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138章初遇剑仙

秦军大帐,绵延数十里。由天俯瞰,浩浩荡荡,几如黄色大河,奔腾不息。

剑兵营帅帐,雷啸岳捋须阅书。

蓦有兵丁来报,说道流云飞峡上空忽有大禽飞翔,远处看,似有多物从禽背落下。

雷啸岳愕然,走出帐营,以手遮额,朝飞峡上空望去,却不见一物。刚想叱呵,那兵丁机灵,忙即跪下,道:“大将军,适才峡上确实有飞禽掠过,不但小的亲眼所见,营中数万人尽皆见之。”

雷啸岳挥手唤他起来,暗自沉吟,数日里,东周援兵踪迹未现,派遣出去的探子斥候也是有去无回。原想围城打援,却寻不到对方踪迹。闻说东周朝廷已与魔道勾结,难道,此次援兵里有魔道异人襄助?思忖余,不禁暗惮。忙吩咐兵丁,去唤两位仙长前来。

秦国向与西凉崆峒以及蜀地武林交好。此次东周大冒不讳的擅自兴兵伐秦,尤其刀剑盛会后又传出仁秀帝勾结天罗魔教和中原叛逆无极岛。正道武林更是群情激奋,纷纷自发助秦御周。前趟蓝田会战,秦军中便是有了正道中人以及某些难得下山的异人襄助,才能轻易逼迫周军自投流云飞峡,否则,照雁翎军的剽悍,纵是雷啸岳的大剑兵再厉害数倍,也难保能胜。

小石头策禽迂回至秦军后方,俯瞰半晌,发现秦军大营煞是古怪。紧逼峡谷口的中间大营,营寨紧肃,壁垒森严。左右军营,却与它离得极远,且从营中情景看来,兵士散乱,鼓馁旗靡,显是军纪散乱之象。只是中间大营的旗帜上隽一柄大剑,剑旁火焰熊熊燃烧。这样的标记,他在雷府当家丁时便时常看见,正是雷家老爷雷啸岳的

剑王象征——火焰照胆剑。

心中一凛,暗道,在长安便听得雷大将军治兵谨严,号令如山。今日一见,名副其实,果非凡响。佩服归佩服,却是忧虑更多。敌手这般强悍,怎生是好?固然另两支军队稍差些许,但在人数上对方显然占优,就算不刀对刀,枪对枪,他们每人吐上一口水,也足可淹死咱们。

思忖间,纵禽驰前,不觉近靠秦营。

蓦闻一声大喝:“兀那小子,居然敢来探营?吃爷爷一剑。”声音堪堪响起,一道璀璨到了极处的剑影光华,如水波喷射,倏地由下刺来。其色作七彩,耀如星辰,夺目非常。

感觉到森森寒气,小石头拍禽而起,怎奈变起肘腋,剑气又如影随形,疾如电掣。他往左,剑影随左,他往右,剑影随右,竟难以脱身。惶急余,右手撮刀,浑身真元鼓荡喷涌,拟化刀形,朝剑影劈去。两力相撞,并无声息。不过激起的层层罡波,却如惊涛骇浪,在天穹肆意泛滥。

小禽体躯肥大,承受面更广,涌出的气罡劲浪,倒是大半由它受去。幸喜它非同寻常禽雕,但固然若斯,腹下铁般钢翎,也簌簌落下许多。

小石头眼见心疼,定睛细量,只见地上秦营升起一人。仅高五尺,长如顽童,颔下白须飘拂至脚趾。头生得极大,与躯体很不相符,有点侏儒的趋向。不过他知道这般异相之人,是愈异愈难对付。心下一紧,凛然自忖,今日不会就此遇到一个极尽厉害的家伙罢?

那人脚踩以气虚拟的白雾形剑脊,乘风御空,飞至小石头跟前。

待看清小石头相貌,怪声道:“原是个小娃娃,老夫问你,你是不是周营的人?”空中罡风呼烈,空气流动极速,可这家伙的垂脚白须,偏是未动丝毫,依旧有条有理地根根垂至足趾。

囿于小禽吃亏,小石头正感恸心,愠声道:“你又是何人?莫非是秦营的走狗?”话语出口,只道对方定会愤懑出手,旋即蓄势以待。

殊不知,那人并不气怒,反而呵呵一笑,道:“有趣,有趣……小娃娃有趣至极!你是什么门派的?老夫看你适才一刀,手法颇像摩天峰的天罗斩,可骨子里却是刀庐的焚阳刀诀,不过劈出的刀息隐隐又有修罗阴罡的影子。嘿……你这小子,身兼数家之长,不错……呵呵……”

小石头愕然,老家伙眼光太毒了。一眼就把自己的武学渊源瞧个透彻。但因小禽受伤,他心中郁极,也不想与对方多罗嗦。回道:“不要你管。”说着,轻拍小禽脖项,便想离去。

那人呼地一下,驱剑掠空,挡在前面,笑道:“小娃儿,来爷爷坐镇的大营里,你还想全身而退,未免不自量力了罢?”瞧他说话,吹胡子瞪眼,模样着实怪极,功夫偏生厉害。小禽双翼展起的猛烈罡风,到他面前,居然自动分开,在其身后方能再次聚合。

小石头见之心惊,嘴上却不愿认输,反驳道:“什么大营不大营的?难道这浩瀚天空也是你的秦营?”

那人一愣,搔搔首,自语道:“小娃娃说得没错,天空岂能算作秦营?”一句话,让他为难起来,在那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这时节,又有人踏剑升空。口中尚道:“闵师兄,此子必是魔教妖人,你与他罗嗦什么?还不一剑取了他性命?”

来者是一中年道士,生像潇洒,凌空飞御,袍袂飘飘,宛若真仙。只是出语歹毒,动辄要人性命,小石头恼火异常。斥道:“你要我性命,尽可自己来取,何必假手他人?难道是你自己欠了些把握,还是不敢与我动手?”

那中年涵养极差,闻言即大怒,气青着脸道:“小子好生狂妄,待吾来教训。”

“哎,慢着。”原来那矮小老儿,伸手阻拦,笑道:“宁师弟,这小娃娃可是为兄先发现得,你莫要抢了我的生意。”

姓宁的中年面色涨红,气道:“闵师兄,这小子惹我三尸神暴跳,今日不把他碎尸万段。我宁道子如何噎得下这口气?”

闵老儿对这师弟看起来很是宠爱。闻言下,踯躅不决,既想自个儿与小石头玩耍,又不想让师弟有气难发。

与此同时,小石头扬声道:“原来你叫宁道子?可看你的样子,半点都不安宁,几句话便在那气急暴跳,那里像是出家人?依我看,还是要你师兄帮忙的好,万一输了予我,仇没报着,反而失了面子,那可是天大的事体。”

他一时走不掉,想斗多半也斗不过。倘若单打独斗,兴许尚有机会脱身,但目下敌人有两人,万一斗将起来,势无幸免。故而试图激怒宁道子,好让他主动放弃围殴的打算。

宁道子果然上当,大声道:“闵师兄,这小子我要亲手灭他元婴。你到底答不答应?”

闵老儿叹了一气,道:“师弟想报仇,做师兄的怎会拦你。只是人家小娃娃也没犯甚大错,你口口声声要灭人元婴,未免过了点。依我看,给他一顿教训就算了。何况,人家小娃娃也不定还没修炼出元婴呢?”

小石头朝他深看一眼,寻思,这老家伙为人还可以,比那宁道子好上千倍。

宁道子只想快些击毙小石头,也没空暇罗嗦,不耐道:“好了,好了,师弟晓得就是。”说着,轻叱一声,足下飞剑蓦地跃空射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经虹,贯足气力地直向小石头冲去。

小石头怕伤着小禽,不想与他在空中打斗,暗道,眼前二人显然均是剑仙之流的家伙,功力与掌门师叔怕是不分伯仲。如在天上与其动手,自己多半要吃亏。他诚已功臻天境,而且超越级别的修炼元神,但他招式一项委实欠缺多多。除了轻功和刀法,其余什么符箓、法术悉数不知。

思忖及此,不多纠缠,迳自策禽下掠,直向远处旷地飞去。

值此瞬间,雷啸岳在地下瞧得直是摇头。暗自咋舌,世上异人当真多不胜数。亏自己顶了个剑王的名头,在长安城里活了恁久。而今天上三人任一人均可轻易取了自己性命。喊着侥幸的同时,调兵遣将,派出万余人分头合进,迂回包围那探营的周军高手。

他这里擐甲执兵,另两处的皇子营帐,却是櫜甲束兵,干戈载戢,没有半点紧张,比之大剑营不知“沉稳”多少,人人大将风度,有些个兵士爬至营寨高处,在那指指点点,大喊妙极。今日终于见到仙人了。

小石头跑前,宁道子在后急追。

任他飞剑疾速,但小禽非比寻常鹰雕,纵无祖先扶摇九万里的英风雄姿,然而想靠乘剑御风便想追及,却也休想。如此追逐,不久已过两座山头。宁道子在后破口大骂,骂爹骂娘骂祖先,举凡小石头十八代祖宗,在短短时辰里,已被他骂个通杀,没剩一人。

小石头闻得恼火,又想,这般追逐下去,迟早追到张家坪。虽不惧忌,但现了大军行踪,不免让秦军有了提防。念及于此,索性按禽落地。时下正有一座山峰,山不大,峰顶却陡,怪石嶙峋,无草无木。瞅准一块大石,小石头从禽背跳下,站于石上。

顺便双手负后,学足了隗斗清冷孤傲的高人模样。至于小禽远远躲开,在离他数十丈外的天穹滑翔。

瞧及敌人止步,宁道子大喜。驰到近前,也不多话,大喝一声道:“吃吾一剑。”

傲睨苍生的神态没摆多久,对方飞剑已至。小石头恼极,纵身跃起,只听得轰隆声响。再看,适才足下的大石已被飞剑刺得粉碎,飘飘洒洒,扬满天空。这当口,飞剑又至,看其势,比前一剑尤要猛上三分,光芒璀璨,寒气逼人,只觉眉心阵阵涩抖。

心想,老这样趋避闪躲,不是法子,总有中剑的时候。当下右手撮刀,挥出一道刀罡。原道,又是一样的激起漫天罡浪。不料,宁道子心中轻敌得很。见及小石头手中无剑,又不会御器腾空,在天上尚要借助禽鸟之功。只道他是寻常武人。所以这一剑没含半点修真功元,均是普通的武道真气。

“砰”的轰响,宁道子被罡气骤发的劲浪,推出老远,直炸得道袍破碎,条条缕缕,可谓褴褛已极。尤其玉白的脸上悉数成了黑面,惟有一双眼珠还有点余光外,其余无不漆黑一片,几如墨汁里爬将出来。

小石头一愣,心想,这家伙也不怎样嘛,比那长胡老头差远了。又瞧宁道子明显要发飙的疯狂模样,禁不住凛然心头,暗道:“乖乖不得了,这家伙要发疯了,我还是溜了再说。”

宁道子百年生涯,就今日最为狼狈,而且师兄又在背后看着。羞愤之余,再不顾先前应承要留小石头小命一条的事。响叱一声,引剑绕身,刚想施展绝招。却见小石头腾空掠身,如神龙夭矫,在半空连演数个旋转,一下落在远处的大禽背上。随后忽哨一声,就此掠云而去,杳杳无踪。

宁道子瞠目结舌,伫在原地愣了片刻。猛地回头道:“闵师兄,那臭小子溜时,你怎不替我拦住?”

二人斗第一招际,闵老头便已在边上。小石头乘禽远遁那会,他原想出手阻拦,怎奈突见小石头露出昆仑至高身法。登感错愕,便这么缓了缓,大鹏金鸟小禽却已渺入云层,远去无影。不过来不及阻拦的糗事,他自不会说出,嘿嘿笑道:“宁师弟,是你要为兄不要插手,把那小子让给你。如今,怎又来怨我?”

宁道子气极,道:“小弟适才想使星陨诀中的灿若繁星,一举让那小子神形俱灭,却不料那厮机灵得紧,一见不妙,便即溜走。而小弟的星陨诀刚施一半,如何能说停就停?你就算不帮忙,但帮着拦下来总可以罢?”

闵老儿情知是自己不好,讪讪笑道:“罢了,罢了,是为兄不好。不过那小子既是周营的人,咱们迟早能再次会面。俟时,为兄替你掠阵,让你好生教训他便是。”

宁道子想想也是,而且师兄都已表了歉意,便道:“好罢,也只能这样了。下次再见那小子,小弟定不轻饶,师兄也莫要替他求情。”

闵老头忙道:“那个自然,那个自然……”

小石头命大,终逃一劫,回去路上暗呼侥幸。到得张家坪把这事说予奚方知晓,让他绸缪决断。奚方考虑片刻,即道,须要立时禀命姜神君,要他多遣高手来此,否则,此仗即便谋算再好,但遇着天境高手那一剑挥扫山峰的威势,多半没得赢面。弄不好,还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小石头闻言颔首,深觉有理。旋即写了纸筏,系在小禽脚趾上,唤它送去汴梁。

到了深夜,姜神君倏然而至。待朝日东升,金芒罩地,只闻得屋外笑声响起,小石头迎出,却是惊霓子与阙邪子双双降临,四大天王里也来了通臂和多闻。至于其他人,囿于要助广智监视洛亲王,无疑脱不了身。

小石头笑道:“两位师兄能来,小弟真是高兴。”

惊霓子哈哈大笑,道:“小师弟有难,咱们这两副老骨头没甚好隐藏的。”与此同时,他侧着头,斜睨着多闻,怪模怪样地道:“多闻老儿,你的脚力不错么!”

多闻莞尔,抱拳道:“多谢前辈夸奖。”二人明明平辈,他却叫惊霓子前辈,显是胡说八道。

瞧着神情有趣,回答得更是诙谐,大伙好生失笑。

小石头笑着把众人迎进客厅,又奉上热茶。其间,惊霓子摇首拒绝,自顾取出他那酒葫芦,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

纸筏短细,有些事难以讲明。待他们一一坐得妥当,小石头再次复述一遍。

当听到他叙述矮小老儿的模样时,姜神君等人已是微微色变,俟听到另一人名唤宁道子,大伙面面相觑。惊霓子酒也不喝了,大声道:“小师弟,此趟大事不妙矣!”

小石头深知他为人,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听得此言,惊道:“请师兄指点。”

惊霓子道:“你遇到的二人显然是峨嵋耆宿闵一得和宁道子。宁道子此人还管他去,只是个被宠坏的家伙。但那闵一得却是峨嵋数百年来的修道奇才。听说五十年前就已臻至天境,此刻,多半已属半仙中人。咱们这些人里没一人可以与他单打独斗,除非师伯和师傅两位老人家来此,否则,有输无赢。”

“那闵一得这么厉害?”小石头半信半疑道。

他在二人夹围的状况下依旧能逃脱生天,虽然当时惊险,但事后不免大意,总觉那闵一得至多和姜神君不分轩轾,若说可和师傅师叔相提并论,那他岂非已到大乘度劫期。只等天劫一至,便可升天为仙?想起闵一得的诙谐模样,思来想去,没有半点即将成仙的神态。简直像个老痴呆。若非当时宁道子前来,那闵一得多半会被我唬住。

惊霓子道:“厉不厉害,你试了便知道了。此人既属峨嵋派的修道奇才,今已百八十岁,论年岁与大师伯相若。这多年下来,峨嵋派的至高道法必已精通至极。如此深窥仙道之人,咱们这些介乎天道与武道的人如何是他对手?”

小石头道:“师兄此言终究属于推测,他有没悟得仙道,暂且不说。单看那峨嵋掌门也不过尔尔,由此可见此人再是厉害,至多也和金蝉子相差不远。”

惊霓子道:“师弟有所不知,上古三大武脉渊源流长,各派也是精英辈出。而且,三派又多修炼道法,虽非长生不老,但留世却久,有的先辈两三百岁尚且活得滋润,有的更是返老还童。既是这样,你肯定要问,本门前辈为何只有三人?”

小石头点点头,愣愣地看着他。

惊霓子笑笑,续道:“其实本门前辈何止师傅他们三人。有些长老早不问世事,对于红尘也没甚眷恋。有些人遨游三山五岳,走遍五湖四海,到处寻访仙山灵水,探幽寻古;有些人藏身昆仑绝地,终年不出洞门一步,全身心地修道炼法,以求早成仙道。这些人俱属地仙、散仙一流的人物。而那闵一得和宁道子就属于他们一类。”

小石头怔忡,道:“他们不现人世,终日修道,岂不毫无乐趣?”

惊霓子哈哈一笑,道:“大道无限,惟在探索。当一人破解了一个又一个的疑窦,离那最深最奥的终极目标,愈离愈近的时候,其中之无比乐趣早已让人深陷不能自拔。人世的万丈红尘,对于他们来说,均属空妄,又有何可以留恋?”

小石头颔首,想起前世迷恋围棋和其它杂艺的时候,也是如同此理。又道:“话是没错,可我总觉他们这样,是不是欠缺了些人性。”

惊霓子道:“修道人的目的便是成仙,他们要什么人性?何况,当你层次愈高,境界提升之际,本身的想法和思维就已和寻常人不同。打个比方,当你瞧着蝼蚁忙碌,或是蝴蝶飞翔,你会否介入其中,与他们一起作耍?”

小石头呆呆地摇首。

惊霓子笑道:“这就是嘛。修道有成之人瞧着咱们,也就如同蝼蚁蝴蝶,他们才不会与咱们罗嗦什么。”

小石头错愕已极,惊霓子的话对于他来说不啻晴天霹雳,教人难以置信。心想,当修道修得高强的超人本事后,却不当自己是人,那他们又是什么?就算成了仙人,可再怎么说,后面总带着个人字罢。愈想愈觉不可思议,暗忖,我如今时常修炼《太始**》,又琢磨那《睡梦心经》,俟时,我不会也不当自己是人吧?

骇惧之余,蓦地想起什么。问道:“师兄,既然修道有成之人不愿意介入俗世纷争,那么闵一得和那宁道子何以会襄助西秦?”

惊霓子道:“这一点也正是老儿奇怪的地方。”

阙邪子忽大咧咧道:“有甚奇怪的?既然他们参与俗世纷争,便预示他们的修炼境界,并未到一个不可想象的地步。”

“不错!”小石头闻言,信心大振,高声道:“四师兄说得对极。”

正文139章今夕无眠

晨曦微露,朝霞映红。

一支万余人的大军卷甲衔枚,无声无息地驰出张家坪。

小石头站在屋檐下,目送军队消逝在苍茫的雾夜里。随而问身旁的奚方:“奚先生,我总觉得,楚将军以一万骑兵偷袭秦都长安五万守军。这事大有危险。”

奚方淡笑道:“楚将军此去有通臂天王暗率天罗长安分舵襄助,又有本岛设在长安城内的诸多密探以及洛亲王的东周秘谍。有此三大强援,倘若楚将军再不能获胜,那他也就不用回来了。”

小石头默默颔首,轻声道:”但愿吧。”又道:“只是那洛亲王真会反么?”

奚方道:“看现下迹象,他十九必反。而今汴梁城防均入他一人之手,五万中央禁军也被他掌控。更重要的是,他前日刚与西秦密使夜谈。种种表现,此人必在我军反攻之日逼宫篡位。”

小石头叹了一气,私底下,他倒希望洛亲王当了大周皇帝,反正二人私交极好。但司马润为了皇位,打算一举葬送三十余万条人命,却让他恼火异常。直觉此人生性竟比仁秀帝尚要毒上三分。若让他做了皇帝,也不知百姓是福是祸?

过了会,他又道:“奚先生,万一回援长安的不是大剑营,那又该如何是好?”

奚方笑道:“秦军目下有三大龙头,不是雷啸岳便是两位皇子。若不由雷啸岳领军回援,你说两位皇子里谁愿意对方先回长安?”

小石头释然,想想也是,此时此刻,谁若回得长安,必定拥兵登基造成事实。

数日后,得探报,雷啸岳的大剑营回援长安。当下照计划,由姜神君和惊霓子、阙邪子三人去秦营引开闵一得和宁道子。小石头则亲领二万大军,趁秦营刚离去一彪军队,防御紊乱际,直扑余下的四十万秦军。

时当初冬,气温也不怎么暴冷,但雪花依旧纷舞,大地褪去了斑斓色彩,重又变得一片纯洁。

顶着瑟瑟朔风,二万余人不出一声,默默向流云飞峡疾驰。当此刻,马儿捂上厚厚的棉罩,蹄下更垫棉絮,白雪皑皑里,留下数排紊乱的蹄印。眨眼,又被雪花覆盖,彻底遮掩住了战争的步伐。

流云飞峡。

昨日泥豆便有了收成,三十余万大军虽不能完全吃饱,却是不亦乐乎。毕竟不用饥肠辘辘,光是喝水吃风了。

仁秀帝在傍晚时分吃了些泥豆,竟觉莫名鲜甜。暗道,日后若得回宫,这泥豆定要命人加入御膳。一来它本身确实美味,二来也可永远记住这铭心的仇恨。

帐外风声呼啸,帐内烛火闪灭。

仁秀帝思潮起伏。时已入冬,诚然谷内暖和,不比谷外那般寒冷彻骨,可一至晚上,依旧大风撕肌,刮肤生疼。这样的气候对于无遮无掩的周军来说,着实致命得很。披起外衣,走出帐外,望着谷地里四面八方的御寒火光;以及一个个搓着手,跳着脚,在那借以取暖的士兵,仁秀帝第一次流出了悔恨的泪水。

淌下的泪水转眼便被刺耳寒风吹得一干二净。

仁秀帝眼里有些模糊,脑海里思忆起往日炊金馔玉的御膳,高贵华丽的衣裳,富丽堂皇的宫殿,朱轮华毂的御辇;一切的一切与此时此刻一比,恍若梦境,既似存于今世,又似前生梦回,诸般情绪纷纷扰扰,剪不断,理还乱,令人不觉沉往……

他不知道奢侈富华的岁月,是否还能重温?但他知道九合一匡的壮志正在心中淡灭。经此恁大磨难,始终停留于理论阶段的帝皇之心,已被彻底摧毁。如今想起先皇的施政手法,似也不怎么可气。求稳又如何?以德服人又如何?被人诉说懦弱又如何?为何一统天下非要在朕的手上完成,如此大业交给后来者便是。

如是的安慰着自己,伫在寒风里久久不动,犹如一尊蜡像,仿佛早已魂飞冥冥,直到郑恩递来援军的信息,才让他重掇欢颜。

与此同时,汴梁城内,夜色笼罩,静谧异常,偶尔响起的梆子声宣告着大周政权的安宁。这里虽无雪花肆虐,但依旧寒风彻骨,天地肃杀。寒冷里,即便热闹喧哗的金水桥也变得寂寥无人,惟有一波一波的河水敲打着美丽无人的画舫,间歇发出“噗嗵、噗嗵”的声响。

大周禁宫的太监们拉开了沉重的宫门,随着吱嘎、吱嘎之音,一队队禁卫踏着齐整的步伐行至门前,昂首肃立。候在宫门外的朝廷百官排着队不声不响地进入,朝大殿走去。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洛亲王府外的广场上,灯火通明,耀如白昼。

司马润一身甲胄,执戈握剑,威风凛凛,志得意满,迥非往日潇洒风流之像。面对王府广场上的数千士兵,大声道:“将士们,仁秀帝蠹国殃民,大失其德,既辜负先皇圣明,又败德辱行。兵伐西秦,师出无名暂且不说,更使我大周兵拏祸结,邦国殄瘁。今时正是我等匡正国事,改敝革俗之刻。尔等可愿与孤王斩头沥血,定倾扶危?”

场上兵士举着长戟,高呼道:“誓死不二,誓死不二……”

宣誓完毕,几路叛军分头合围,气势汹汹地直扑皇宫。

司马润接过亲卫牵来的马匹,刚想跃身上马。便听有人唤他:“王爷……”洛亲王回首,喊自己的不用看,听声音就知是王妃花见羞。望着俏生生站在门口的美丽王妃,微微一笑道:“王妃何事?”

花见羞抱着司马睿,亟盼用他的唯一骨肉,能让他迷途知返。

等了良久,不闻她说话,只见得满面泪水。洛亲王大是不悦,道:“王妃,孤的事无庸多管,你只须乖乖回去做你的王妃,然后替孤好生照顾睿儿便可以了。”自花见羞晓得他篡位谋反,其间不知劝戒多少。看她这样,情知又来,心下很是烦躁。

眼见他要走,花见羞急道:“王爷,咱们原本无忧无愁,何必自寻烦恼呢?”

洛亲王斥道:“你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一声大吼,吓得世子司马睿脸色急变。他从未见过父王翻颜怒喝,即便针对的不是自己,依旧吓得哇哇大哭。

花见羞一边拍着儿子的后背安慰着,一边戚声道:“王爷,妾身虽不懂国事,却深知夫妻间要白首不渝,朋友间要隳肝沥胆,君臣间更要鞠躬尽瘁。王爷今日所为,妾身怕你留下千年骂名。”她说话时,柔柔晏晏,即便斥责,也是温婉绰约,极尽妩媚。但一番慷慨激言,偏是超乎众生,大有香草美人之态。

“放肆,给孤滚进去。”洛亲王怒不可遏。换在以往或在无人时,他早已软语安慰。然而目下甚多心腹将领均在旁听,花见羞的一番话委实有扰乱军心之嫌。

殊不知,花见羞强拗得很。面对嗔目怒喝,非但不现半点害怕,反而声量愈高:“王爷,天地有别,君臣有序。你与皇上之间虽非都俞吁咈,却也融洽雍睦,堪称贤君良王。何必矫国篡位呢?”

“你、你、你……”洛亲王直气得面色发青,嘴唇发紫,一连几个你字。只怨自己往日太过宠爱,今日居然震慑不住她。不遑多想,猛地大吼道:“来啊,给孤把王妃带进去。”话音甫落,上来两名兵丁。

花见羞推开兵丁伸来的手臂,又道:“王爷,妾身晓得自己今日之语实属苦口逆耳,大悖王爷本意。但妾身仍要对你诉说,那又为了什么?因为妾身与你也相视而笑,莫逆于心;时王爷做这逆阪走丸之蠢事,妾身若不相劝,委实丢了本分。要知道,即便你身为皇室贵胄,但逆天谋反,却属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王爷,妾身只求你悬崖勒马,未时为晚啊!”

花见羞字字由衷,句句深情,怎奈目下皇位唾手可得,多年梦想终要成真,司马润岂肯轻放?

“滚!”司马润怒形于色,神色间的阴霾密布,终于化为狂风暴雨,对那两名兵丁道:“混帐,待这干吗,还不把这女人给孤拖进去?”

其中一名兵丁恼火异常,觉得自己冤枉透顶,暗道,你两夫妻吵架,偏生赖我头上?奶奶的熊。大步上前,抓住花见羞柔嫩的手臂,道:“王妃,王爷叫你进去呢!”

洛亲王说完之后,再不看妻儿一面,脸色阴沉地跃身上马,直驰皇宫。

花见羞愣愣地看着,不由目泛清泪。连那兵丁趁机抚摩她手臂,也不曾感觉到。她本生得绝色,又值梨花带雨,更添三分艳丽。尤其王府富贵的生活,把她滋润得珠润玉圆,千娇百媚。一颦一笑,无不诱人至极,令人心荡神弛。

过了半晌,王府广场囿于叛军远去,变得一片漆黑。儿子的哭声在战马远去后,也显得愈益响亮。

花见羞哀色满面,侧首一看,当真羞愤欲死。借着门口微弱的灯火,见那兵丁正起劲地在自己的手臂上来回抚摩,那赖皮涎脸的猥琐模样,让她一阵恶寒。这人是新调来的王府亲兵,对花见羞也早暗生倾慕之心。今时王爷叛变,天色又黑,不知为何,胆儿居然变得忒大。趁此暇,竟而大吃豆腐。

“放肆!”花见羞狠狠拂袖,摔脱那兵丁地抚摩,抱着儿子自顾走进王府。心中惟存一念,尽早寻个所在,把皓臂好生洗洗。

那兵丁原正陶醉其中,被她冷斥一声,也醒了过来。回忆适才之举,顿时心儿发慌,浑身涩抖。侮辱王妃冰清玉洁的香臂,万一被王爷知晓,只怕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得。惶惶地跟在后面,思忖,还是寻个机会,向王妃解释一下。转念又想,就怕解释不通,反而愈描愈黑。

思来想去,暗道,他娘的,不管了,反正是王爷要我抓王妃手臂得。他又没看见我到底怎么抓?若以此治罪,以后还有谁敢听他之令行事?嘿嘿……

花见羞一边在房中清洗手臂,一边思忖夫君今日之举的危险性。她晓得一旦失败,必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尽管由于王爷身为皇室,不至于诛九族,但府中仆役势无幸免。她未当王妃前,也非世家闺秀,故而对下人极为友善,从不高声打骂。此刻念及危险,暗想,固然王爷事成,他们也没好处;可王爷若事败,他们却要为之送命。

如是一想,行到客厅,召集府内所有的丫鬟和家丁,命他们各奔东西,又随意赠了些银两予他们。待诸事完毕,堪堪落坐,倏闻府外蹄声如雷,杀声震天。同时,一名仆役奔将进来,说道,王爷事败,赵家震北军正在诛杀叛逆。问她要否躲上一躲。

花见羞震忪莫名,不想报应来得恁快。摇摇臻首,只说了一句:“我想与王爷共生死。”那仆役颇为忠心,又是跪求半晌,最终瞧说之不通,无奈自去。而花见羞原本坐得笔直的娇躯,此刻不禁颓然,抱着爱子,殷殷垂泣。

又过一会,蓦闻脚步声响起,她愕然抬头。原是那猥琐兵丁正探头探脑地鬼鬼祟祟。此人适才伺机**抚自己,可谓卑鄙已极。花见羞肃容道:“你为何还不走?”

那兵丁闻得王爷事败,震北军正杀入皇宫,原也是想走的。怎奈,想起适才的柔滑香臂,却是大大的不舍。存着侥幸,先是哄骗走了同僚,然后想带上花见羞一同逃走。在他想来,你本来是王妃,我自不敢妄想,可你如今是脱毛的凤凰不如鸡。我愿意带你走,便是你祖上烧了高香,那还会有不愿之说。

他道:“王妃,王爷完了。你与其跟着个死鬼,毋宁跟我走算了。”

闻言之余,又瞧及那猥琐模样,花见羞恶心到了极点。呸了一下,道:“休要痴心妄想,你快快走了就是,免得误了性命。”她倒心善,人家对她居心不良,她依旧关心人家的性命。

兵丁左右看看,嘿嘿一笑,赖皮涎脸地道:“王妃生得国色天香,又何必为个死老头枉送性命?”说着,步步靠近。

洛亲王夫妇老夫少妻,这是众人皆知的事,不过从没一人敢在她面前直述其言。此时耳闻兵丁口出不逊,显然心怀不轨。花见羞不禁心慌,骇道:“你想干

么?”

她不问这句,那兵丁还走得小心翼翼,毕竟长久的积威下,尤有余悸。可她微露惶态,顿引得那兵丁色心大炽。**笑道:“美人儿,如今偌大王府里可没得旁人。咱们二人不如倒凤颠鸾一番?”说话间,已到近前,伸出手就想抚摩花见羞那艳若桃李的芳容。

花见羞恐慌不已,一把推开他手,急急猝猝地抱着儿子,踉跄逃走。她一文弱女子,又怀抱儿子,那里跑得快。那兵丁在后也不着急,迳是慢跟紧随,哈哈**笑,似对眼下情景极感刺激。

不多会,好不易奔至卧室,刚想合门上栓,那兵丁偏已破门而入。一把抱住她纤腰,像狗熊似的在她脸上,胸上,乱挤乱吻。推搡下,撕去她外裳,露出里面的粉红色亵衣,值此昏色气氛里越发撩拨起那兵丁的**。

六岁的小世子司马睿何曾见过这种,又见母亲受人欺负,不由号哭不止,可惜却哭不住那兵丁的兽性。

花见羞跌跌撞撞从卧室的外间逃到里屋,口中大呼救命。无奈她已经退去仆役,洛亲王府周围又无民居,任她高喊大叫,依旧孤弱无援。

她这般怯弱而叫,反而愈发激起那兵丁的变态心理,让他哈哈狂笑。微弱光线下,那脸显得很是狰狞,完全变了模样。狂声道:“美人儿,原来你是想在房里搞?你早说不就得了,何必这样奔来跑去的?呵呵……”

花见羞闻言,羞愤欲死,直是嘶声啼哭道:“你给我滚,给我滚……啊!别靠近我,别靠近我!”

兵丁见她死撑硬挺,而自己始终难以如愿,且也玩不畅快。恰好闻得司马睿在旁边的哭声,随即一把拽住他头发,狠狠甩了记耳光,凶道:“不许哭。”司马睿活了六年,可谓天之骄子,娇生惯养,何曾遇到过这种凶神恶煞,被他一唬,迅即没了哭声,在那直是抽噎。

兵丁暗自得意,转而回首,对着花见羞神色狰狞地恐吓道:“你今天从了我那也罢了,否则,大爷我就杀了你的孽种。”说话时,便想掐司马睿的喉咙。

花见羞大急,忙即喝阻。左思右忖之余,在那兵丁猥琐万分的**笑下,缓缓褪去衣裳,露出纤浓合度的娇躯。堪堪露出浮凸的小半酥胸。那兵丁便已忍受不住,一下扑在她芬芳柔软的香体上。嗤嗤数声,拉去她衣裤,扯出一双修长柔滑的美腿。

斥退花见羞后,洛亲王司马润意气风发地率着三万叛军直驰禁宫。

当时,满朝文武齐聚大殿,作为辅政亲王在仁秀帝离京之际,原该先至翰台,与六司官员商榷国事。然后再到大殿,把议好的政令一条条宣读给百官。

不过,司马润今日凌晨却是杀气腾腾,擐甲执戈地冲进皇宫。

翰台里的六司官员左等右等,不见洛亲王到来,人人诧异无比。须知,洛亲王平日里很是勤政,每每总是最先到达,然后再最末离开,一派贤王之态。今日不知为何,竟而迟到恁久?

静谧地等人,最最难受。王太礼问道:“诸位,王爷今日可曾告假?”

其余五人互看一眼,相继摇首。其间,户司首座道:“本司未接到王爷假条。”

庞太尉道:“哎,不管了。时辰已然不早,今日反正没甚要事,先去大殿把朝事了解。然后再到王府探望洛亲王。依老夫看,王爷迟来,惟有两点,一、突染微恙;二、今早王妃香体缠绕,让他起不了身。呵呵……”洛亲王夫妇,老夫少妻,恩笃情厚,朝廷官员均都知晓。

这话一说,众人大笑。

王太礼道:“太尉大人真爱说笑,若被王爷知晓,只怕他会寻你算帐。”

庞太尉道:“老夫才不怕呢!”平日里,洛亲王闲雅澹然,大度雍容,就算被人讲笑话,也至多一笑而过,从不斤斤计较。因此,庞太尉才会背后打趣,说出点带荤的揶揄。

王太礼笑道:“王爷你是不怕,就怕王妃听了气恼,改日兴师问罪起来,看你如何逃御?”

庞太尉嘿嘿一笑,道:“在场人里可没碎舌之人,相信王妃也不会听见。而且老夫也没恶意,只是等得久了,说个笑话,让诸位放松放松。”

刘太学朝他瞧瞧,暗自鄙夷。这样的荤段子,对于研文习古的他着实厌恶。

六人又等片刻,总不见司马润,当下往大殿行去。到了大殿,百官俱在。略微寒暄之后,众人尚未讲上正事,只听得殿外忽然喊声震天,杀伐四起。

百官陡惊,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

庞太尉身为军职,表现稍为镇定,当仁不让地就想走出大殿,寻殿卫问个明白。便在这时,一名殿卫奔来,恰与他撞个满怀。

庞太尉踉跄倒地,不由大怒,斥道:“发生什么事?如此惊慌?”

那殿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了须臾,好不易稳住气息,吁声道:“诸、诸位大人,大……大事不好,洛亲王领着城防军杀进皇宫。”

百官皆惊,有些人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东周建国至今,除太祖那会时有征伐,往后两帝,政局平稳,国泰民安,何时有过叛军杀进皇宫的逆反之事。是而,那些承受力较差的官员,仓皇失措,面无人色。

这当口,喊声渐近,不时有临死前的惨嚎声倏然而至。随情势愈危,殿中官员倒有大半人瘫在地上,瑟瑟颤抖。于此顷刻,当真显现出了诸人的气度和胆量。其间,六司首部依旧伫立中央,遥望殿外。不过最为镇定,眼神最为坚毅的无疑是刘太学。

又是一会,外面杀声渐息。但诸人心知,这并不代表叛军已被扑灭,而是喻示着皇宫禁卫已被叛军悉数歼灭。这时,远处传来许多皮靴踏地声。“啪啪”的教人闻之胆寒。与此同时,薄暮晨空里又响起洛亲王的大笑声。平日里百官闻着亲切,今日骤闻,却感犹如恶魔,浑身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正文140章战号响起

待笑声息止,洛亲王一脸肃穆地走进大殿,后面簇拥着无数剽悍甲士。他腰束黄金带,浑身甲胄,神态威严。尤其目如寒电,气势慑人。百官见之,惶惶后退,急速让出中央大片空地。惟有刘太学和少数几位高官屹立不动,站在那里,冷冷地望着志得意满的他。

司马润原本细长狭窄的双眼,此刻竟是顾盼生光。不怒而威的眼神在百官脸上缓缓掠过。

其间,他发现有的人伤心失望,泪水涔涔,似为政局紊乱而恸怀;有的人泰然自若,无惧生死,一派你拿我奈何的样子;有的人则显得愤恨填膺,嗔牙怒齿,瞧神态,若非甲士在侧,怕是早已冲将上来,咬上两口;有的偏是忸怩作态,谄笑媚颜,做出一副效忠新皇之态。

他乐在心头,至攻陷皇宫始,大周的一切已尽在自己手上。那蟠龙吞日椅也早晚是自己之物。目下百官的表现,俱在他了想之中,并未有甚不妥。

目光最后落在刘太学身上。

默然半晌,司马润沉吟道:“诸位,仁秀帝蠹国殃民,败德辱行,有负先皇所托。孤……上秉天心,下承民意,今日以稍嫌激烈的兵谏之法,匡扶国事,溯本正源。诸位可愿助我?”

未待旁人应声,刘太学先自冷哼一声,道:“请问王爷,当今皇上有甚败德辱行之事?”

司马润恼极,眼中寒光四射,杀气逼人,沉声道:“擅兴刀兵,以不义之名讨伐他国,以致民不聊生,兵拏祸结。更而大败亏输,几欲葬送我大周锦绣江山,如此暴虐无道的昏君岂值得诸位贤臣追随。”

伊始,他还望着刘太学,说到后来,口讲指画,双眼凝光,紧盯其余百官。亟盼诸人屈于自己的威风之下。他深知别人都有投降的可能,惟有刘家是不会了。暂不说刘家出了一位,单是刘太学执拗的脾性,便让他打消了劝降的念头。

“哈哈……”刘太学放声大笑,蓦地怒瞪双眼,戟指司马润,神威凛然地道:“简直一派胡言。当日是谁说皇上毕雨箕风,为民所好?既然皇上无道,你不直谏那也罢了,却做那小人模样,捧臀掇屁,乖唇蜜舌。如今又是故装正义,百般指责皇上。”

一番话宛若金石砸地,琤琤作响。

怕死之人闻得骇出心头,生恐司马润恚恨难当下,把在场所有人尽数诛戮。那些忠贞之士却是腰骨伸直,脊梁愈挺。

司马润怫然作色道:“那昏君横赋暴敛,搞得民不聊生,明明是一独夫民贼,人人得而诛之。你却为他壮言润色,难道你不怕死么?”他先是凶声厉语,最后出言威胁,只盼众人就此怕了。

“哼……说什么民不聊生?全是你虚词伪舌,篡位夺权的借口罢了。”说这话时,刘太学眉宇间更显凛然刚正,瘦小黝黑的身子,在众人眼里蓦然变得很是高大。几如破云高山,耸立眼前。

只听他又道:“方今大周民殷国富,丰衣足食。诚在西秦吃了败仗,但也未伤元气,未尝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退一步讲,就算皇上铩羽而归,咱们也不需灰心丧气,凭大周的富强,皇上的睿智,早晚能抚绥万方,九合一匡。而你这种乱臣贼子,才是人人得而诛之!”

数番言语争驳,少数官员减了畏惧之心,纷纷拥在他身边,仿佛众星拱月,把他烘托得愈加气贯长虹,师直为壮。

司马润神色阴鸷,私下却是心惊胆战,眼看百官被他说动,再这般下去,只怕无一人会甘愿投降。当下眼神示意数位早有联系的官员,要他们带头投降。

便在这时,忽闻得殿外又是杀声震天,刀戈噌鸣。司马润一惊,暗思,如今汴梁城内还有什么军队可以与自己争一长短?震北大营开拔西秦,九门提督又被自己遣派去押送粮草。自己不但尽握城防,那五万中央禁军也被自己暗掌手心。思前顾后,没想出个所以然。

此刻,忠诚于仁秀帝的官员,却是喜色满面,直乐得手脚颤抖。从大惊到大喜,其间情绪的激变,让他们当真难以承受。不多时,一名甲卫奔来,扬声道:“王爷,不好了。震北铁骑突然攻进皇宫。”

“啊?”司马润失声惊呼。震北铁骑号称天下第一军,又为长胜之军。前些日,他千方百计地安排小石头出兵救援,就是担心这支军队从中作梗。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这大功将成之刻,震北军犹似天兵突降,倏然杀至。

斯时,大殿里百人百色,诸般神情皆有。

刘太学哈哈大笑,“洛亲王,看来你天命难归,皇上才是真命天子,你嘛,只能当个乱臣贼子了。”在他身旁之人,闻言愕然,寻思,刘大人啊,你可真是胆大。目下情势转变,叛军眼看覆没,你又何必去撩拨。万一他们恶性顿起,临死拖几个垫背,把你当场戕了,岂不冤枉?

那些与司马润早有联系的官员,不禁暗呼侥幸。心道,若自己等人早跳出片刻,此时便与他落得同样厄运了。念及于此,藏得愈发隐深,就怕司马润狗急跳墙,反咬几口,把自己也拖下水。

不过片刻,马蹄声愈响。众人闻之,情知是震北铁骑,个个喜不自禁。惟有司马润沮丧不已,多年梦想,竟而一朝丧尽,此间失落可想而知。

瞧他颓色兀现,刘太学怜心顿起,道:“王爷今日此举,本属断鹤继凫,万不能行。唉……全是你野心作祟,偏生连累家人。”

家人二字,令司马润陡然醒神。他想,我试图谋反,死不足惜。然麟儿尚小,若被累杀,却是可惜之至。对……孤要突围杀回王府,不管如何,总不能连累妻儿。如是一想,大吼一声,对周围甲兵道:“将士们,随孤出去杀敌。”说着,执戈而出。至于殿里的官员,他已无法顾及。

到了殿外,跳上马匹,挥戈猛进,直朝宫外冲去。

震北铁骑得广智嘱咐,若洛亲王试图突围,可任他离去,千万不能伤他性命。故而,司马润一路颇为顺利,不过片刻,已冲至正阳门。回首一看,大愕,身后竟空无一人。他那知晓广智故意饶他性命,直是奇怪,那些近卫的功夫比自己高强许多。何以自己能冲出重围,他们却无一人逃脱生天。

看他策马离去,站在宫墙上的广智捋须微笑。身旁一名天罗侍卫道:”天王,要不要……?”他做了一手劈的动作。

广智摇首,道:“他还有大用,此刻不是杀的时候。”说着,回望辉煌的大周皇宫,阴笑道:“仁秀帝反正回不来了。待圣宗回来即位,皇宫里若全是仁秀帝的妃子未免瘪闷。你们懂了么?”旁边五六十位天罗侍卫以及从幻骨门里投靠进来的所谓精英,顿时双眼发亮,大声回道:“懂了。”说完,就像一梆吸血蝙蝠,飞下宫墙,向禁宫深处扑去。

那里原是皇帝的荣誉,也是皇帝雄性的象征。但不须臾,即将成为天罗魔教的伊甸园。

再说那金殿里的百官原道震北军即至,不料候了许久,等来了的却是身穿城防军服饰的叛军。这些人一进金殿,也不说话,挥刀就砍。瞬间,殿内响起噼里啪啦的砍头声和悲呼惨叫的讨饶声。那些跪地讨饶,呼叫求命的大多幸存一命;那些斧钺加身,面不改色的却无一不被砍杀至尽。

又是一会,身着玄色甲胄的震北军终于赶来。只是那些城防军也不接战,刚听得马蹄声,立时便闪了开去,转眼失了踪影。继而,广智在数百人的簇拥下,踏进大殿,流目四顾,很是满意。

其间,六司首部悉数被诛,余下得也均是胆小如鼠,吓得几如雀蚁的家伙。稍微咳嗽一声,便能让他们大叫几下。这些人决计挡不了事,别说到时要小石头当皇帝,固是现在广智要当皇帝,他们也必然三呼万岁,纳头便拜,没得丝毫犹豫。

从叛乱开始至叛乱扑灭,仅有短短两个时辰。但v这两个时辰里,却发生了足以让大周皇室蒙羞千年的大丑事。斯时,除母仪天下的大周外,仁秀帝的其余妃子贵嫔无不被奸至死。

这当口,朝日霍然东升,天地一片光明。原本肃穆的禁宫,到处洋溢着恐怖的血腥味。门口、小道、树边、溪旁,均是那些曾打扮华丽的女子葬身之所。而那些没有身份的太监和无地位的宫女,却是安然无恙,得以幸免。

同时,在洛亲王府的一角也正上演着一幕令男子恸心,令女子生哀的世间悲剧。

一个猥琐的男子,原本是人世间最为低层的贱民,偏偏趴在极尽尊贵的****上为所欲为,大加鞭伐。而那无数人心中仰慕的绝代美女,为了爱子,百般委屈地默默承受。

与此一刻,司马润怀着满腹疑惑,单人独骑迳奔王府。

到得自家府邸,发现没甚变化,更无人包围。暗道一声侥幸,趁震北军尚没反应过来,自己先赶回了家,还算回得及时。跳下马匹,狂奔而入。口里大声喊道:“王妃,王妃……”不闻回音,他心中一凛,又喊:“睿儿,睿儿……”还是不闻回声。这下忐忑不安起来。

一路走来,偌大王府居然空无一人,寂寥异常。

跑至卧室,屋门虚掩着,他信手推开,走入进去。堪进屋室,脚下一绊,一个趔趄几欲跌倒。往下看,竟是王妃的霓裳。诧异爱妻怎地把衣裳脱在门口。经过外间,转入内室,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目眦尽裂,须发贲张。

却见爱妻**裸地横躺在榻上,时此初冬,身上未盖一物,极尽撩人。凝脂白玉般的肌肤,在窗外隐约的光芒下闪闪生辉显得柔润光滑。走近一瞧,他双手紧握,指甲插肉而不觉疼痛。原来爱妻居然被人奸杀至死,浑身青紫淤肿,私秘处更是积污纳垢,潺潺流出,简直惨不忍睹。

再回头旁顾,只见儿子被摔在墙壁下,头破血流,红白夹杂,眼看也是一命呜呼。他大叫一声,眼前一黑,就此倒在了花见羞的尸身旁。

便在汴梁政局动荡之时,秦军二皇子大营。

符誉在帐里暴跳如雷,大声怒喝:“什么,符光那混蛋居然下令要本王移营?他算个什么东西?”

边上将领噤若寒蝉,无人敢语。而他骂骂咧咧了半晌,兀自不解气,蓦道:“来啊!传本王令,大军起拔,包围左军大营。本王要给他些厉害瞧瞧。”

诸将大惊,骇色满面。

一中年将领出列道:“二皇子,不可,不可啊!”

符誉侧眼斜睨,道:“有何不可?”

那将领道:“如今峡里有三十万周军,虽属败兵无甚斗志,但依旧虎视耽耽。若咱们起了内讧,被他们伺机突围,却该如何是好?”

“哼!就凭那些早已饿得昏头昏脑的周军,还想突围?”

见二皇子有些自大,那将领很是担心,又道:“临死之人最能发挥潜力,在没希望的前提下,他们恹恹无力。可一旦得了机会,势必人人凶猛,悍不畏死。皇子千万不可大意。”

其实符誉也知道眼下不能内讧,只是火大了一时说了气话。向那将领看看,道:“好,言将军你很好。”

言将军不知他何意,惶道:“末将出语不当,惹皇子生怒,当真罪该万死,请皇子责罚。”

符誉面色温和,笑道:“为何要罚,本王要赏你。你能在本王偶犯舛讹之时,犯颜极谏,如此不辟斧钺,赤胆忠心,本王欣慰万分。只要帐里再多些你这样的忠臣良将,本王何愁大事不成?哈哈……”

言将军一愣,没想符誉竟会这般大度,忙道:“二皇子从谏如流,不饰自非,末将感佩由衷。”

这话说得符誉很是高兴。要知道他能纳谏,非是本性如此,而是模仿他父皇。如今小试手段,居然引得一位将领诚心投服,怎不教他兴奋?尤其言将军的一番真心赞佩,入他耳里,其实和寻常阿谀差之不多。听得舒服,闻得欢畅。

便在帐内演出闹剧的同时,姜神君等三人恰在帐外偷听。相视一笑后,迳朝西秦大皇子的营地行去。他们自告别小石头,便趁夜色茫茫,御空飞行,不多会已到秦军大营。先在二皇子大营搜索半晌,不见闵一得和宁道子的踪影。于是就到这营中大帐来探听情形,孰知,竟看得一幕好戏。

三人里姜神君已入天境,惊霓子和阙邪子服了那两颗仙丹后,功力进境也是一日千里,此刻已初窥天境之门。论实力和金蝉、散桑已差之不远。故而,任他们随意来去,营中数十万双眼睛偏无一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俄顷工夫,三人从二皇子右营已潜入大皇子营寨。

行不片刻,姜神君道:“二位,他们果在此处。”二人一怔,暗道,老家伙不愧功臻天境,咱们尚未感应到对方的气息,他已有察觉。姜神君又道:“二位,照计划行事。本君去引他们,你们在狮头岭埋伏。今日咱们三人一定要把他们缠得死死,尤其那闵一得。”

惊霓子嘿嘿一笑,道:“没问题,我和师弟连手对付那宁道子,那难缠的闵一得便交予神君了。”

姜神君淡然地笑笑,略微颔首,即朝雪花飘舞的黑色里射去。

惊霓子道:“老四,咱们也走吧。”

阙邪子道:“老三,我总不明白,师傅为何会应承小师弟襄助那无极岛?”

惊霓子道:“你问我,我去问谁?师傅神感天机,自有他的道理,你我只须遵命,其余的就别多问了。”说话间,人影倏射,已远在数十丈外。声音却在阙邪子耳边响起,不散不漏。近在咫尺的巡卫哨兵,愣无听见半分。

阙邪子苦笑,跟着而去。

姜神君漂浮至一座营帐。这里不同别处,不但没有一兵一卒,更连灯火也没有。他知道里面二人均是剑仙一流。偌高的身手,自不须兵士守卫;至于灯火,那更笑话了。那二人视黑如昼,穷极百里,何须灯火辅助?

默默地伫在外面,候了片刻,心下估莫着惊霓子和阙邪子的脚力。待觉着二人已到目的地。姜神君右手抡圆,并指虚空一划。陡闻那营帐“哧啦”一声,仿佛被巨人倏地撕开,帐顶上压满的积雪顿时迸散飞溅。

雪雾弥漫里,显出错愕难当的二人,他们正是闵一得和宁道子。二人自恃功高,不需兵丁守卫。同时,静坐冥想之际,也最忌有人扰断。虽没性命之危,但总非一桩爽心的事。适才二人瞧及天色渐黑,左右无事,刚刚盘膝坐下。殊不知,来得可不是一般的打扰,居然连营帐也被人掀了。

当下愤懑不已,不知何方高人与自己寻这等玩笑?抬头看,却见一矮瘦之人浮伫半空,雪花落下,在他身外绕着弧形飘落。双目重瞳烁烁生寒,竟比雪天尚要冷上三分。不用问,那寻衅之人十九便是他。

这当口,姜神君冷声道:“二位,寻仇的来了。”

闵一得无风自动,猛然浮腾半空。移至姜神君十数丈处,问道:“你是何人?看适才一指似乎是无极岛的惊天指。”跟着,宁道子踏剑飞起,嗔道:“师兄,与他罗嗦什么?快快杀了他。”他说话的口吻,杀个人就似拔个萝卜那么简单。

姜神君闻言,暗自嘿笑,寻思,这宁道子果然是个宠坏的家伙。先不问是非,自说自话的便要取人性命。存着激怒对方的心思,调侃道:“小子狂妄,前几日被人炸得体无完肤,难道悉数忘了?”

一句话陡然挑起宁道子的无比心火。前些日惨遭小石头嬉弄,以致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至今依然耿耿于怀。若非闵一得拦着,他早已满天下地寻访仇人了。厉声道:“原来你是那小子的同伙?好,既然这样,先吃吾一剑。”话音甫落,飞剑祭起,一道青芒流光溢彩,在漫天雪珠中,尤显光华漫天。

姜神君嗤鼻冷笑:“这种小玩意也拿出来丢人现眼?老爷没空逗你玩,后会有期。”说着,掠空远遁。

宁道子那里肯舍,掐诀腾剑,跟着追去。口里尚大呼道:“死老鬼,不要溜,让我斩了你。”

闵一得担心师弟安危,须知,宁道子可是他师傅留在今世的唯一血肉,若有甚闪失,先不说对不起升天的师傅。单是洞府里那几个罗嗦透顶的师兄们,他也没法交代。自然在后紧紧掇着。心下不禁讶异,这破帐的老儿从身法和功法上辨别,显然是无极岛的高手,而且已功臻天境。这么一个绝世人物竟而无聊地深夜里潜至大营,划破我二人的营帐,里面到底有何蹊跷?

三人均有着惊世骇俗的功力。飞翔起处,犹如三道经虹划过朦朦的白色天际。

不过顷刻,已离大营足有数百里。姜神君一边留意后头,一边细心观察着下方地域。蓦地前方现出一座略似卧狮的山岭。先是倏地升空,随后滑翔掠下,一下落至岭顶。这会儿,宁道子有了前次经验,倒没仓猝出剑。跟着浮空飞至他数十丈远处,大声道:“老头,不跑了么?”

姜神君道:“和你打,本君又何须逃跑?要担心的只是你而已。”

宁道子发怒,御剑疾刺。

姜神君掠身避开,弹指射他。

隐在暗处的阙邪子道:“老三,那家伙和宁道子斗上了。那咱们怎办?”

惊霓子怪笑道:“有甚怎办?咱们的任务只是拖住他们,好让师弟救出峡谷里的周军。他们不走,咱们就在边上待着。他们要打,咱们就在边上看着。”说到得意处,忍不住取出葫芦,自个儿赏了口酒喝。

阙邪子点点头,道:“没错,咱们就这么办。”二人相视一笑,各露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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