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写给我我的第一首歌(2)◎

一切预感, 刹那间,全都成了真实。

怪不得宗想想今天突然克服时差打电话过来。

怪不得她语气那么奇怪,还问东问西。

她压根不是个喜欢追问的人。

颜北栀有点想笑, 但同时, 也有点说不出原因的紧张。

只觉得心脏怦怦的, 跳得比平日要快许多。

当然,或许可能是高原反应。

她深吸一口气, 不紧不慢地走到车前, 主动打招呼:“盛厌,好久不见了。”

“……”

盛厌没说话,表情却像是崩紧了一根弦, 随时要断开一样, 眼底浮着戾气。

颜北栀自讨了个没趣, 也没有生气。

高三那会儿, 她忙得晕头转向, 又急于求成,确实没有处理好那件事。她承认。

进入大学、生活来到新阶段之后, 颜北栀整个人状态松弛下来, 对很多事的想法,逐渐发生了改变。

对于盛厌大少爷, 从前,她似乎一直是一种非黑即白的态度。

现在想来,其实, 自己也是有些过于偏激。

幸好, 目前看来, 对盛厌没什么影响。

他还是高中时那个样子。

人没变, 五官依旧精致, 头发维持着深棕色,皮肤也没晒黑几分,又痞又帅的模样。

连开的车都还是张扬肆意的气质。

这样很好。

颜北栀轻轻笑了一声,朝他摆摆手,便打算转身离开。

下一秒,盛厌已经飞快地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颜北栀,”他咬牙冷哼,“除了好久不见,你就没别的话想说吗?”

颜北栀停下动作,任凭他抓着自己,垂眸想了想。

再开口时,声音依旧平静清淡,像古井水一般,波澜不惊。

她问:“啊,你是暑假回国来这里玩的吗?”

“……”

许是因为这个问题太过荒谬,盛厌顿了顿,竟然低低笑了起来。

他的笑总是带了三分邪气,不够正气凛然。下颌线因为嘴角肌肉牵动绷紧,显得清晰流畅又凌厉。

这么看,两年过去,盛厌也不是完全没变化。

少年人褪去一点青涩感之后,气质便变得愈发捉摸不透。

颜北栀只平静地与他对视。

似乎在耐心等他回答。

片刻后,盛厌陡然松开手,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褶皱。

他穿了一身黑,黑色薄款冲锋衣,哑光质地。外套拉链没拉,里头就是基础款黑T。

底下墨黑色工装裤,连马丁靴也是黑色。

唯独脖子上挂了根粗项链做搭配,做旧的银色吊坠,上面是某个知名潮牌的LOGO,张牙舞爪的夸张造型,看起来和身后那辆车一样张扬。

这个搭配在海西算是老道。

基本可以应付七月份的昼夜温差。

盛厌不急不缓地理好袖口,后退半步,反手敲了敲车窗,头也没回,“木希,醒了没?”

车窗缓缓降下。

一道清亮的女声传出来,“醒啦醒啦。你别催嘛。”

紧接着,里头探出一张娇俏漂亮的脸。

对方的目光划过颜北栀,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转向盛厌,冲着他笑得很软绵。

女孩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弯眉粉唇。

眼睛算不上多大,但又亮又有神,和其他五官组合得十分协调,没有丝毫攻击性,是现下流行的氧气美女长相。

盛厌没应声,只顺手替她拉开车门。

这款SUV底盘高,女孩个子不高,为了方便,一手搭在盛厌的肩膀上,撑着他跳下来。

每个动作看起来都是恰到好处的可爱娇俏,像只小兔子一样,软绵绵的。

“阿厌哥哥,我们今天住这里吗?这里看起来好破哦。”

盛厌“嗯”一声,这才看向颜北栀。

“是,放假带木希到处转转。”

是回答她刚刚那个问题。

颜北栀颔首,“那你们快点进去吧。明天应该还要开车?这一带路不好开,早点休息。晚安。”

“……”

盛厌捏紧了拳。

颜北栀侧退两步,主动让开了大半个身位。

但盛厌明显没打算走,只定定地驻足原地,带着那个叫木希的漂亮女孩。

一辆车,两个人,将宾馆入口挡得严严实实。

气氛骤然陷入了某种微妙境地。

如同憋着气在对峙一般,颇有些不合时宜。

旁边,木希感觉到盛厌现在心情很差,屏住呼吸,不敢吱声。只等得腿都快站累了,才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外套下摆。

“阿厌哥哥……我累了。”

闻言,盛厌冷着脸点点头,没再看颜北栀一眼,领着木希大步走进大堂。

擦肩而过时,颜北栀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像是某种男士香水,也像是在花房中沾染上了某种花香,很浅很淡,但十分好闻。

……

不多时,颜北栀回到房间。

小卢还没有回来。

房间面积不大,虽然称不上转身都困难,但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其余空间寥寥。

她走两步,又觉得颓然。

干脆利落地放弃,拿衣服去洗澡。

宾馆水压大,水温滚烫舒适,和保护站不能比。

颜北栀在里头磨蹭了半个多小时,这才一身清爽地走出来。

刚好,小卢也已经回来了。

看到颜北栀之后,她忙不迭扑上来,表情神秘兮兮,刻意小声地说着:“我看到楼下停了辆大G。车主在那边挪车,是个大帅哥。超级超级超级——帅!”

说完,还张开双臂,用肢体语言表达程度。

颜北栀一怔,当即反应过来,有些啼笑皆非,“大G是什么?SUV吗?”

许是因为在浴室呆了太久,热气蒸腾。

亦或是因为有一段时间没开口说话。

她的声音平白听起来有点干哑晦涩。

“这不是重点!”

小卢没注意,只是恨铁不成钢地呐喊了一声。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耐心解释道:“大G就是奔驰G系列,特别贵,各类小说男主必备车型。我还偷拍了一张让我朋友鉴定了,楼下那辆是G63,据说落地价要三百来万呢!”

颜北栀擦着头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相当捧场,“这么贵。”

毫无疑问,确实不是她这种底层人民会去了解的内容。

但想到那是盛厌开的车,又好像没什么问题。

据宗想想介绍,他们上高中那会儿,盛厌就戴了一块百万级的手表。

平时打篮球摘下来,随手就扔在球场边。

在宜光,压根不会有人去拿。

大家好像也都见怪不怪。

这么说来,无论什么时候,颜北栀和盛厌都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旁边,小卢捧住脸,还在继续感慨:“车帅就算了,脸都那么帅……而且气质超好,太有那个sense了。果然自驾帅哥多,公路文诚不欺我。”

“……”

颜北栀笑笑,没再说话。

宾馆吹风机有点接触不良,时断时好。

她吹了几下,还是选择放弃,只用干毛巾把头发擦到半干,坐到床边。

顿了顿,颜北栀温声提醒小卢:“我一会儿下楼去洗衣房拿衣服,可能要再洗一桶,你要不要先洗澡换衣服?”

小卢跳起来,“嗯嗯嗯,好!你等我!我换下来给你。”

说着,三下五除二把今天穿的这身脱了,递给颜北栀,自己披着浴巾冲进浴室。

颜北栀抱着一沓衣服,拿上房卡,下楼。

洗衣房在大堂后方。

这个时间点,里头没有人在。

入目处,六台洗衣机并排,都是老式的波轮洗衣机。

一盏昏沉暗黄的顶灯,摇摇晃晃地挂在天花板上,显得这处装潢很是破旧。

颜北栀走过去,将洗衣机盖一个一个翻开,依次看了一遍。

找到自己和小卢的衣服,一件件拎出来挂在手臂上,再把脏的放进去,按键启动键运行。

须臾,波轮开始转动。

整个机器轰隆轰隆,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

颜北栀:“……”

她轻轻叹了口气,决定观察一会儿,顺便整理手臂上挽着的衣物。

不多时,窗口飘过来一股烟味。

颜北栀余光扫过,手上动作渐渐停顿下来。

这个洗衣房有两道门,一道连通走廊,给住客行走。另一道则是开在另一面,和宾馆后门在同一方向,大概是给打扫客房的阿姨出入。

此刻,盛厌就靠在后门那儿,手里夹着半截烟。

颜北栀站在窗口,刚好能看到明明灭灭的火星。

……要不要打招呼呢?

她迟疑了一下。

没想到,盛厌早就已经发现她,侧身朝她看过来。

一个小时内,两人第二次四目相对。

颜北栀眼神淡淡的,朝他笑笑。

笑得没什么内容,总显得敷衍。

她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你以前好像不抽烟。”

杭景倒是一直抽烟,打火机不离身。

不过,若是有女生在场,他就不怎么把烟拿出来。应该算是小男孩装酷,并没有烟瘾。

大家到底都是长大了。

闻言,盛厌反问:“你很了解我?”

颜北栀耸肩,“确实没有。抱歉,我多管闲事了。”

她看起来没有丝毫抱歉。

“……”

盛厌冷着脸,按灭烟,扔进旁边的烟蒂回收器里。

他大步朝着颜北栀这边走来。

但,并没有走进洗衣房,只是站在窗外,隔着半堵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洗衣机还在轰隆隆地制造噪音。

颜北栀深吸了一口气,垂眸,“盛厌,两年前的事,我说得不好听,向你道歉。”

盛厌不回答。

她便自顾自地继续道:“……是我想利用你。抱歉。其实当时,作为朋友,你还是挺好的。”

话音未落,蓦地,脖子被一双温热的手箍住。

颜北栀不明所以地仰起头。

盛厌掐住了她的脖子,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但卡着嗓子,呼吸不顺,也不舒服。

她蹙了蹙眉,喊他:“盛厌……”

盛厌:“颜北栀,你不是说恨我吗?不是说就算世界末日,就算死,也绝对不会喜欢我么?要不要试试?”

说话间,他开始一点点发力。

窒息的感觉逐渐变得明显。

颜北栀表情越来越难受,空着的那只手用力拍着他的手背,“松……手……!”

盛厌没有听到似的,依旧掐着她不放。

他五指细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出,依稀能看到血管。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非常好看的一双手。

但就是这双手,力气大得人挣脱不了。

颜北栀开始掰他的手指。

终于,盛厌松了手,却并没有完全放开她,依旧按在她的脖子上,蠢蠢欲动。

“咳、咳咳咳……”

颜北栀不自觉咳嗽起来。

面前,盛厌声音低低的,一字一顿地质问道:“你要是永远不出现在我的面前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出现?”

在某一时刻,他确实有想要和她同归于尽的冲动。

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刻在盛厌的记忆里。

午夜梦回,恨得人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可是,他舍不得。

盛厌咬着牙,指腹轻轻摩挲着颜北栀的锁骨。

而后,又一点点往上,抚过脖颈,落到她尖尖的下巴上。

他捏着她的下巴,如同掌控着她一般,逼迫她抬头。

“……为什么?”

海西空气好,月光也明亮。

借着窗外的月亮,颜北栀盯着他看了许久。

她淡声回答:“是你特意找来的,不是么。”

“……”

“我中午才到格尔木,晚上你就来了,这不是巧合。如果我今天没有告诉想想我在格尔木,明天你的车就会出现在可可西里。对吗?”

“……”

“盛厌,是你要找过来的。如果你恨我,就该当做世界上没有我这个人存在。”

话音落下,刹那间,盛厌便沉沉地笑起来。

他说:“颜北栀,凭什么我要当没有你这个人?你不是恨我么,不是说看到我就想到你爸爸么?不是宁可死也不想见到我么。我不要你道歉,我要缠着你,要你每天都觉得难受,但是又摆脱不了我。这样不是很有意思吗?”

互相折磨,互相报复。

从前日子很短,但以后日子很长。

他们可以纠缠到不死不休。

“……”

闻言,颜北栀再次望进盛厌眼底。

他的目光像是有实质的,不同于海西带着凉意的祁连山风,因为瞳色漆黑,眼神弥足晦暗不明,有种粘稠的胶质感,叫人不自觉心尖发颤。

她率先转开目光。

再将自己的下巴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