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听声音不是自己的侍女小香,登时睁眼打量,一见下,顿感惊诧。只见不远的花丛中站着一位年少姑娘,瞧来十五六岁,穿着一件翠绿镶黄边的衣衫。虽说深衣绕体层层缠起,广袖齐胸却是尽显庄严;而且衣领叠皱,高雅非凡,再看衣裙飘逸,更是流溢华彩。

侧面看去,肤颜白皙,几近透明;隆鼻深目,骨肉匀亭。此刻,她正手执一朵鲜花放在鼻前轻嗅,如此人花争艳的情景,教个纵是从未有甚涟漪情思的小石头,也是怦然心动,直觉美极,当真神夺。

余裕,少女见小石头未答,又道:“你怎地恁是无礼?我问你话,为何不答?”

小石头梦里方醒,忙喃喃地道:“我、我、我不是故意进来的……我、我想……”听他吞吞吐吐,犹不爽快,少女娇颜一转,以背对他,嗔道:“你是哪位天王伯伯的手下?”

小石头道:“我不是天王的手下。”

少女身躯轻颤,显然对他的话语极其怀疑,问道:“莫非你是天罗卫?”

小石头道:“也不是。我、我……”他原想说自己便是天罗教的圣宗,可觉得就此讲明身份,似显得有些仗势欺人。以前,他在一炒楼当伙计,发现许多纨绔弟子在欺负别人的时候,开口就说自己如何、如何,又说自己的老子如何、如何。他不想在少女的眼里落个纨绔的形象。然转念一想,又觉不说的话,仿佛更为不妥,似有些在欺骗她人。如此,话语说的也就越发踌躇。

少女忽而幽幽地道:“莫非你是新任的圣宗?”

小石头一惊,问道:“你怎晓得?”

少女轻笑一声,仍是背转着身子道:“如今圣教之中,像你这般岁数的少年人既非是天王的手下,又非是天罗卫,除了是新任的圣宗,还有别的解释么?何况,纵算你是外人,也不是轻易能够到这里的。”

小石头释然,憨笑道:“姑娘真是好心思,就这么一会儿便了解我的身份。小石头真是佩服。”他素来对聪明人甚为敬服,且这聪明的姑娘又是这般美艳年少,更是让他钦佩。这番话说的委实由衷。

少女轻叹,道:“心思好,又如何?唉……”

小石头微愕,心忖,怎地夸你聪明,还要叹气?难道说,像我这样木衲的倒是好?费解之下,他道:“姑娘,你……”

少女道:“你唤我冰清好了。”

小石头这时当真佩服得无以复加,适才本想问她的姓名,怎料她竟如神算一般,抢在自己的前头把名字说了出来。与这样的人说话,就是不累。可小石头觉得压力极大,更感到赧颜,心想,自己这么愚笨,与她说话,着实有点亵渎的意味。他道:“姑娘,我、我先……先告辞了。”

少女久久无语,小石头未得她应声,倒也不便冒昧离开。于是就一直伫在原地等着。过了半晌,少女诧道:“你怎地还未走?”

小石头道:“没听见姑娘要我走,我那敢离开。”他这会的感受,已然尽数忘记自己是在摩天峰,只当仍在一炒楼里。

少女忽而泣声道:“你莫哄我了。我知道,今日你能陪我说这么多话,我已是高兴了。唉……”

小石头听到哭声,没来由的心中一疼,慰道:“冰清,你这么绰约动人,翩翩若飞鸿,有谁不愿意和你说话呢?”

冰清道:“绰约动人?翩翩若飞鸿?咯咯……你的眼力很差啊!你只是见了我的侧面,假如见了全部,就不会这么说了。”说到后来,原先被小石头的逗笑的情绪,似想起自身的感遇,又默默地哭了出来。

侧睨过去,透明如晶的泪珠,顺着玉脂般的脸颊滑落,滴在鲜艳的花瓣上,尤显哀绝,美绝。小石头记忆里从未如此怜惜过一人,见了这般情景,心荡神摇恨不能上前轻拥怀中,低语解怀。若非体内的《不灭修罗神罡》自行运转,几乎就已迈出脚步。功力一转,脑子里陡然清醒,顿时停下。只是望着依旧哀泣的冰清,心儿仍是苦楚。他道:“冰清,莫哭啊!你生得这么美丽,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么?倘然有,你就与我说,我来帮你。”

冰清虽在哭泣,但小石头的劝慰,仍让她感激不已,道:“我的事,你帮不了。连我父亲都束手无策,何况你?”

年轻人原就火暴,纵是像小石头这般木衲的依然有稍许的冲动。而且,这番说他无用的话语,又是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所说,越发让他无颜。他急道:“冰清,你没说,怎知道我就帮不了?”

冰清无语,只是身形轻颤,似在思虑。

小石头催道:“冰清,你倒是快说啊!”

冰清悠然一叹,道:“我生来就丑陋无比,除了母亲喜欢我,连父亲和两位兄长都嫌弃我。”

小石头惊叫一声“啊?”费解道:“你这么美丽,你家人还嫌丑陋?那、那怎么样的该算美呢?”他这时想起玉美人邓蓉,暗道,听那时胖长老口口声声说她是正道的第一美女。可要和冰清相比,却仍是差了些许。冰清的父兄对美的要求还真是极高。

他这当儿尚在思忖,冰清蓦地回首,道:“你看吧!这就是我的全相。”

小石头一见下震骇莫名,直往后踉跄退了数步。用手指着她,愣愣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但见她鹅蛋脸,柳儿眉,只是面容肤色明显一阴一阳,一好一坏。好的一半,肤如凝脂,嫩得犹要滴出水来。坏的一面却是教人不忍目睹。不仅黑里泛绿,满布疤痕,而且干枯欲死,那些疤痕一条条的像是蚯蚓,爬满了她左侧脸颊。

一时竟有种上天好生残忍的想法,一个完美的如艺术品般的少女,居然有此缺憾。委实令人骇然惊悚。

冰清见他惊愕,当即回转头去,呜咽道:“你怕了吧?唉……我早说过,我生得不美,可你偏说我美。从此后,我想,你再不会来寻我了。”这话说的凄然无比,自有一股哀伤荡人胸魄,直教小石头鼻中发酸。何况她回转头后,留在他脑海里的仍是起初独自拈花的美艳,至于适才的丑陋,小石头是自动失忆了。

他道:“不、不……你在我心里,永远都那么美丽!我、我能和你交个朋友么?”

冰清一听,回身喜道:“真的?你没骗我?”

小石头再见到那半张脸,尽管已有心里准备,可仍是几将欲呕。当下强自抑住,道:“是的,我愿意和冰清作朋友,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话语铿锵,口吻坚决,教人油生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