天就知道追着我喊师姐,总被人家误会。”

年轻僧人看着刚刚被端上桌的素面被人一脚踢翻,也是哭笑不得的说道:

“师姐你就不能再多等一会儿,等师弟吃完这碗面,再另作计较吗。”

下一瞬,伴随着十几名伪装成食客的马贼同时袭击而来。

“文殊智慧,斩却痴愚妄念!”

整间客栈瞬间被一道巨大剑芒斜得拦腰扫过。

轰的一声巨响传来,整间客栈直接坍塌成一片废墟。

片刻后,从废墟中钻出来一个光头。

“呸呸呸,师姐你好歹等我跑出去再动手啊。”

而千光照不知何时早已出现在客栈之外。

依旧是不染凡尘,浑身洁净如新,嘴上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走吧,最近情况恶化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咱们的脚步还要加快一些。”

抬头往远天望去,无数透明的管道布满了小半片天空,盘根错节,令人看了不免头皮发麻。

…………

“唉,真是冤孽。”

直到李思安牵着江蕾的手来到李氏面前。

双双跪下求母亲为他们两人主持婚事之时,李氏也不免喟然长叹一声。

身为母亲,她自然愿意看到儿子喜结良缘,寻得心中所爱。

江蕾虽然年纪比李思安大了些许,但她也并非迂腐之人。

在这种混乱世道,能活到寿终正寝的人少之又少,也不差那么几岁。

两人能执手相伴,厮守终身,互相做个依靠比什么都好。

“可思安这孩子并非是寻常人家的老实孩子,嫁他为妻怕是享不了多少清福。”

江蕾陪着李氏也一起生活了十余年,两人不是母女也胜似母女。

因此不免也替江蕾担忧起来。

她可是尝够了一个人撑持一大家子的苦楚。

看到李思安如今的模样,就更让李氏放不下心来。

若是有朝一日,李思安出现什么意外,可能江蕾未来就是另一个自己。

但看到这小两口坚定的模样,李氏也没有再继续死劝。

两人过的都不容易,若是真的能互相治愈,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氏虽然心中沉重,脸上却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祝贺两位新人日后永结同心,执手白头。

等到李思平夫妇回来,听闻二人准备办婚事,也是由衷的高兴开心。

素回瞅了瞅外面的天色,忍不住叹息道:

“可惜这天灾不知道何时才能过去,现在就算办婚事,怕也没几个人敢来参加。”

李思安却是直接说道:

“无妨,我本就不想见到太多外人,若是能安静一些,只有咱们家里人见证婚事就好……”

素回闻言看了一眼江蕾,忍不住嗔怪李思安道:

“你看你说的,你是不愿意见到太多人,觉得随便一些办婚事就行。”

“但人家江蕾也还是黄花大闺女,总该有一场体面的婚事,大大方方的让亲朋好友都知道他是正经过门的妻子。”

江蕾自然是急忙摇头表示,自己不在乎这些身外俗名,也不在意旁人怎么看自己。

只要能和李思安结成妻子,相互依伴就好。

李氏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只见江蕾的身体竟然慢慢变得透明,下一瞬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彻底化为乌有。

“那啥……”

李氏险些没当场吓晕过去,李思平急忙上前搀扶起母亲,向其粗略介绍了一下弟妹的情况。

反正这一家子几乎没一个省油的灯,大哥莫嫌二哥,只能就这么凑合过下去了。

但婚礼肯定是要办的,素回则是自告奋勇,拉着李思平开始操持起了婚礼。

终于替二人完成了成亲拜堂洞房的流程,喜结良缘。

…………

数日后。

千光照首先抵达了东江府,与师弟步行进入城门之中。

只见东江府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天灾人祸,却也是民生凋敝,路过之人面有菜色。

路边还有身染顽疾的人在街边乞讨,单薄的衣物在秋风之下被冻的瑟瑟发抖。

千光照见此,脸上笑意不减,将背后的青铜长剑拔出。

然后拽起自己身上的斗篷,将之割掉了一半。

走上前为那名乞讨的乞丐披上。

“师姐,那可是你的斗篷。”

“对啊,只是斗篷而已。”

说罢,千光照用剑身在那乞丐头上轻轻一拍。

菩提布法,文殊点灯,一股空前妙法自剑中成型,点破迷惘空相。

那乞丐身上的病痛果然减轻许多,惊愕的看着身上,上下摩梭一番,不知该如何是好。

待到年轻僧人随千光照离去之后,还忍不住开口问道:

“师姐,你何必耗费力气给他们虚假的希望。”

“他的病已经深入骨髓,最多活不过三五日。”

千光照回过头微笑着看了师弟一眼,颇为意味深长的叹道:

“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内心不起,外境不生,但凡有相,不是本真。”

年轻僧人闻言不禁摇头叹息道:

“果然,还是我看错了师姐。”

“念起即觉,觉即照破。”

说话之间,两人便已来到了官府之外。

千光照并未进入府衙,而是绕着府衙走了一圈,便已大概明白里面的情况。

“果然,七劫已经有四劫降下。”

“世间从此要多难了。”

年轻僧人不由好奇的问道:

“血雨、流星、天外巨手拍碎天穹,这才一共三个劫难啊?”

千光照来到东江府想要看的东西已经看完,于是便带着年轻僧人直奔天湖县而去。路上才有时间为年轻僧人讲解:

“祈血雨,看似是解救了旱灾,实际上却是饮鸩止渴,为世间积累了大量畸变怨力。拉开了正道衰退,邪物猖獗的序幕。”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随着双方平衡被打破,一点点消磨下去,便会积累巨大的变化。

“短短数年之间,化身为邪物诡异的生灵便不知多了几成。”

“至于那星之彩,伪装成智慧给予世人,实际上却是潜移默化改变人之心性,逐渐使得世间魔涨道消,大厦将倾。”

虽然只有部分人接触那陨石山之后才会感染那莫名的智慧。

但这‘智慧’却拥有极强的传染力,就算不正面接触陨石山,也避免不了与旁人的接触。

人心变坏,往往是由点即面。

一个人做出的恶事,会使得数十人乃至数百人失去信任,人心丧尽。

以往还能见到许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村庄。

但随着星之彩降临,如今的普通人几乎不存在‘信任’二字,彼此之间都多了不少戒备。

甚至有人见到路有老弱重伤垂危,熙熙攘攘无数人经过,却无人上前搭救。

“不过最近世间出现一名‘愚公’,立志要移走千座星山,确实是大大减轻了这天灾的严重程度。”

年轻僧人闻言,不禁低头念道:“善哉善哉。”

接下来,千光照便提到了第三灾:

“那天外巨手击碎天关,即为天关破。”

“看似并未造成什么后果,却是使得此世有半个时辰没有半点设防。”

“诸多天魔显化,游戏人间,不受天规所束,不沾因果凡尘,令世间败坏。”

提到这里,年轻僧人眼中似有异样,迟疑片刻后乃是忍不住问道:

“对于天魔,师弟所知甚少,不知师姐可否不吝赐教。”

“那是自然。”

千光照继续耐心的详细解释道:

“天魔者,乃天人道生灵……”

“天人道?”年轻僧人似有疑惑。

佛经之中有言,六道轮回,其中共分三恶道,三善道。

三恶道乃是受恶因惩罚的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

而三善道则是天人道、人道、修罗道。

唯有积累偌大福报,几世,甚至是十几世的善业修行,方有机会投生天人道中。

天人,得享长生,锦衣盛著、珍馐佳肴、天女围绕、鲜花环簇。

所谓天神,即是天人道中最常见的生灵。

但以上皆是佛经中所记载的常识,而千光照随即便继续解释道:

“人有优劣好坏,天人自然也分善恶。”

“天魔者即为其中恶者,凌驾六道之上却并未脱离六道。”

佛门正统修行并不追求神通,而是追求勘破我执,超脱六道。

因此与天魔,乃至天人都是似是而非,虽然有许多细节相似,却实际上相差甚远。

天魔凌驾众生,又未勘破我执,自然生出种种欲念。

时常侵入世间,操控凡人肆意玩乐,不受因果业报所影响。

“像咱们要去的天湖县,便是被‘天魔’侵扰,被当作了天魔的游戏场而已。”

“凡人修行者,纵然有办法斩除天魔化身,但天魔本体并不在此世,因此如同井中捞月,修行者自然对其无可奈何。”

年轻僧人还想再问,但千光照却将话题直接跳到了第四灾上。

“这第四灾名为‘秩序丧’,虽然看似没有什么骇人的天地变化。”

“但实际上,世间一切秩序与定律,皆会逐渐被邪异侵蚀分化。”

“朝廷官府的各级组织架构,会被披着人皮的诡异邪物所替代,国运紫气出现破绽。

“无所不在、防不胜防的邪物不再甘于隐藏于黑暗中。”

看到年轻僧人担忧的眼神,千光照也明白他的想法。

现如今的天下,官府虽然昏聩腐朽,却也尽力维持着秩序运转,保证大部分百姓能有一条生路。

若是没了官府的庇护,普通百姓岂不更是死路一条?

难不成只能推翻被邪物掺了沙子的官府,才能有破解之道?

“当然没这么简单,这还是灾劫初期,损失还能限制在小范围之内。”

“未来可能不只是官府,而是任何人族形成的组织或团体,都会被妖邪所侵蚀替代。”

“而且不止是人,就连常识、规律、书籍,只要是‘有序’的存在,都在被不断消融瓦解。”

最为恐怖的是,以上四劫被世人所知,并非象征灾劫已经结束。

“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这最多只算是开始的结束。”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跨越偌大距离,来到了天湖县外,看到了那漫天细管植入人体,操控他们肆意妄为,用以取乐。

…………

林忌半夜醒来,迷迷糊糊起身准备倒杯水来喝。

却发现窗边的茶壶早已干涸,里面没有半滴水。

自从几日前,官府突然下令让众人不得出门,紧闭门窗等待天灾度过。

从那以后,他们便全程将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

幸亏他们厨房里还存着一些米面粮油,倒也不用发愁会被饿死。

不过他们家储存在正厅的一缸水也快要用尽。

明明井水就在院内,他们却不能轻易出门。

就连父母也再三叮嘱他,说他们能活到如今,全是凭借自己谨小慎微,才能苟活至今。

若是事事都不信邪,非要抱着侥幸心理去办事。

迟早要死的不明不白,凄惨无比。

无奈之下,林忌披上衣服,准备离开卧房去正厅倒杯水解解渴。

但刚刚走出屋子,便听到隔壁卧房传来细细的吞咽声传来。

“那是爹娘的房间,他们背着我在吃什么好东西?”

他们家这几日一直是节衣缩食,舍不得浪费家里仅存的些许粮食。

反正也不用出门干活,于是三人一天也就只吃一顿饭,还不能吃饱。

只希望能早点挨到天灾度过,能安宁的过日子。

悄悄凑到窗边一看,林忌只感自己的血都要凉了。

母亲瞪大双眼躺在床榻之上,已经没有了半点动静。

而父亲则是在一旁满脸鲜血,不知道在啃食着什么美味,脸上狰狞恐怖的笑容与记忆中慈祥和蔼的父亲截然不同。

林忌只觉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还没睡醒。

泪水顺着眼角划洛,林忌拼命捂着嘴巴,不让自己的哭泣声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