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4)◎

七月中旬, 农历进入三伏天。

高温席卷全国各地,海市最高气温连续三天超过37度。

因为陈丹彤工作比以往逐渐增多,家里收入也开始多起来, 生活轻松许多。

至少, 夏天, 客厅里的老空调能经常打开,白天夜晚都不用热得头晕。

颜北栀吹着空调风, 一边看书, 一边忍不住走神。

她想着,等她拿到高考那笔奖励金,必须要给客厅换个空调, 再给卧室也装一个新的。

如果能拿下市状元, 除了宜光要给她的, 多半还有那几所高校抛来的橄榄枝。

听说, 奖金不少。

到时候, 说不定能把家里所有老电器都换掉。热水器也换个加热速度更快的。

哪怕是为了空调,颜北栀都能觉得动力满满。

……

周四晚上, 宗想想打了个电话过来。

“栀宝, 你明天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厌哥家玩吧!”

接电话时,颜北栀正在洗碗, 空不出手。

只能拿手机开了外放,放在台盆边。

听到宗想想兴奋的声音,她顿了一下, 条件反射一般回头找陈丹彤的位置。

见陈丹彤人没在客厅, 便立马将手上的洗洁精泡沫冲干净, 百洁布擦了擦手, 关掉手机扬声器, 举到耳边。

“……明天吗?”

这么突然。

她好像还没想好要怎么做。

说实话,陈丹彤只是想要一个符合她内心所想的答案。因为怨念太深,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钻进牛角尖。

但颜北栀却清楚,哪怕、哪怕、哪怕……退一万步来说,爸爸的意外真的是人为,盛家家大业大,背景又深,难道真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等着别人去发现吗?

还是说,当面去质问卢潭?

因为他得到了颜将为的心脏,所以会告诉自己的“女儿”真相?

怎么听都像是无稽之谈。

但此刻,颜北栀早已经没办法再回头。

她以利用的姿态允许盛厌的靠近,甚至默认盛厌的示好,一点点打入他们的圈子。关于真相,哪怕只是那点细枝末节的可能性,也没办法放过。

这是她给陈丹彤的承诺。

再难也得去试试。

须臾,颜北栀脑中转过一万个念头,声音还是四平八稳的:“……你们已经约好了?”

宗想想:“杭景拉群了呀!你没看到吗!”

颜北栀笑笑,言简意赅地解释:“我在洗碗。”

“哦、哦哦……”

宗想想有点讪讪,但不过倏忽,又恢复了往常模样,“那你去不去嘛!去的话,我来接你呀!我们一起走!”

颜北栀沉吟片刻,垂眸,斩钉截铁地给出回答:“去。”

裹足不前从来不是她的个性。

……

翌日。

颜北栀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收拾房间,给陈丹彤做早饭。

天气炎热,她也没有搞那些汤汤水水的面点,只是简单煎了两个蛋饼,再将牛奶从冰箱里取出来,一人一盒,放到餐桌上。

纵使如此,做完这一切,也早已满身大汗。

陈丹彤今天也有工作。

坐下后,她同颜北栀交代说:“北栀,午饭你自己解决,晚上我给你包饺子吃。”

颜北栀刚洗完澡,头发上裹着毛巾,皮肤白皙通透,愈发显得眼神琉璃似的淡漠沉静,波澜不惊。

顿了顿,她低声说:“我等会儿要出门。”

陈丹彤不怎么管她的活动,喝了一口牛奶,随口问道:“外面这么热,去哪里?”

颜北栀:“去盛家。”

“……”

气氛陡然一僵。

刹那间,陈丹彤脸色已经变了,嘴唇翕动,连带拿着筷子的手指也跟着微微颤动,“……那个女人在吗?”

她说的是卢敏。

也就是盛厌的母亲。

当年,在医院,卢敏见过她们母女俩。连后续的补偿,也是卢敏提出的。

陈丹彤一直坚信,颜将为的车祸是由卢敏一手促成。

卢潭是卢敏弟弟,且因为生病,常年病恹恹的住在医院,似乎没有精力做什么。

但他姐姐却是个很能干很强势的女强人。

用陈丹彤的话来说,卢敏的眼神看起来就心机深沉,面相也很凌厉,手腕肯定很硬。为了弟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颜北栀垂眸,“……应该不在。”

“哦,好。那你小心一点。”

“……”

颜北栀沉默半晌,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妈,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找到证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不要执念太深,也不要报太大的希望,好不好?”

闻言,陈丹彤皱了皱眉,并没有答话。

两人沉默着吃完了这顿早餐。

颜北栀将盘子和筷子顺手洗了,吹干头发,换了出门的短袖和休闲裤,拿钥匙出门。

宗想想家的车停在小区外面。

见到颜北栀从远处靠近,她降下车窗,冲着对方挥手,“栀宝!”

颜北栀回了一个微笑,快步走过去,拉开后座车门。

“早上好,麻烦你们了。”

越暄坐在副驾驶,大腿上架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看到她上来,冷淡地冲她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宗想想笑眯眯地拉过她的手,“不麻烦不麻烦……咦,你拿了什么?”

颜北栀背着书包,手上还拎了一个小盒子。

听她问起,便轻声解释:“是我妈做的酸奶酱和芒果酱。”

第一次去人家家做客,虽然是去盛家,但基本的礼貌还是不能少。

“啊!陈阿姨的手艺!肯定很好吃!”

两人相视一笑。

很快,话题就扯得老远。

暑假已经开始将近一个月,宗想想他们那一圈朋友,大部分都已经在国外旅行,或是已经结束旅行回国。

宗想想兴致勃勃,事无巨细地给颜北栀分享。

“……像景宝,哦,不是,杭景,杭景前天才从马代回来,还给你带了伴手礼!你记得一会儿问他要!厌哥也是,前两周去纽约看NBA了,不知道有没有带什么好玩的回来。美国有什么特产?炸鸡?”

在颜北栀听起来,这些都是天方夜谭一般的玩乐,离她那么那么遥远,隔着千沟万壑,丝毫生不出嫉妒之心。

当然,哪怕是车驶入盛厌家,见到他家之后,她还是一样平静。

盛厌和他父母并不一起居住。

据宗想想介绍,盛厌父亲前几年已经调职京城,步步高升,工作愈发忙碌,只有过年放假才回海城。

而他妈妈则是世界各地飞,与各种生意伙伴联络感情。偶尔回来,也是住在市郊的庄园里。那里是富人区,周边人少,空气更好。

唯有盛厌,从小到大,一直住在市中心这栋洋房里。

颜北栀是海城人,小时候来附近商业街玩,路过这一片洋房区很多次。

很难想象,有生之年,会认识里面的住户。

思及此,她仰头,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很快,轿车驶入洋房花园里。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盛厌站在主楼门口,后背靠着门框,一副玩世不恭的随性模样。

“到啦!”

车在主楼门口停下。

宗想想冲着越暄挥挥手,率先下车,“厌哥!”

颜北栀也跟着下了车。

盛厌眼睛一亮,直起身,丢给宗想想一句“你自己进去”后,便大步朝颜北栀走来。

两人有大半个月没有见面。

这是一件很难忍受的事。

盛厌盯着颜北栀看了许久,幽幽的,仿佛要把缺失的那点时间全弥补回来。

最终,到底是颜北栀脸皮薄,败下阵来,侧过脸,试图避开对方如有实质般的视线。

她将书包里的作业掏出来,连同小礼物,一起递给盛厌。

“今天打扰了。”

盛厌笑,“不打扰。”

虽然在假期前说过这件事,但昨天群里颜北栀一直没有说话,还让他担心了挺久,生怕她改了主意。

那样,他们就要一个暑假见不到了。

盛厌倒是知道颜北栀家在哪里,但是贸然找上门,只怕会惹得人不高兴。

到时候再不理他,反而得不偿失。

幸好。

盛厌低低笑一声,将她手上的东西悉数接过,“人来就好了。走吧。”

他空出一只手,虚虚揽着颜北栀的肩膀,又没有真的碰到,半拥着她走进洋房。

楼里面别有洞天。

洋房是历史性建筑,承载着一座城市的记忆。

因而,海城有洋房保护法,房主不能破坏洋房的外观,定期还需要保护性维护修缮。

但看不到的地方,自然随意。

盛厌住的这一栋,一进门,就是顶部挑空的客厅,视野非常开阔。整体装修风格并不年轻新派,但无论是墙上的挂画、屋里的花瓶摆设、红木八宝阁,无一不彰显着金钱与底蕴。

此刻,颜北栀站在水晶灯下,渺小得如同一道影子,叫人无所适从。

她用力掐住掌心。

但,下一秒,宗想想的声音从前方响起,打断了这种茫然无措感。

“栀宝,傻站着干嘛呢?”

颜北栀抬头看过去。

宗想想靠在旋转楼梯旁边,手里拿了一杯橙汁,眼睛微微睁圆,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颜北栀:“我……”

话音未落,盛厌把手中的东西交给管家,人已经走到她身后。

他摸了摸她脑袋,“来,上二楼。”

颜北栀偏头,躲开他的亲昵,语气镇定,开口:“家教老师在二楼吗?”

盛厌牵起唇,假意叹了口气,“先分礼物再学习行吗?”

“……”

管家神出鬼没,趁着三人说话,又端来一杯果汁,微微躬着身,“颜小姐,天气炎热,您要不要先喝点水?冰镇苹果汁可以吗?”

颜北栀一愣,回过神来,连忙接过玻璃杯,说:“可以的可以的,谢谢您,麻烦了。”

那管家看起来有五六十岁模样,朝着她微微一笑,接着,身姿矫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客厅尽头。

因为全程太过毕恭毕敬,反倒令人有些不适。

好像,总有种支使长辈的感觉。

颜北栀抿了抿唇。

尚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弥补,她便被宗想想挽着手,跟在盛厌后面,一同踩上楼梯台阶。

从这个角度自下往上,宗想想终于发现了异常。

她眨了眨眼,诧异问道:“厌哥,你染头发了啊?”

闻言,颜北栀也顺着她视线,仰头望去。

盛厌长得好看,五官很美少年,闪耀夺目,这是宜光所有人公认的审美。

但他身上那种矜贵气质,还有肆意张扬、随心所欲的个性,则是由家世、财富、和众星捧月的过往,一点一点浸**出来的。

无论他穿什么、怎么打扮,微笑还是皱眉,都无法抹去那种上位者的凌厉烙印。

颜北栀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像T班那个金色徽章一样刺眼。

再加上她本就是顺势而为,与盛厌相处,从来不是真心,所以,平日压根不会费精神注意到他的样子。

经过宗想想提醒,颜北栀才发现些许端倪。

盛厌原本应该是黑头发,现在,颜色好像变浅了一点?

楼梯两边挂着壁灯,灯光下,发丝显露出一种偏咖啡棕的色泽。

盛厌也是动作一顿,扭头,视线与颜北栀对上。

他挑眉,笑得有点邪气,“嗯。这个颜色好看吗?”

很明显就是在问颜北栀。

颜北栀心里觉得也没什么差别,脸上不显,敷衍般点点头,“还可以。”

盛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没再说话了。

转过楼梯拐角,三人抵达洋房二楼。

右手第一间是休闲室,盛厌的钢琴和游戏机都放在里面。

宗想想熟门熟路地进去,往沙发上一躺,朝坐在地毯上玩塞尔达的杭景丢了个抱枕,“景……杭景!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杭景把那个抱枕丢到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还不是老大!怕我们栀宝尴尬……咳,你们俩也在后面啊!怎么都不出声呢!”

见颜北栀正站在门边,定定地注视着他,杭景尴尬地理了理一头黄毛,生硬地岔开话题:“……想宝,现在都不管我们叫爱称了,是不是有点太听某些人的话啦?怎么说咱们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作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就不该干涉你的交友……”

宗想想懒得搭理他唧唧歪歪,眼神四下一转,从角落拖出来一个硕大的礼品袋。

“厌哥!这是给我们带的礼物吗?”

盛厌点点头,“自己拆。”

说完,猝不及防,手指圈住了颜北栀的手腕。

“……”

两人四目相对。

盛厌握着她纤细瘦弱的手,轻轻扯了一下,小声说:“跟我来。”

脚步一转,他把颜北栀拉到了二楼最深处的书房。

平时,这里几乎没有人会来。

宗想想和杭景也极少踏足,算是盛厌的私人领域。

盛厌反手阖上书房门,按着颜北栀的肩膀,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变魔术似的摸出一个盒子。

颜北栀不解:“给我的?”

“嗯。”

“不用了……”

“只是伴手礼而已,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想想他们都有。栀栀,别拒绝,打开看看。”

颜北栀拗不过他,只得接过盒子,“哒”一下打开。

盒子里面躺了一根手链。

银色的细链条,尾端挂着半个指甲盖大小的吊坠。

颜北栀到底是照顾过盛厌的花房,对各种花类都有了点了解,扫了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一朵栀子花的形状。

吊坠材质晶莹剔透,琉璃似的,具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她垂下眸。

顿了顿,盛厌看颜北栀没有动作,便蹲下身,蹲在她面前,自己将手链从盒子里拿出来,解开搭扣,轻柔地、仔细地帮她戴到手腕上。

金属链条冰凉,像藤蔓一样,密不透风地缠绕在颜北栀冷白色的腕上。

盛厌牢牢捏着她的指尖,端详片刻。

薄唇微微上勾,眼里氤着少年人势在必得的凶狠。

“栀栀,就算只是朋友,老子也要做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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