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在各处发现了男人和女人的性羞感和差异性,它正好符合在性关系和生殖中两性所承担的角色的差异性。让我们首先回避这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它可以表述为,是否两性之中只有一性以及哪一性原本具有羞感,故另一性只是后来才获得它;也可以使这个问题变成一个单纯的量的问题,正如人们实际询问的,哪一性具有更深的羞感。

正如我所指出的那样,由于羞感现象总是已经存在于精神—生命的意识的本质结构之中,双重的即身体和灵魂的羞感已经存在于精神—生命—感性的意识的本质结构之中,二者与性别均无必然联系,所以毫无疑问,只要实际意识到这些结构,即在属于那些意识范围的冲动的任何可能的冲突上,羞感就必然出现,而且同等地反映在男人和女人身上。由此看来,某些理论试图以这种方式将羞感仅仅归之于女人,即认为男人本来没有羞感,他的羞感不过产生于女人的情感熏陶;或者,某些理论又认为,女人的羞感只是男人培养的,诸如此类的理论自然站不住脚。我们觉得,谁的羞感更深,这个问题同样没有意义,虽然它的答案五花八门。产生这些答案的原因是,人们将羞感在男人和女人身上的不同的表达形式之一归结为羞感的本质,于是当然发现该形式在另一性身上程度较轻,便以此推断另一性也缺乏羞感本身。尼采和其他许多人认为,与女人相比较,男人的羞感更纯贞、更明显。我觉得,这种说法含有某种正确的成分,不过没有准确地表达出来。他们正确地认识到,与女人相比,男人至少有一种更纯真的、灵魂的(性与非性的)羞感。可是他们没有同样准确地发现,在女人身上,身体的(性与非性的)羞感更纯贞、更温柔。这一点并非由此证明:人们通常相信女人更容易脸红,表达羞感的方式也更直接、更动人。因为这个事实只是女人在情感生活中容易激动和稳定性较差的一个结果,并且一般而言,女人感受刺激的能力较差,不太明显和精确,这也助长了上述结果。

我倒觉得这里的差别首先在于,以生命功能的方式来实施特殊的精神行动(它们原则上并不为生命本能和生命功能服务),这在女人身上不太突出和明显,这样一来,精神人格和对它的直接意识,即极端意义上的自我意识对身体的生命领域的超越也就不太明显和确定。然而,精神与身体之间、位格与身体之间的比较明显的差距意识——即那种倾向:在精神上自失于某种客观而有价值的东西之中,以便随后发觉自身和自己有限的贫乏的身体为这些行动的出发点——是一切为灵魂所特有的羞涩的基本条件。可是,女人天生缺乏那种还完全独立于特殊的行动和努力的倾向:趋于客观性,投入实事及其特有的联系和法则之中。女人天生过着一种不太伸张的、更受限制的、更自我中心化的生活。与男人不一样,女人的所有思想、意志内容、价值现象、感知内容和想象内容,不会那么明显和确定地转换为她的身体意识和生命感。正因为如此,欠缺精神与生命的比较明显的二元论,也就同时欠缺体验灵魂的羞涩感的更高条件。试列举一些这方面的事实:在公事与私事、公众和社会与私人和个体的体验范围之间,女人的界限远不如男人明显;她更容易将这些范围混在一起,更容易也更公开地谈论自己的私人事务,而不太碍于羞涩。就此而言,这些事实无疑表明,女人生活得更天真,更坦率。不仅由于女人更容易激动,使情感经历与其变幻不定的表达如此明确地交织在一起,结果在表情和哑剧般的游戏上,甚至违背不向外公开自己经历的坚定意志,一切情绪变化都流露无遗;而且由于她所有的精神活动都与身体范围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才出现了这种情况。所以,男人的脸容易形成那种呆滞的特征,其中深藏着一段完整的历史变迁;女人的面孔则始终保持着一种柔和、可塑和不稳定的特征,它吸收一切还如此模糊的冲动,也承受着比男人的脸更为明显的持续变化(其程度随生活处境而定)。与男人相比,女人不太善于掩饰自己和自己的隐秘生活,同样也不太看重别人的秘密,她天生缺乏“机密感”,很容易吐露一切。因为保密以同情他人的灵魂的羞涩感为基础。在任何时代和任何民族,女人的唠叨、多嘴和饶舌癖均为男人所抱怨,这也是女人灵魂上的羞感障碍较弱的结果。

在情感经历的身体和生命范围与身体和感官范围之间,女人身上也存在着一种根本不同的关系,这一点比以上所述更容易被人忽略。与男人相比,女人天生具有一种更统一的生命感,它更明显地有别于感性的情感经历,也更独立于这些经历的变化。在一切生命及其生殖和提高的主要事务上,女人所起的作用比男人更基本、更有原则性,因此责任也重大得多,故女人是真正的生命天才;而与女人相比较,男人堪称精神天才,但只要涉及对实现任何生命依然存在的直觉形式——无需推论和类似于推论的工作,预测并预感正在来临的对生命十分重要的东西的价值之能力,它与理智有着本质区别,在女人的无疑更古老的生物构成上,也比在男人身上程度高得多,而且在任何领域(例如“节奏”),所涉及的可感价值的差异范围也大得多。

所有这些情况涉及面颇广,在此不可能一一列举,它们也构成了以下事实的条件:女人对自己身体的内心直观,尤其是与这种直观对象相联系的充足价值存在和无价值存在,以及对这种价值的感觉天生就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