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小石头要走,世子符震百感交集。既想他留在此处,待自己思个法儿,报了被辱之仇。又盼他快些离去,否则,此人光彩耀炽,自己怕是要沦为丑角。在瞧著小石头与雷熙二人堪堪行到船厢门口之际,两下声音一前一後的同时喊出:“且慢!”

喊出且慢的有两人。一个是楚王世子符震,另一个却教人讶疑,竟是醉月轩头牌凤燕姑娘。符震唤小石头不许走,这倒情有可原。然凤燕也叫,未免让人心生遐想。均暗道:“不会吧?这麽短短的时辰里,凤燕姑娘业已瞧上那位小家丁?”一时,原本对小石头崇拜无比的人,这会儿不禁稍生嫉妒。

雷熙虽知他们喊的是小石头,可自己作为主人,假是不作表示,不免显得无礼。当下回转身,问道:“两位,何事?”

凤燕是情急而喊,她看小石头在雷家为奴。倘然今日一别,若没有所交流,或是默契。凭小石头的拮据,日後是万万不会再来。这麽一想,岂非是刚热的佳肴,转眼即没?但刻下觉著大伙的目光均望著自身,霎时之间,一种久违的羞涩,竟是悄悄掩上玉颊。

不过,她毕竟久处考验,片刻赧颜,即已稍复常态。笑滟滟瞄了眼符震,轻声道:“符世子本说好今夜是论文唱诗┅┅”接著春葱玉指从袖里伸出,指了指小石头,又道:“而哪位公子也属潘公子的得力帮手。倘然眼下走了,那有著商先生襄助的符世子。咯咯┅┅”说到这里,她俏眸流转,风情尽展,媚声道:“这胜负之别未免太过明显!”

这话一说,除了雷熙之外,堂下众人均点头赞同。

符震适才也是发急大喊,那会儿实也没甚借口,目下听凤燕借他之名,挽留小石头,却不著恼,相反连声称是。而潘国舅一直念叨著能否留下小石头在自己身边,既然能多留片刻,那麽相应的机会也就多上一点,当然是毫无异议。两方主将均已赞同,其他人更无别的想法。至于先前嫉妒之人,闻得凤燕一番明释,他们也就接受无碍,并无它想。

他们打算倒好,可雷熙并不想再生事端。故做歉仄道:“诸位,非是雷某不愿多留,确实是要事在身,是以,望诸位见谅!”

符震见他拖泥带水的尤不爽快,心下不免气盛,沉声道:“既然你有事,自可离去。但那姓石的,却不能走。咱们还有比试没完呢!”这话说的很是无礼,须知,小石头本是雷熙的家丁,世上那有单留仆人,不留主人的道理。这也惟有素来跋扈张扬惯的他方能说地出口。

不提商尹等人暗自摇首,潘国舅与凤燕无疑开心得很。均想,这葱头只有让他去做,我坐享其成即可。

雷熙闻他言语,很是尴尬。胸中虽说怒不可遏,然念及陈震的家世,实非自家能斗。当下踌躇不决,不知该迳自离去?抑或是留在此处,再继续观察小石头片刻为好?余裕沉思,即定下主意,无论小石头对雷家是否有甚图谋,现下仍处猜测阶段。而楚王府终究不能得罪。如是一想,便笑道:“哈哈┅┅诸位极力挽留,如小弟再不识趣,未免过分了些。好吧,那就舍命陪君子,与诸位好生聚聚就是。”

原是随时喷薄的激烈场面,在雷熙微微显软之下,登即弥散无形。众人直觉一股清扬的柔风滋润心田,胸中说不出的舒服。毕竟两厢谈甭的局面,也非众人所愿。

不过随後的进展,却让众人心生诧异。楚王世子一改先前的嚣张气势,变得甚是谈笑风趣。即便未让人感到和蔼可亲,无疑也算难能可贵。可凤燕始终毫无成果,小石头的名字半点都没叫差,面对著她的百般诱逗,如同一尊不动明王的泥塑,竟无一丝情绪展露。教凤燕颓然,胜施失笑。他人看在眼里,有些明白,有些依旧迷惘不觉。

众人饮了片刻美酒。

商尹想著再考考小石头,倘然悉数过关,打算著明日便向求贤若渴的秦皇举荐他。放下酒盏,行到船窗边,掀起薄纱帘子,望著当空蟾宫,又瞄了眼水中明镜,清声吟道:“水底月为天上月,月对月晃。”接著行至小石头跟前,道:“请小兄弟对上一对!”

小石头原就诧异地看著他走来,一听这话,不假深思的便道:“眼中人乃面前人,人向人行。”

商尹笑笑,转眼掠向众人,又道:“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葛亮。”

小石头微愕,但眨眼即道:“风送幽香,郁郁胜施满香艇。”

商尹未及他如此快速,明显稍愣须臾,朗声道:“明明朗朗天空,辉辉煌煌星斗。”

小石头道:“飘飘洒洒乾坤,湛湛碧碧河汉。”

话音甫落,只闻得堂里众人拍掌叫好。见他在对联之上竟毫不逊于商尹。凤燕是更增爱慕,胜施是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寻思著,若他不是赵世子,何来这般惊羡之才?

符震此刻全无威风,被小石头的文武两道,实已震撼到了极点。

商尹笑道:“小兄弟文才洋溢,若屈身为仆,著实是我大秦的不幸。待明日,在下必向圣上举荐。”他见小石头才思敏捷,最主要的便是武艺超群,如此文武两全之人如不加以举荐,枉做大秦学士矣。是而,单单几首联句,他已坚心要做小石头的举保人。一来,不致湮灭人才,二来,也算一大大的功劳。

须知,秦皇爱才,天下皆知。只要能有一技之长,即便是偷鸡摸狗类的,他也待之甚厚。

一听这话,众人面面相觑,随即鼓掌叫好。其间凤燕最喜,心想著,还未上钩,他已有腾飞之象,我得再加把力才行!而另外的符震和潘国舅却是沮丧。一个没想,今日原为了复仇,岂料竟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另一个本意是想收服小石头,眼下见他有居官之机,自己是毫无希望了。

而胜施此刻,偏道赵世子此来长安的动机就是为了潜伏大秦,眼下既有商尹自愿上钩,她自然高兴无比。

雷熙是颓然万分,他虽为大将军之子,但无奈自己只是白衣。固然日後圣上会赐封,然也仅是大哥,其余雷家子女想必只能依赖自身。想起自己,文不如四弟,武不及大哥,整个雷府只怕也就自己最为无用。刻下见小石头仅仅一个雷府仆人居然获当今大秦第一学士商尹的青睐,这般样的打击,著实让他窘迫不堪。

刹那间,他是再也待不下去,当下站起,道:“诸位,时辰已晚,实在抱歉,在下一定要告辞了!”

此刻,倒是没人阻拦。符震情知今晚已然奈何不了小石头;潘国舅期望全失,已无兴致;凤燕虽未勾引上小石头,但闻他日後能得商尹举荐,那麽自有机会相聚。这时不宜做得太过明显。

出了满香艇,小石头一路跟著雷熙走出,并未言语,心里思考著商尹的话语,不知要否真的去做官?而雷熙因思绪多多,又对小石头深有忌惮,是以也不像前来时那麽热络。二人到了船头,小石头唤下小禽,仍让它站于自己肩上,便埋头赶路,迳向雷府走去。

到了雷府,小石头辞别雷熙迳自往宿舍走去。堪堪到了院里,在月光的反映下,只见瘦弱少年宋仁正伫在院外的一根廊柱边。刚见著小石头,他便急步而来,一把拽住小石头的衣袖,亲热地道:“石大哥,你可回来了!”

小石头一阵温暖,笑道:“你还没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